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塔塔底——主塔的塔底,埃德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右手下是光芒渐暗的宝石。浅浅的蓝色纹路如水流般蜿蜒过他的皮肤,正从手腕渐渐退回手心,最终消失不见,只留下小小一点如水滴般的痕迹。
宝石中的裂纹并没有消失,连颜色都浅了许多,但更加通透明亮。它并非坚不可摧,但现在,即使失去了它,这座塔也不会倒下。
只一眨眼埃德就睡着了。深沉无梦,像躺在黑暗温暖的水底,知道自己不会有任何危险,也不用再忧虑任何事——至少现在,那些烦恼都被忘得一干二净。
那是极短的一小会儿,他却像是睡了许久以来最甜美的一觉,醒来时神清气爽,正想打个滚儿再惬意地伸个懒腰,一抬眼,熟悉的身影正半跪在他身边。
“……斯科特!”他爬起来,连笑容都分外灿烂。
“……你做了什么?”斯科特轻声叹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能看出深深的忧虑。
“它不想倒下。”埃德回答,“我只是帮了它一把。”
“你会彻底激怒它原本的主人。”斯科特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眉心,“这简直比你占有了它还要糟……它的力量原本被扭曲得难以控制,你却让它拥有了自己的灵魂。”
“它原本就有自己的灵魂。”埃德纠正他,“我只是让它得以自由……再说,再糟又能糟到哪里去呢?难道我任由它倒下,它‘原本的主人’就会大度地放过我了吗?”
他摆出这样一张债多不愁的脸,斯科特竟也无话可说。
埃德盘腿坐直,格外地精神十足……而斯科特警惕地感觉到了危险。
“你很忙吗?”埃德仰着脸,眼睛发亮,“我有……”
斯科特瞬间消失不见。
“……欸。”埃德遗憾地发出一个单音。
塔底再不见那些金色的光雾——这座高塔蓄积已久的力量已散布在整座塔中。但他能轻易听见它的声音,嗡嗡地在脑子里回荡着,低沉又浑厚。
“……不,不用。”埃德笑起来,“他不是……不是敌人。”
这话更像是期待……可这会儿他觉得自己所有的期待都能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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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克背着双手在塔外等他,已经松弛的眼皮下一双不大的眼睛亮亮的,有种近乎孩子气的好奇。在他身后,更年轻的守卫们目光灼灼,满脸崇拜……与那些让埃德头皮发麻的眼神相比,老人眼中的好奇还更容易接受一点。
可他什么也没问。
“……您不想问我点什么吗?”倒是埃德忍不住问他。
老人笑了笑:“至少它没倒……看起来暂时也不打算倒。我觉得这是件好事……这是件好事吗?”
“当然!”埃德简直忍不住要挺胸。
“有时候,”巴尔克朝他点点头,“我也只需要知道这个就够了。”
埃德有一种得到了信任的骄傲,又有点不得倾诉的遗憾——他其实很想找个人,告诉他那座塔惊人的记忆和顽强的灵魂……即使被扭曲时它的意识也不曾混乱,如果是个人类,似乎,好像,比肖恩?弗雷切还要厉害?
他近乎自豪地回头,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窜过脊背……一种深切的恐惧。
有一瞬间他似乎看到那三座高塔残破不堪的废墟,尽快此刻它分明在他眼前巍然而立。
他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回到家中,等待他的除了娜里亚,还有一个矮矮壮壮,方方正正的年轻人。
“少爷。”
他的管家——多利安向他行个礼,表情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你怎么还在斯顿布奇?!”埃德冲口问道,随即又红了脸——是他把自己真正的“家”,连同管家和仆人通通丢在了一边,现在还没心没肺地问出这种话来……
多利安的神情倒是一点没变,理所当然地回答:“差不多都走啦。有些东西我一定得交给您才行。”
“哦,哦。”埃德连连点头,“其实你……”
他很想说其实多利安自己把能带走的东西带走就好啦……但他的管家显然不是他这么随便的人。
多利安给他带来了满满一盒的各种文书,包括斯顿布奇的宅子和几家店铺,它们事实上的主人依旧是里弗?辛格尔,但这对多利安而言显然没什么区别。
在仔细交代完一切之后,年轻的管家在身后用力交握双手,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话要说,却在埃德把自己的表情也调整得足够严肃,准备用心倾听的时候,沉默着渐渐红了脸。
“……多利安?”并不能看透管家脸上的红晕从何而来的埃德只好催促。
“我,那个,”多利安盯着自己的脚尖结结巴巴,“我要结婚了。”
“……恭喜!”埃德真心为他高兴,“我有幸知道是哪位可爱的女孩儿吗?”
“您、您认识的。”多利安的脸红到耳根,“就是,希尔薇……”
“啊!”埃德几乎是立刻就想了起来。他在斯顿布奇的宅子里待的时间不多,那个曾经因为被从旧街市场赶去城西居住而大胆地向他求助……然后又在城西毫不矜持地拉住了他,热情地向他表示感谢的女孩儿,几乎是他唯一能叫得出名字的。
“这真是件好事!”埃德一脸灿烂地笑开,索性给了对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你该早点告诉我的……我还来得及准备礼物吗?”
“事实上,”把该说的话说了出来,多利安反而恢复了平静,“我们才刚刚决定……希尔薇说,总感觉如果再不赶紧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完,世界就要毁灭了呢。”
埃德哑然——这的确像是希尔薇能说出口的话,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似乎也是事实……绝大多数普通人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他们会有自己的观察、思考……和直觉。
而这种“如果世界要毁灭,那就赶紧先结个婚”的想法,透出的却并不是绝望与悲观。
那是一种,无论如何都要努力活下去的坚强,即使是面对他们全然无力反抗的命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