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因为思维的局限,很难理解一些新事物的好处,纸币之所以能在几百年后成为世界通用的货币,主要因其便捷性。沈溪现在没法去跟惠娘详细解释,他只能希望惠娘足够开明,能逐步接受他的设想。
最后惠娘只是让沈溪印制几张银票的小样出来看看,再决定银号是否发行银票。
至于把商会生意发展到南京,则要等年后了。
眼看年关临近,印刷作坊天天都在忙,而沈溪的学业也很繁忙。
这段时间,冯话齐主要在讲制艺,传授应试之道。
八股文的题目必须从《四书》、《五经》中摘取,且要摹仿圣人语气,根据程颐、朱熹的传注来阐发题旨。
为了让题目中蕴含的义理得到深入、全面的阐发,八股文设置了特殊的程式,即必须先破题、承题,再起讲,其标准体式的正文,必须用有声律要求,两两相对的四个有逻辑关系的对偶段落来阐发题旨的精义奥旨,在规定的起、承、转、合的逻辑程序中将题旨阐发无遗。
八股文最重要的是破题,所谓破题就是破说本题的大意,也即是将题义点明。
按照规定,无论题目字数如何多,或数句或数节,或一章或几章,也不管内容如何复杂,破题都只能用高度概括的几句话破开题字或题意,否则便为违式,考官会判为不合格。
破题要先将题意融汇于心,弄清题目在经文中所处位置及与上下文关系,抓紧题目主旨,肖题之神,用几句话,破尽命题之意。
破题有明破、暗破之分。明破就是照题字而发明题意,暗破是照题意去破而不出题中的字眼,换言之。即时将题目的字眼,暗中用同义词换掉。如题目中有“孝弟”二字,直接去分剖“孝弟”二字之意义即时明破,如用“伦”去代替“孝弟”二字,就是暗破。
破题又有正破、反破之别。正破是指按照题目意思直接去破,反破就是按照与题意相反的意思去破。如《学而时习之》这个题目,若按照学习应该“时习之”去破,则为正破,如破时以学而不“时习之”去破,则为反破。
冯话齐又讲了破题的顺破、逆破和题前、题后的区别。还有破题的各种方式方法,虽然这些沈溪前世都了解,但此时听到,对于他系统掌握八股文的写作,还是很有帮助的。
按照新学塾成立之初的构想,新学塾每当放假前都会来一场考核,其中年底的考试叫做“期末考试”,算是对一年学习的总结。
周氏和惠娘对于沈溪这次考试抱有很高期望。
腊月十四这天,陆氏药铺突然来了一伙人。这些人手持棍棒,冲进来后二话不说就是一阵打砸,不但将谢韵儿坐诊的屏风打烂,连柜台都被掀翻。药柜和抽屉被砸得乱七八糟。
这些人训练有素,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匆忙撤离。
这把药铺里的女人吓得不轻。
惠娘闻讯匆忙从银号赶回来,但那些人已经逃走了。惠娘看着药铺一片狼藉的样子,还有秀儿因为上前抵挡胳膊上挨了一棍子的瘀伤,不由无比心疼。
“报官吧。”
周氏半天之后才回过神来。这伙人来势汹汹,她因为怀孕不敢上前去与之争执,只能躲到后院去了,眼睁睁看着这些歹徒把药铺砸得稀巴烂。
惠娘叹道:“报官有何用?上次我们还知道是谁做的,这次连幕后元凶是谁都一无所知。还是等小郎回来,跟他商量一下吧。”
惠娘已经本能地想依靠沈溪,好像没有沈溪什么都干不成。
因为药铺出事,此后便没有再营业。
下午沈溪放学,从来接他的宁儿那里得知家里的情况。
“小少爷,您说会不会是当初……那些想得咱药方的人……做的?”宁儿有些担心,她怕是上次骗婚之事的后续,如此的话,她可能会被惠娘迁怒。
沈溪安慰:“宁儿,你不用怕,就算是也没什么,那些人存心不良,你也是受害者嘛。”
宁儿一路上低着头没有说话,因为精神恍惚差点儿被路上经过的马车撞着。沈溪看得出来,宁儿遭受骗婚的打击后,外表上已经没什么了,但内心还未平复过来。
等沈溪回到药铺,惠娘和周氏把他叫到二楼,甚至把谢韵儿也一并叫了上去,商讨到底是谁这么嚣张,明目张胆前来砸店。
“没报官吗?”
沈溪听完大致情况,开口问道。
惠娘微微摇头:“想等你回来商量后再决定是否报官……这次来人虽然仅仅针对药铺,但难保他们不会继续作恶……我已经叫人通知药厂和印刷作坊那边,叮嘱他们小心些。刚才坊甲来过,说是那伙人已经出城,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让咱不要到官府捅娄子。”
沈溪不屑道:“坊甲是怕咱给他惹麻烦吧?”
