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启泰还欲再问,但见叶鸣耷拉着脑袋溜了出去,只得把目光投向云箫,却只见这平素温和儒雅的年轻人不说话的时候冷着一张俊脸,连周围的空气了凉了不少,心里一阵虚,遂不敢再多说话。
饭厅里的气氛于是变得很微妙,明启泰一直想着名额的事情,头疼不已,而南陵心中微微一动,只把眼皮抬了抬,并无任何表示。云箫则仿佛完全置身事外一般,悠闲地喝着侍女端上来的小米稀饭,吃得津津有味。
用完早餐,大家便开始为一路上的行程做准备了。江允志找人牵了几辆大马车,将伤兵一一抬到车上,又请谢太医和他不会骑马的家眷上了车。南陵不肯坐车,江允志便笑着牵了匹马给她,居然是当日她骑到曾城的坐骑。
昨日侍郎府突变,一时来不及将它牵出,没想到云箫如此细心,连这一层都考虑周到。南陵抚摩着马儿身上刷得雪白的毛皮,心中一阵涟漪。
午饭后众人便告辞寺内长老动身往香山,南陵和明启泰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庙里的僧人,不由得啧啧称奇,疑惑这些僧人们估计有什么隐身术,否则生这么大动静竟丝毫不见任何反应。
一行人行至曾城城门时,南陵远远地瞧见了不少巡视的士兵,看那衣着服饰,竟是四阿军中平靖上将军的部下。此外,附近也散落着些许身着其他制服的侍卫,虽然南陵不能一一分辨出来,但也清楚都是朝中新贵的部属。
明启泰的呼吸也明显重了许多,右手不由自主地搭上腰间的剑鞘,只怕周围有人要突然难。但云箫众人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一如既往地慢悠悠地前行,到了城门处,甚至没有拿什么令牌通符什么的,那城守就挥手放行了。
虽然出了城,明启泰仍是不敢松懈,因为他现队伍后不远处仍跟着一大群人,其中还有几个特别眼熟,都是战乱是曾经交过手的对头。这些人只怕早已认出他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在城里动手,偏偏一直跟到城外来,难道他们还另有埋伏不成?
那些人在长亭停了下来,人群中走出一个儒巾长衫的中年男子,眼尖的明启泰马上认出这正是新朝的上将军慕容弓,心里不由得一紧。同时,又有两匹快马迅地奔近,两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也翻身下马,和慕容弓走到一起,这两人竟然是参军宋司马和都尉许平凌。明启泰心中更加不安,这些人跟自己都是死对头,难道方才自己的行踪被泄露,所以他们前来捉拿了么?
他脑子里各种想法纷纭而至,胡思乱想着各种可能,最后把心一横,正打算横刀立马将众人拦下时,却见云箫策马向前,一直行到他三人身前。
在明启泰疑惑的注视下,那三人恭恭敬敬地朝云箫作了一揖,似乎对他异常尊敬。明启泰目瞪口呆地指着不远处轻声细语不知在谈论着什么的那四人,“啊,啊”地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南陵见此情形也稍稍意外,虽然知道云箫在四阿军中必然安排有人,只是没有想到居然是如此重要的人物。又忆及昨日禁军中的统领,心中惊叹他在朝中势力之广泛和强大。这还只是眼前的几人,只不知那幕后还有多少。
正想着,云箫已经向他们抱拳告辞了,轻轻一夹马肚,他又渐渐走近了车队。“我们走吧。”
明启泰不是地回头看着身后送行的队伍,一直到看不清长亭的影象,这才回过头小心翼翼地向叶鸣旁敲侧击。“你说他们吗?都是我师弟。”叶鸣笑笑道,眼睛里尽是自豪。
明启泰很不相信地打量了他半天,撇撇嘴,不以为然。 叶鸣知他不信,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淡淡笑道:“你不信算了,不过我可真的没有骗你。就连那个慕容上将军也比我入门迟两个月,除了江大哥以外,就是我们尔组的人最先跟着公子的。慕容将军他们隶属克组,要比我们迟得多。”
明启泰见他说得认真,心里稍稍信了几分,但见云箫不过弱冠的年纪,实在不能置信以他的资历怎么指挥得动那些人。“你们老爷想必是个深谋远虑、高瞻远瞩的大人物,不然怎么会调教出这么出色的手下。对了,你跟着你家公子多久了?”
