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降临了,但是战场上的销烟还在弥漫着。
张贤带着一个半营的兵力悄悄地来到了土山之前,在铺里村口处预设的阵地前刚刚隐住身形,就见到闪亮的车灯从前面一闪一闪而来,那耀眼的光柱向四处转着,仿佛是夜晚嗜血的幽灵。
张贤与保罗跟在刘连长的队伍中,在这只队伍边上,还有高伟带领的两个连,以及营长梅占元带领的第二营所余残部。张贤作为团长,他还是不放心自己的战防连第一次的战斗,毕竟,所有的士兵,包括刘连长,也只打过一发战防枪的子弹,就这样到战场上实战,确实有一些难为大家。大家面对的也毕竟是可以喷出火来、危险的敌人坦克,而非摆在门口的钢铁模型。
为了保险起见,张贤要求保罗来打火箭筒,作为教练,保罗有必要教会自己的士兵,就是在战场上最短的时间里,也要让大家克服困难,跟着保罗学会怎样来用这些美式武器击毁敌人的战车。
保罗成了义不容辞的战防队员,为了让这个美国少校不会因为自己的安排而有委屈之感,所以张贤便也自告奋勇地陪着他前往。因为团长也跟了来,尽管前面十分危险,所以这个保罗也就无话可说了。
敌人的战车已经出现在前方,因为是晚上,这些钢铁的堡垒在移动的时候十分小心,当先的那辆坦克每走出五六十米,便会停下来,然后灭掉了所有的车灯,转动着炮塔,“突突”地向四周乱射一通,他们是在寻找可以攻击的目标,同时也是为了防备国军的偷袭,这在战术上叫做威力搜索。每辆坦克之间相距二十米左右,呈品字型集团方阵向前推进,在轰轰的马达声中,张贤还听到了马蹄的哒哒声,不用多想,敌人的战车之后,还跟着骑兵。这也难怪梅占元的第二营会被敌人击败,面对这些移动的钢铁堡垒,在没有任何有效抵抗的武器之时,也只能败退下来。
“高伟!”张贤低声地喊着。
“到!”高伟连忙跑了过来。
“你带着你的两个连,从敌人的坦克边上绕过去,袭击跟在后面的骑兵队,只要把他们打乱,与战车群隔开,无法跟上来就行了,我们的战防连就可以对敌人的坦克发起攻击,呵呵,这一次,要让他们的这九辆坦克变成一堆废铁!”张贤这样的命令着他。
高伟答应着,带着自己的两个连在黑夜的掩护之下,绕过坦克的正前方,向着坦克之后的敌人骑兵队摸去。
不久,在坦克群之后传来了手榴弹的闷响声,接着便是轻机枪、步枪、冲锋枪的扫射声,以及人仰马翻的呼喝之声。
也许是因为后面的动静过于大了些,这些在前面缓慢开行的战车停了下来,向后面转动着炮塔,也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哒哒地射击着,只见一道道火线如同流星一样,一闪即逝地飞射出去。
“团长,我们打吧!”张贤身边的刘连长有些耐不住了,这样地恳求着张贤。既然坦克停下来,这正是一个打击它的很好机会。
张贤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保罗,问着:“保罗少校,你看呢?”
保罗点了点头,他扛着那个全连唯一的火箭筒,刘连长和战防连的其他战士也抱着战车防御枪,先后越出了隐蔽地,分成几组快速地向前移动着,不一会儿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
张贤的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里,虽然仗打过了不少,但是打坦克他这还是头一次,只希望能够一举成功,大家都可以平安而归。
不一会儿,张贤首先听到了“咣”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的响声之后,便听到“轰”的一声,最前面的那辆鬼子的坦克随着这声巨响,爆出一片的火花。这辆熄着车灯正在用机枪扫射的鬼子战车,蓦然哑了,燃烧了起来。很显然,这辆鬼子的坦克被火箭弹击中,肯定是打中了油箱,刺鼻的柴油味道在空气中弥漫着飘了过来。
“好!”张贤和身边的所有战士都不由自主地低吼了一声。
“咣、咣、咣……”的声音不绝于耳,这一定是被士兵们称之为鸭子枪的战防枪在发威了,而鬼子坦克也以平射炮和机枪还击着,密集的子弹呼啸着在半空中拉出了一条条红色的火线,张贤和众人连忙伏下头,感觉到子弹就是从自己的头顶嗖嗖而过,如暴风骤雨一样得凶猛。
被战防枪击中的坦克没有发生爆炸,也没有起火的火光,但是犀利的子弹轻易地穿透了鬼子这些才四到六公厘厚的铁板,直接打入战车的内部,在里面炸开,让躲在其中的鬼子也倍受威胁,连忙调转车头,往回退却。
“咣”的又一声闷响,又一辆坦克停了下来,随着一声爆炸,火光冲天而起,那辆战车就在人们的视野里成了一堆废铁,枪炮也歇了,在火光中,张贤看到那辆坦克的上机盖打开来,几个鬼子如同被火燎了屁股一样,狼狈地从里面爬出来,身上还沾着燃烧的火,跳在地上来回的翻滚着,以期扑灭身上的火焰。
看着这些鬼子凄惨的样子,张贤只觉得心中长久以来的一种压抑霍然顿开,鬼子的这些战车在中国大地上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全不将我们的战士们放在眼中,只是在今天,终于让他们遇到了克星,让这些鬼子们也知道了中国人的厉害。从这一仗下来,相信鬼子的这些战车坦克再也不敢猖狂,再也不敢放肆了。
战防枪子弹的穿透力,再加上火箭弹的爆炸力,已经使鬼子的这九辆坦克趴伏在了战场之上,动弹不得,只半个多小时,敌人的反击全部哑然,五辆战车起火燃烧,还有四辆虽然没有炸开,但是也显然被战防枪子弹打中,估计受损不小。
