“也很危险。我能感受到它里面像是……封印了某种怪物或是恶兽似的。那是一种特殊的力量,这种力量可能是那些武学和法术的源头。”霜月君道。
白涯看着他手里沐浴过龙血的降魔杵。经过血的滋养,它的光辉似乎更闪耀了。
“它在与人斗争,你若赢了,便能驾驭它,若是输了,我可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总而言之,我不建议你们使用它。”说罢,霜月君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啊,还有,这个也给你们。”
霜月君从怀中取出一枚珠子,呈现灰白色,有点像碳,但也不至于那么深,而上面还带着一些独属于金属似的光泽。
“……龙珠?”
“龙珠。”
“有什么用呢?”
“值钱吧。拿到陆地上去,总会有人给你们慢慢说道的。对了,柳声寒呢?”
“……”
两个人都没说话,也没看向他。从几人动荡而混乱的思绪中,霜月君已经得知了答案。
“这样啊。”他好像并不悲伤,“她不会有事。”
“你为什么这么有信心?”
算不上质问,祈焕是实打实地疑惑,只是这种疑惑掺杂着某种程度的愠怒。霜月君好像是最年轻的六道无常,但即便如此,对人间生死之事却冷漠得可怕。因为他已经死了,还是因为他生前死后都杀了很多人,所以对生命毫无敬畏可言吗?祈焕没有说出来,但他的确是这么想的,甚至不介意这部分想法通过蓝珀被霜月君读到。不如说,他还巴不得他知道。
“她信我不会死,我也信她不会死,就这样。”
说罢,他一摆手转过身去,心无杂念。白涯和祈焕对视了一下,竟也无言以对。可霜月君和柳声寒,那能一样吗?
霜月君看着那几条黑龙,烟雾形成的黑龙并没有随着他的离开而消失,而是与那条青龙相互争斗、撕扯。接连不断的嘶鸣声如垂死的马,如受伤的狼,做着力所能及的一切抗争。
却无补于事。
在这空荡荡的殿内,几条黑龙就这样将它完全包裹,线球似的挤作一团,又像泡软了的面。最终,那哀鸣声弱下来了,逐渐变得细微,直到完全消失。很快,那些龙倏然散开,仿佛群聚争食的鱼群上方忽然砸下一颗石头。黑龙散去,但又朝着一个方向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是霜月君所站的方向。白涯和祈焕纷纷后退,与他拉开距离。这时候,所有黑色烟雾的龙都一拥而上,霜月君却纹丝未动,任它们撞向自己。那两人就站在他的后方,眼看着那些凶恶的、没有眼珠子的黑龙全部消失在霜月君的身前了。
他慢吞吞地仰过头,脸上掠过一道像是活纹身的黑影,却很快消失了。
白涯蹙着眉,侧目道:“那是什么?”
“一种——法术?吧……”他这语调,自己也不确定似的。
祈焕问:“你生前就会吗?”
“不……是我死后悟出来的。姑且,也算阴阳术。谁知道呢。”
白涯再看向霜月君的身后,那里什么痕迹也没有,只有几片细碎残缺的龙鳞徐徐飘落,泛着青色的光
泽。那条龙哪儿去了?除了这些鳞片,一点残骸也不剩下,甚至一丝血腥他也没能闻到。它消失了吗?还是说,它也同样化作那群黑龙的一部分了?