叶鸣盯着明启泰看了几眼,似乎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半晌才摸着脑袋回答道:“我家老爷自然是个大人物,不过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所有人都是公子带出来的,不管是我,还是克组,或者是旋风十八骑,全都直接听命于公子和小姐,和老爷没有关系。我跟着公子有十多年了,老爷还从来没有管过我们的事情。而且,就是老爷想管也管不了啊,我们只对公子和小姐效忠。”
明启泰闻言更是惊讶万分,不敢置信地使劲咽了几下口水,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别糊弄我了,十多年前他才几岁,怎么可能就有如此能力与心计。你也说了,那慕容弓比你迟两个月进来,那十几年前他怎么可能听命于这么个小毛孩。你吹牛也要有个限度。”
叶鸣笑笑,面露崇拜,“公子当年九岁,他跟郑先生出现在我面前的那天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他就那么直接地走到我面前,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想一辈子做乞丐还是跟我走。于是我就着他走了,那天的土庙里一共有十多个孩子,但是他只带了我一个人走,因为他说他从我眼睛里看到了不屈服。如果不是公子,我只怕早就已经饿死了。不止是我,我们秘营的每一个人,都是公子亲自挑选出来的,在十年前就已经跟着他,誓死效忠,永不背叛。”
明启泰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的叶鸣,现他跟平时有些不一样了,那脸上全是坚毅,让人无从怀疑方才话中的真实性。“你们真的是他——。算了,我不说了,但是,像慕容弓那些人,总不可能也是他挑出来的吧。”
“慕容是公子请郑先生挑出来的,早年一直由大小姐亲自管理,大小姐成亲以后,才由公子负责,到现在也有五年多了,所以慕容对公子很恭敬。不止是慕容,我们秘营中的每一个人都将公子视做神人,否则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地位,怎么仍对公子如此恭敬。”
明启泰听到这里已经不再说话了,在他眼里,所谓的神人只有十五岁出征的南陵公主才配得上。只可惜,公主生就女儿身,任凭她如何挣扎反抗,终究挣不脱命运的束缚,逃不出亡国的命运。但是现在遇到云箫和这群奇特的人物,他才知道原来山外还有一山高。
“等我们上了岛,你就可以看到公子真正的威仪了。”叶鸣面上露出神往,“那里才是真正的乐土,是人间天堂。”
“你们公子在岛上是什么身份?他的权利真的有那么大,能将我们全部接收。”明启泰想到晨间说起过的名额问题,心里又开始疑惑了。
叶鸣看了看他,只笑不语。
南陵一直一言不地策马跟在云箫身后,对于叶鸣和明启泰的议论却是一字不落地全听进了耳朵。她早知云箫不凡,却不曾想到他竟如此传奇,心中对他的想法又多了几分,眼随心转,望着云箫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样了。
云箫似乎感觉到她的眼神一样,毫无征兆地转过头来朝她一笑,南陵遂不提防,来不及收回眼神,顿时弄了个面红耳赤,慌忙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一路上却那颗心儿却砰砰地跳个不停。
考虑到伤病士兵不宜劳累,他们一行人走得不快,到香山时已经是五月初一。南陵现越是到了海边,这里的景象就越是不一样,尤其是香山,这里的居民俨然生活得单纯富足,竟似完全没有受到战乱影响一样。
他们住在海边的一个客栈,这里的老板跟云箫他们很是熟捻,看他对众人的态度,南陵不难猜出这里已经是海岛的势力范围。晚上大家围坐在奇怪的圆桌周围,那桌子足有平时写字的书桌那么高,周围是圆圆的不带靠背的凳子。南陵和明启泰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家具,很是新奇。
吃饭时,云箫并没有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随便挑了个位子坐下,跟大伙一起谈天说话,浑然不觉有损身份。南陵也觉得好玩,准备学着坐下,但等她从客房梳洗完毕出来的时候,周围座位都已坐满,只剩下云箫身侧还留了一个位子。叶鸣脸上很不掩饰地显出一丝笑意,笑眯眯地看着南陵犹豫了半晌,终于在云箫身边落座,最后不由得满意地露出奸计得逞的表情。
