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因而也无法确认那是否与老国王突然的死亡有什么关系。他只能告诉矮人他从伊斯那里听到的,关于那面镜子的传说。
莫克沉默不语。他火化了祖父的尸体,但他不知道他的灵魂是否真能因此而安息,有时他甚至能在噩梦中看见祖父已经枯干的面孔,狰狞扭曲,带着愤怒与绝望向他嘶吼:“给我那面镜子……给我那面镜子……”
就像在他失去镜子的这些日子里,越来越频繁地发作的癫狂中所吼出的一样。
“……莫克?”埃德小心翼翼地叫道。
“那东西,”矮人抬起头,“应该被彻底毁掉,无论它到底有多么强大的力量。”
即使会连祖父的灵魂一同毁去,也胜过被禁锢……或操纵。
埃德毫不迟疑地点头:“当然!”
“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矮人说。
“你不急着回去吗?”埃德喜出望外,又有些疑惑,“你现在……应该是国王了吧?”
“是的。”矮人摊开手,笑容有些沉重,“这也是我为什么会离开夏林霍尔……因为我不只是铜焰矮人之王黑岩矮人把他们的王冠和权杖,都交给了我。”
老国王的去世并没有在矿坑里引起多少混乱。在他开始疯疯癫癫的时候,莫克就已经是事实上的王,而他诡异的死状也被莫克和几位牧师隐瞒下来。消息并未外传,但当莫克登上王位的那一天,夏林霍尔隐秘的大门,被意料之外的来访者敲响。
那是来自黑岩的使者。
一位头发和胡子都已经花白的牧师,两位沉默的战士,带来了黑岩之王的礼物。
虽然本是同族,但数百年的分裂,因为长久不相往来,连语言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变化……这突如其来的礼物,让莫克不得不疑虑重重。
他并没有当场打开礼物,而使者也没有做出这样的要求。当他做好准备,打开那雕刻精美的木箱时,却发现躺在其中的,是本该属于黑岩之王的王冠与权杖。
“……是真的吗?”埃德忍不住发出疑问。
“我倒真希望那是假的。”莫克苦笑。
黑岩矮人的王冠是最古老的王冠,传自第一位矮人王,却也是最朴素的一顶王冠。它用黑玉髓制成,深黑的底色上带着隐约的、如山川般的纹路,寓意所有的力量都在群山之下,岩石之中。他们的权杖则华丽无比,以精金为柄,用矮人最高超的技巧,在重重雕刻上嵌满了各种最珍贵的宝石,繁复却不显累赘。即使其中并不蕴藏任何魔法,也不是能“伪造”得出来的。
而当莫克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那三位使者却已经从他们被重重“保护”的房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矮人后悔不已。如果当时他能多一点信任……甚至能多一点自信,当着三位使者的面打开了箱子,是不是至少能得到一个解释?
他派出了夏林霍尔的“使者”去打探消息,却连黑岩的大门都没有摸到,只能亲自出马他可不是找不到答案就能心安理得地把那古老的王冠戴在头上的矮人……那王冠赋予他的,是他觉得自己根本承担不起的责任。尽管连铜焰矮人自己也曾经拒绝承认,但这顶王冠,代表的不只是某一个王国的王,而是所有矮人之王。
带着几个老矮人,他倒是找到了黑岩王国的大门,却无法进入。无论他如何呼喊,敲击,都得不到任何回应。某天夜里,当他凝视着那被月光照亮的石壁,看着那些唯有从特定的角度,特定的光线之下才会出现的古老而巨大的浮雕,一瞬间竟然毛骨悚然地觉得,深藏其下的,不是矮人最宏伟的王国,而是个巨大的坟冢。
他一无所获……甚至带着更多的疑问回到山下,曾经被他摆脱的维萨城的人再次找了过来,代表城主对他作出邀请。
想到他的人类朋友,莫克终究没有拒绝。而那位尚且年轻的城主,给了他一个并不十分确定的消息,说大概一个月前,维萨城东岸巡夜的士兵,似乎曾看见三个矮人乘着一条小船,向南而行。
大多数人会把这当成一个笑话毕竟谁都知道,矮人不爱坐船,也不爱骑马,如果要去哪里,无论多远,他们都宁可靠自己的两条腿。
“可这是我能得到的唯一的消息。”莫克说,“而向南……”
“……是去找博尔特矮人?”埃德猜道。
“如果真有这样三个矮人,”莫克说,“这似乎也是唯一的可能。”
算算时间,黑岩很有可能是同时向铜焰矮人和博尔特矮人派出了使者。如果莫克得到的是王冠与权杖……博尔特矮人们又会以何种形式,得到什么样的礼物?而几百年来第一次向两支分裂出去的同族派出使者,却拒绝回应的黑岩王国,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听到了当地的传言。”莫克的声音沉沉的,仿佛从地底发出,“说黑岩矮人们正在变回石头……因为他们在死之前就失去了灵魂。”
“……这只是那些宝石商人们因为黑岩矮人又一次没有在定好的交易时间出现而乱编的谣言嘛!”埃德说得又急又快,听起来反而连自己都没那么确定。
莫克看着他,却笑了起来。
“矮人从不介意变回石头。”他说,“我们原本就是从岩石中诞生。如果诸神真的离去,这个世界已经走到尽头,我们愿意和它一起长眠于永恒的黑暗之中……可我不希望我的族人,因为其他我们不知道,或不可能接受的原因变回石头。所以我来找你,而不是去追寻那三个矮人的踪迹,因为有人告诉我,唯有在你这里,才能找到答案。”
“……谁这么告诉你的?”埃德的脸苦得皱成一团,“维萨城的城主吗?”
“不是。”莫克回答,“他看起来……很像我唯一的精灵朋友,可我想,他应该不是?”
他有意无意地瞥了桌边的猫鼬一眼,而那毛茸茸的小东西已经不自觉地扔掉了它的土豆饼,警惕又急切地站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