张贤没有再看到了火箭弹爆炸时壮观的样子,保罗一定是把那九枚火箭弹全部打完了。张贤只能暗自摇头,这个保罗虽然自以为是,看不起中国的士兵,但是他的枪法也太差了,九枚火箭弹只打中了五枚,那四枚等于是白白地浪费了。到了这场战斗之后,张贤才知道,这个保罗也并不是他所想象得这样废物,保罗打出的九枚火箭弹,只放空了一枚,其中有三枚是打中了鬼子的同一辆坦克。
张贤很想看看这个战场的情形,听到鬼子的坦克不再怒吼,想着这些坦克已经成了废铁,于是命人去将大路边上的两垛高大的稻草堆点燃,那两大垛稻草堆原本就在那里,想来是老乡们用来烧火的,此时正好可以当作两个巨大的火炬。
火光冲天而起,将半边的天空映亮,也让张贤看清了战场中的局面。
鬼子的九辆坦克虽然趴伏不能动弹,但是里面的鬼子兵却跑了出来,在那四辆还没有完全报废的战车前,已经组织了一道艰强的火网,以防被国军突入,同时,他们的修理工正在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什么,以期修好自己的战车。
张贤不由大喜,命令着身后的第二营的营长梅占元:“梅营长,这回是你们报仇血恨的时候了,你带着人过去把这些鬼子给我包了,要是能把他们的战车也夺下来,回头我奖给你们两百块大洋!”
“是!”梅占元也大喜过望,连忙带着人向这些已经失去了依靠的鬼子坦克兵们包抄了过去。
此时,战防连的几个小组成功地退了下来,可是,与保罗同一组的刘连长却是被背了回来的,保罗泪流满面。一问之下,张贤才知道,他们这一组在撤退的时候,因为保罗的自大,想要抓捕几个鬼子的残兵,夺下那辆停住的坦克,却没有料到误入了敌人的埋伏,刘连长舍身掩护着大家夺路而出,他却不幸被鬼子的机枪扫中。
当张贤过来察看被保罗放在地上的刘连长时,发现他已经停止了呼吸,鲜血将他整个身体浸透,同时也浸透了保罗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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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张贤很想扩大战果,但是在东面担任警戒的熊三娃跑了过来,告诉他,松下靖次郎的主力大队已经渡过了资江,显然被这里的枪炮声所惊动,也没有休息,正向这边扑了过来。此时,张贤只能见好就收,眼看着敌人的战车被打烂,却不能将之缴获,虽说可惜,但是也只能下令撤退,他可不想让松下靖次郎给包围夹击。
梅占元很不甘心,但是将令难违,只得率领着第二营掩护着高伟的第一营退了回来,高伟的第一营也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将敌人五十余骑的骑兵封锁在了一个小山岙里,同时也打死打伤了多人,眼见着敌人后面的大部队赶了过来,这才下令撤出。
这应该是一场很大的胜利,虽然一六九团也损失了几十人,还牺牲了一个战防连的连长,但是却令敌人的九辆坦克失去了作战能力,其中的五个基本已经报废,修也修不好了。如此一来,在没有战车相助的情况之下,张贤对于阻击松下联队的三千鬼子兵更有信心了。
回到了土山的防御主阵地,张贤顾不上自己休息,在安排刚才出击人员休息的同时,又另外加紧工兵修筑工事,最少这一夜大家可以睡一个安稳的觉,不必担心鬼子再来进攻了。只是,张贤知道,天一亮,敌人的进攻肯定更加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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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对于松下靖次郎来说,在恼怒的同时,还伴随着阵阵的心痛。按照他的计划,是要第三大队在攻下石江后,与第一大队汇合,两个大队从背后袭击黄桥镇,协助第二大队攻下黄桥,并渡过资江,三路合一后,再向西猛进,围攻高沙镇,夺下洞口城的南面屏障。这个计划虽说保守,但是稳而有力。谁知道,那个战车中队的中队长却私自作主,以为通过夜袭就很快可以夺下铺里村,却将一二零联队最先进的九辆坦克尽数送入了国军的口中,被打成了一堆废铁。
松下靖次郎对着那个中队长大骂了一痛,却又不得不面对残酷的事实。此时的国军已非彼时的国军,他们已经拥有了可以击毁大日本皇军钢铁战车的法宝,就算是自己的九辆坦克还在,也不见得能发挥多大的效果,这以后的仗看来越发地难打了。
松下靖次郎将两个大队合兵一处,就地休整,同时派出自己的斥侯,去打探对面的国军究竟是哪一支部队,主官又是谁。他在中国打了这几年的仗,由一个中尉小队长,升职为如今的大佐联队长,这期间虽说也打过败仗,却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天亮的时候,松下靖次郎派出去的人侦察回来了,告诉他,从前天一直到今天,与一二零联队对峙的是国军五十七师的一六九团,主将团长叫做张贤。
一提到张贤的名字,松下靖次郎不由得浑身一震,这个令他荣耀以极,同时又令他耻辱以极的人,在他这一生中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伴随着他的战争记忆永远地存在下去,便是想挥也挥不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