一路上明启泰也早已觉察出云箫和南陵之间奇特的关系,本来还颇有些忿忿,后来听叶鸣描述了云箫数年来传奇般的经历,态度便大变,甚至会有意无意地跟叶鸣站成一条战线。
谢太医也跟他们坐了一桌,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都心不在焉。他不时看看云箫,似乎想问些什么,却又不大好意思问。
“谢太医有话只管说就是。”云箫早就现了他的异常,朗声道。
“这个,”谢太医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南陵公主和明启泰,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明将军说,入岛的名额,那个——”说到这里众人已经明白了他到底在担心什么,云箫一笑,尚未说话,一旁的叶鸣已经接口道:“你放心,你家一共二十个人,已经由我家小姐和姑爷持令特许了。谢太医是我们海岛迫切需要的人才,自然要区别对待。”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到这里,明启泰又开始头大了,他一直为了这个名额的事情而烦恼。事实上,听了这么多关于海岛的事情,他也对那里充满了向往。他一生马革裹尸,现在却只希望能过上平淡恬静的生活,而海岛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这个名额,偏偏少这么一个,他们一伙儿本来是一个整体,不管扔下谁都觉得有愧。罢了,罢了,还是自己留下好了,不就是一年吗,又不是坐牢,很快就能过的。
南陵看了看身边朗声说话的云箫,思索着方才叶鸣的话,心里无由得一阵失落。
次日晨,一艘巨大的海船停在了码头,水手们纷纷下船,抬下不少包装得严严实实的大箱子。周围的居民和商人早已在码头等着,见船上来人,都一齐涌了上去,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能让他们如此趋之若骛。
看到南陵不解的眼神,云箫微笑着解释道:“这是从西洋运来的香料和药材,可以卖到城里的富贵人家,燕国和西楚的市场也很大。通常只有预订的商家才能供货,但也有一小部分非上乘,或者在运输路途中有损伤的,就拿到这里来零卖。价格便宜许多,所以来的商人也多了。”
“西洋在哪里?我听人说起过南洋,但是头一回听说这里,这上另一个海吗?”南陵疑惑地问道。
“穿过南洋,我们可以到达许多其他的地方,有印度,还有马来,过了这里就是近东,那里的文化非常的繁盛,但是却一直陷入战乱。过了红海,就是欧洲,那里有个伟大的帝国,叫做罗马,他们那里的人跟我们不一样,白色的皮肤,各种颜色的头,高鼻深眼……”云箫耐心地向南陵解说着域外的种种奇闻,听得南陵眼睛越来越亮。
“公子,货都已经卸完了,您是不是过去看看。”叶鸣过来回报,云箫不得已停下与南陵的交谈,抱歉地柔声道:“我先过去看看。”南陵点点头,目送他迈开步子走到海船上。
一会儿,船员们开始将码头上早已摆放整齐的生活用品搬上船,同时,大家也6续登船。明启泰等人似乎是头一回坐海船,神情很是兴奋,脑袋不是东张西望,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完全没有平素的形象。
待到一切准备完毕,云箫端坐在船长室听着各处的回报,正要下令起锚开船,叶鸣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吞了口口水道:“南陵公主还没上船。”
云箫眉头一皱,放下手里的帐簿,起身朝船头奔去。远远看见明启泰正和南陵说些什么,但南陵却一直秀眉微颦,轻轻摇着头。
“怎么回事?”云箫沉声问道。叶鸣缩了缩脑袋,迅地躲得远远的,然后才小声回道:“南陵公主说不想让公子为难,既然名额不够就——”他话微说完,就被云箫一个责备的眼神吓退了几步,嘴里却喃喃地嘀咕着,“我本来要跟她说其实她不用,只要……”云箫没有听他说完,已经飞身跃下船舷。
叶鸣远远地看着云箫奔至南陵身侧,先跟明启泰说了句话,他马上就退了回来。叶鸣马上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远处的一对玉人。他眼力不错,所以两人的表情变化都看地清清楚楚,但是这码头上风大,又是逆风,尽管他竖起了耳朵,却怎么也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
云箫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有些扭捏,但眼神很坚毅。他说了句话,叶鸣看见南陵的脸马上就红了,低着头,半天也没有说话。最后,云箫忽然灿烂地一笑,然后——拉起了南陵的手!!!