惠娘没有言语,等于是默认。因为上次印刷作坊被砸,惠娘先是报官,后面又联合商会悍然发起反击,事情闹得很大,以至于到现在,无论是官府还是坊间,都对惠娘心生忌惮,生怕她闹事。
周氏道:“憨娃儿,你说是谁做的?”
沈溪摇摇头:“我又不是诸葛亮,什么事情都知道……但料想也就那么几拨,姓苏的,北方米粮商人,苏杭药商又或者城里那些纨绔子弟……”
一屋子女人脸色都不好看,这四拨人都不好惹。
一个苏遮柒,就把汀州府闹得天翻地覆,而北方米粮商人和苏杭药商似乎背景很深,至于高崇和何公子那些人,他们父辈本身就是汀州府的父母官。
“那怎么办?”
惠娘面带焦虑,“这才过了几天消停日子,怎么麻烦又临门了?如果恢复营业的话,药铺里都是妇孺,哪里抵挡得住?咱这里距离县衙、府衙稍微有些远,就算出事报官。那些官差也赶不及啊!”
谢韵儿倒是很冷静:“两位姐姐,要不这些天,我们请人回来照看?”
沈溪想了想,道:“请人不是不可以,但我们现在最该做的,是及早查明到底是谁在捣乱。从官府那边获知讯息很难,看来得走城里那些三教九流的门路……别小看这些人,他们混迹于黑白之间,有什么风吹草动休想瞒过他们。再者,我们不能总这样被动挨打。该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三个女人同时看向沈溪,目光中满是不解。周氏蹙眉:“憨娃儿,你在嘟囔些啥,老娘怎么听不太懂?”
有些事,沈溪没法跟她们解释,就比如培养江湖势力,沈溪早在宁化时就有过类似的想法,其实说白了,就是商会不能跟三教九流脱节。要充分利用地痞流氓的势力,最好把他们整合到一起,出钱养他们,除了能防止这些人捣乱。有什么事的话,还能召集起来充当打手,这样商会对外扩充时也有底气。
明的不成,咱还有暗着。想通过歪门邪道欺负咱?没门儿!
沈溪这时候只能看向惠娘:“姨,还是跟上次一样,你去跟城里那些帮派组织联络一下。打听究竟是谁干的,我们也好应对。”
“那这几天,我们还开不开门?”
谢韵儿有些焦急地问道。惠娘和周氏家大业大,不在乎药铺这点儿收入,但谢韵儿却不能不着紧。谢韵儿于药铺所得,是谢家一家收入的源泉。时值年关,正是药铺一年里最赚钱的时候,谢韵儿不想就此歇业。
惠娘想了想,道:“该营业还是要营业,不然外面不知道会怎么瞎传……找人收拾一下,争取明天就开门。”
事情商量完,周氏和谢韵儿下楼去收拾东西,沈溪则趁机把他关于整合府城三教九流势力的构想说给惠娘听。
惠娘苦笑:“小郎,你的主意好是好,就是……我如今有些应接不暇,年底事情多,我太忙了,这些事还是等年后吧。现在要先弄明白,究竟是谁做的,咱防着点儿就是。”
……
……
药铺于次日下午重新开张营业。
惠娘特别找了人在门口盯着,一旦有事,马上飞奔去县衙、府衙报官。可一连两天,药铺以及作坊都没人前来捣乱,惠娘心中一松,暗念阿弥陀佛,以为灾难就此过去了。
沈溪却有些不放心,让宋小城去城里打听,很快便获悉那些人其实根本就没走,就躲在码头附近的客栈,似乎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虽然这批人是谁派来的尚不清楚,但据宋小城说,这些人都是“北边”口音。
宋小城由宁化来府城后,认识了几个“大哥”级别的人物,都是宁化过来讨生活的。宋小城原本就交游广阔,到府城担任印刷作坊管事后,希望得到这些“江湖大佬”庇护,于是跟这些人有些联络。
但这些人看起来人五人六,其实并不是汀州帮派组织的核心成员。汀州府因为有河运,所以江湖组织分成“水路帮”和“旱路帮”,“水路帮”中包括漕帮和船帮等组织,而“旱路帮”则多少跟城外之前闹过的乱贼有牵连。
相对而言,“旱路帮”这些人更为凶残。
“旱路帮”的人,主要靠鸡鸣狗盗手段生存,而“水路帮”则通过押船、组织力夫拉纤以及到渡头给人扛包等活计过活。
宋小城认识的这些人,都在“水路帮”中做事,这些“水路帮”中人有个共性,就是不怎么爱管闲事……只要事情没欺压到头上,那就算天大的事也不会出面。
上次书店指使人打砸印刷作坊,就是找“旱路帮”帮忙。
沈溪把城里的江湖组织大概了解清楚,盘算怎么才能把这股地下势力引为己用。
眼下惠娘经营的行当中,只有银号雇了几个护院打手,但若银号遭人惦记,以现在银号那点儿人手根本就不够用。
这年头,抢银号可比几百年后抢银行风险低多了,难保那些“旱路帮”的人,不会铤而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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