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塔塔底空旷的大厅里,娜里亚仰着头站了很久,怀着希望与不安侧耳倾听。意料之中地,她并没有得到回应。
如果没有埃德在身边,她或许根本也听不到那种……像是直接在她灵魂之中响起的声音。
她黯然低头,怔怔地发着呆。她该努力想想她还能做什么艾伦的朋友里有很厉害的法师,银叶王或许也愿意帮忙……还有伊斯……如果伊斯也出了意外该怎么办?
她靠着墙壁坐下去,茫然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是的,还远没有到绝望的时候……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重新振作起来。
她把额头抵在膝盖上,狠狠驱散心底所有不祥的预感,咬着牙忍住在忧虑、恐惧与委屈之中涌到眼眶边的泪水。艾伦警告过她,他说过她未来的生命里会有太多无法确定的东西……他说过她或许会失去很多。
她不是没有准备的,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细细的抽泣声被压在胸腔的最深处。她没有感觉到地面微微的震动,也没有看见微弱的光芒在地板上划出难解的符文。
当有人小心翼翼地呼唤她的名字,她以为那只是幻觉。
“……娜里亚!”
那声音大了一点,惊得她猛然抬头。
埃德就站在几步之外,喜出望外的傻笑在看见她通红的眼圈时僵在脸上。
娜里亚瞪了他好一会儿,跳起来就冲过来,想要拥抱般张开的双臂,在落到埃德身上时变成了后脑勺上结结实实的一掌。
“混蛋!”她骂道。
埃德被骂得有点懵,但还是下意识地点头附和:“是的,是的,就是混蛋!”
娜里亚的嘴角不自觉地就翘了起来,没好气地又补上一掌……然后用力在他头上揉了揉。
她其实并不喜欢埃德这头灰发,但现在连那些灰扑扑的毛看起来都分外可爱。
埃德身后,刚刚从塔底爬上来的伊斯向她微微一笑。
娜里亚立刻把埃德拨到一边,扑过去给了伊斯一个热情又长久的拥抱,惊喜得只会一遍又一遍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说来话长。”伊斯回答,压下心底那点异样。他倒情愿娜里亚也给他一掌……但她对他永远都更温柔一点,即使是在她还不知道他并不是人类的时候也是如此。
也许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这里……怎么变成了这样?”他环顾四周,用另一个问题掩饰他的失落。
“这个,也说来话长呢。”娜里亚不无骄傲地回答,“埃德没有告诉你吗?”
“还没来得及。”埃德接口,“说起来可长可长啦,我们能不能待会儿再说……我好饿!”
在另一个世界里几乎没有感觉到的饥饿,这会儿铺天盖地地袭来,难受得简直无法形容。
“肉肠……还有吗?”他忐忑地问,并不敢直接问她,他到底“离开”了多久。
“吃光啦!”娜里亚无情地回答,“谁让你昨晚不回来!”
“昨晚……吗?”埃德摸着肚子,又难受又开心,“还好还好。”
他的记忆还很清楚……就像真的是在昨晚才听见娜里亚轻声嘱咐:“别太晚回家。”
还好……他并没有太晚。
“先回去吧。”娜里亚给他一个白眼,“可以顺路去买点吃的。”
还得派人通知水神神殿和巴尔克……虽然他们一踏出三重塔,消息大概就会立刻传出去。
“下次再也不许这么干!”她不由自主地伸手理了理埃德乱糟糟的灰发,“不管什么‘魔法异常’……你就不能先跟大家商量一下再往前冲吗?!”
埃德怔了怔。
“魔法异常?”他反问。
“不是你留下的警告吗?”娜里亚有些疑惑,却也立刻警惕起来,“‘魔法异常,危险’……就画在下水道的墙壁上。”
埃德眼中满溢的喜悦淡了下去。
“……谁告诉你的?”他问。
“约克特瑞西。”娜里亚回答,“他是最先去找你的人。还有一位大地女神的牧师跟你一块儿消失了,但拉瓦尔大人说他应该没有问题……所以,那不是你留下的吗?”
埃德缓缓摇头:“我留下的符号是指……地狱。”
当黑暗扑面而来时,他感觉到的是地狱阴冷又灼热的气息。并不十分强烈,却也不是“借用”了地狱之力的死灵法师们所能控制的。
伊斯收回了正准备拉开大门的手。
“也许我们应该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他说,有意无意地瞥了埃德一眼,“反正你一时半会儿也饿不死吧?”
埃德本能地觉得他有点不高兴……可他为什么突然又不高兴了呢?
“是……还好啦。”他干咽了一下,决定乖乖地忍一忍。
“所以有人撒了谎?”娜里亚皱眉,已经把注意力转到了更重要的问题上,“还是有人在特瑞西去找你之前改掉了你留下的符号?”
“约克……应该不会撒谎。”埃德说。
那个年轻人或许有点自大,却也相当单纯而正直。
“那就是跟你一块儿消失的那位牧师有问题?”娜里亚想了想,“或者……”
她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那位温和大度的大祭司也许是因为他表现出的“大度”有点超过了她的想象……可据说他已经在水神神殿里待了好几天,如果真有什么问题,肖恩和伊卡伯德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但犹豫片刻,她还是说出了她的怀疑:“我觉得,那位安都赫的大祭司……也许知道点什么。”
对她而言,这句话说得难得地委婉,但已经足够让埃德和伊斯明白。
这是相当大胆的怀疑。埃德并不能在自己的记忆中找到答案,而想要不动声色、不被察觉地证明点什么,也相当不易他们总不能直截了当地去问拉瓦尔。
“其实……”埃德说,“也许……”
他抬头仰望精雕细刻的天花板。因为这座塔,他才能回来……归来的那一瞬,他听见它低沉的声音,仿佛它已知道了一切,仿佛另一个世界里残破的高塔,也已与它融合在一起。
可它依然是它,就像他依然是他。
“也许有个简单一点的方法。”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