正当叶鸣看得兴奋得无以复加时,一个爆栗在他头顶开了花。脸色严肃的江允志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大哥,我也是没办法。你也知道大小姐,到时候她肯定会把我叫过去问我事情的来龙去脉,要是我交代得不够精彩,大小姐不满意,回家以后肯定会被云烟骂死的。”
江允志扫了他一眼,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反而跟他一起,面带微笑地看着云箫牵着南陵的手一步步走上船。
“真不知道公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南陵公主有想法的?老实说,我跟着公子这么多年,见过的美女不计其数,比公主漂亮的也有不少,而且又温柔又多情,但是公子都不为所动,却偏偏对南陵情有独钟,想不通啊想不通。”叶鸣摇头晃脑地说道。
江允志瞄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岛上对你投怀送抱的女子也不少,比云烟漂亮的也比比皆是,你为何要选择云烟呢?”
“那不一样。”叶鸣马上高声跳起来。“这怎么能比,我跟云烟那可是从小到大的感情,公子与南陵才见过几面而已,这怎么一样呢。”
江允志笑了笑,并不说话。等到云箫和南陵一起上了船,起了锚,他才轻声道:“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你怎么知道公子跟南陵是头一次见面呢。”
十四岁的云箫,刚从海上游上岸的云箫,气喘吁吁地望着面前残破的船身和几个倒在岸边没有力气再走一步的少年,心里无限懊恼。第一次出海就弄成这样,还好没有人员伤亡,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跟大伙交代。
“你们快起来,看看有没有受伤,不能在这里躺着,不然再也起不来了。”云箫吃力地把江允志等人一个个拉起身,一边大声叫道。
少年们挣扎起身,两腿仍是不停地打着颤,显是力气不支。“公子,我们先在该怎么办?”江允志先恢复了意识,担心地问道。
“我们先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然后再想办法。”该死的,身上的银两和值钱的物事通通被海水冲走了,他们现在可是名副其实地一文不名。
“这里是义安,你们是谁?是从海里游上来的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接过了云箫的话头。大家讯声望去,几步外婷婷立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一身火红的锦衣绣袍,只把一张如雪的小脸衬得如同花朵一般。
云箫倒还没有什么反应,但是江允志几个少年却有些不好意思,他们正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虽然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但多少知道男女有别,非礼勿视等。只觉得自己在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面前衣衫不整,很是丢人。
“义安,这么说,这里已经是南粤境内了。”云箫喃喃自语道:“有些麻烦了,义安似乎没有我们的人。”
“你在说什么?你们受伤了吗?要不要我帮你们?”小姑娘继续问道,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尽是关切。
云箫看了看身侧摇晃不支的少年们,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摇头,道:“没事,只是太累了。”
“真的吗?”小姑娘脸上露出不信的神色,忽然她又弯起眼睛笑了笑,对着云箫说道:“大哥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云箫皱皱眉头,本不想揽上什么事,但见那小姑娘正充满期望地望着他,终于还是点点头。
小姑娘见云箫答应,眼睛马上弯成了一道月牙儿,指着不远处的沙滩道:“我要那个,就是那个贝壳,白色的那个。”云箫注意到她脚上穿着双薄底的绣花鞋,无奈地摇头朝岸边松软的沙滩走去。
“公主——公主——”远处传来阵阵叫唤,小姑娘的脸色马上变了变,急急地在原地直跳。“大哥哥,快点,快点,嬷嬷要找来了。”
云箫心里一阵无奈,同时又是一阵好笑,自己放着这几个部下不理,却替这个小姑娘拾贝壳,还真是——无聊?她是公主哦,粤国的公主吗?
贝壳呈现出小小扇形,白色,没有任何花纹,也不见有什么特别,不知道她为什么偏偏要它。快步走到小姑娘跟前,把白色的小家伙递给她。
“谢谢哥哥。”小姑娘笑眯眯地接过了,忽然把一直握在右手上的什么东西塞到云箫手里,然后快步朝着正朝海边赶来的嬷嬷飞奔。“嬷嬷,别叫了,我这就回来了。”
“小公主,您怎么又偷偷跑到海边来玩了,要是王爷知道了,一定会写信告诉皇后娘娘的,您……”嬷嬷跟在蹦蹦跳跳的小公主身后,嘴里叨念个不停。
云箫看着那娇悄的身影渐渐消失,这才松开手,一个精致的金锁静静地躺在自己手里。那缩片上方还镶着一方碧玉,下面刻着四个字,“长命百岁”,另一面,是两个字“南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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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卡卡,俺终于把云箫篇写完了,累死,终于可以去休息下了,一边喘气一边爬走~~~(全本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