他不知道,也不想问。
几乎整面水晶的墙壁都在它们的厮打中崩坏了。乱七八糟的残骸与礁石混在一起,没有一点空隙。祈焕游上前去,将手指塞进石头缝里,试图将它扒开,但这种力量微乎其微,丝毫不能撼动这片废墟。
“只能另寻他路。”霜月君道,“若想找你们的……朋友,从这里走可行不通。”
“对你来说打破它也不是什么难事吧?”白涯质问道。
“不是。但这几道墙的厚度和方位,大概是龙宫承重的关键位置。若将它完全破坏、移除,恐怕整层楼塌了也不是没有可能。龙族可能知道这件事,才没有将这儿完全改造成为己所用的形态。”
两人不知真假,也没法反驳。
继续往前走,他们才发现这地方大得过分。没有任何家具、摆件或者其他装饰在里头,只有上方泛着幽幽冷光的水晶盏,天花板也很高。这个地方有战神殿大吗?不好比较,因为没有任何参考,而且令人陌生。这种情况下,真正评估它的面积就变得困难起来。
前方的地面上有什么东西,白涯上前捡了起来。是两支箭,但只是形状相似,它的材质是用珊瑚制成的,尖端削得很尖,末端却没有搭弓绳的凹槽。
“原本是这里的暗器。”祈焕回忆了一下,“泉姑娘她姐姐是这么给我们说的……是有这种机关来着吧?箭雨,还有那种闪得很快、几乎要把人眼晃瞎的光。不过听说那种光对人不敏感的眼睛而言没太大作用。”
“但光和箭都没有出现。目前为止,我们只见过针对外人的特殊阵法。”
白涯说罢接着打量那两支特殊的箭。他发现,箭身上还镶嵌着小小的、不易察觉的彩色水晶,大约是装饰。
霜月君道:“应该是被占据此地的龙破坏了。具有实体的机关,对龙这样的庞然大物,没什么攻击性可言。就算是致幻的法术,在目标过大时,也可能不起作用。”
祈焕伸手从白涯那里拿过来一支,反复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似乎只是普通的箭。他们接着走,一路上什么困难都没有遇到。比起直面危险,提心吊胆地担忧着危险不知何时到来,这更令人难受。
“有个问题,我想问你。”白涯忽然发问,目标是祈焕。
“什么?你说。”
“你是怎么把那块石柱打碎的?做到那个地步所需的内力,不像是凭你能做得到的。”
霜月君忽然将视线挪了过来,一副看戏的架势。
祈焕欲言又止,思索再三。他的思维忽然混乱起来,像是淤泥下蠢蠢欲动的莲花,随时会将自己与其他一切掩藏在泥沙之下的东西揭露出来。他想要隐藏什么,又想要说些什么,这两个部分有所重合,有所堆叠,令他一时难以阻止自己的思路。
最后,他干脆什么都不去想,让大脑一片空白。
“你怎么了?”
“他大概是瞒着你什么事吧。”霜月君忽
然笑了一下,有些刻意。白涯试图从霜月君的脑海里挖掘出什么东西来,但他要么藏的很好,要么也并不知道多少,只是起哄罢了。
“琥珀吧。”祈焕的思路忽然清晰了些,“应该是被救下来的时候……得到了什么。”
白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托起的蓝珀,不再说什么了。他说的不错,况且是柳声寒赌了一把,才将他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那些拥有蓝珀的夜叉都变得那样强大,也不是不能解释。再者……将这件事展开讲,怎么都会想起柳声寒最后的面容来。
那是如此平静。
她大约是凶多吉少了。虽然说着现在要绕路去救她,但他们都知道,说不定连尸首都看不到。就算找回来,还全着吗?他们都不敢肯定。更要紧的是,也不知君傲颜那边怎么样。若她平安无事,若他们还能活着出去,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若君傲颜也并不平安呢?
不要再想下去了。
没过多久,他们离开这处空间,来到一条走廊上。走廊也很宽敞,两边多了些无聊的装饰,但都残缺不堪,像是被撞坏了。走过长廊,出现了一个三角形的裂纹,不像是原本就有的,而像是之后被什么人破坏的。
“这个位置,对应的应该是声寒找到的‘门’。”祈焕有些犹豫,“我不确定……”
“你方向感不是挺强的?”
“再怎么说也是水下。何况,罗盘也不在我手里……”
罗盘当然在柳声寒身上了,几人都不再说什么。白涯先从那个三角形的洞里钻进去。在这样“透明”的墙上,任何裂纹都十分明显,像一条黑色浮空的裂口,看上去十分狰狞,随时会动起来一样。接着祈焕走了过来,然后是霜月君。他们都来到这个新的空间以后,继续向前走着。但没多久,他们就发现有什么庞然大物盘踞在前。
它好像是龙,好像不是。离近了绕着走一圈,才能发现,原来是一只蜷缩成团的龙。这龙的颜色是深灰色的,鳞片与皮肤上有一种奇怪的纹路,看上去像矿物似的,摸上去也坚硬又冰凉。它没有任何声息,没有呼吸的起伏——或是他们看不出来罢了。
“它还活着吗?”
“不知道。但先前那样大的动静,它没有一点反应,怕是个聋子。”
“那也该感到震颤才对。”
这蜷缩的巨龙阻挡在前面,紧贴着墙壁。在它身后,隐藏着柳声寒从对面发现的“门”。
“把它弄醒?”祈焕在它附近游走,试图找到这条灰龙的头。
“那我们怕都要死在这儿。”白涯回头看了一眼旁观的霜月君,“……如果某些人只是这样看着的话。”
被提名者毫不在意。白涯摇了摇头,也游上去,和祈焕一起在龙的身上寻找着什么。
“而且就算它醒了,我们还要想办法,破坏那些坚固的石头堆。”
这很难,他们知道。到了这一步,似乎不能再取得任何进展了,否则就要支付他们可能无法承担的代价。就算接受了代价,事情也不一定能称心如意。
可是,事已至此,谁又甘心就此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