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已经改变了许多,再不是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年,经历了过多的风风雨雨,他开始沉默起来,便是张贤于他聊天的时候,也看不出他黝黑的眸子后面,深藏着的内心。
王金娜还是以大嫂的威严,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还是强行带着他去了陆军医院里,在那里给他谋了一个配药的工作,其实也就是在那里当学徒,配药是最基本的常识。
张义倒是跟着大嫂去上了几天班,但是总是心不在焉,有一次配错了药,幸亏被主治的医生发现,否则一定会出人命来。无奈何,王金娜只好放他回家,不再敢留他在医院里上班了。
张贤抽了一个机会与这个三弟谈了谈心,但是三弟已经向他关闭了心门,便是他想尽办法,也打不开他已然上起的锁。此时,张贤却有自己的一堆烦心事,有可能这个团长也要泡汤,到头来只能混个参谋当一当的。正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侵扰着张贤,所以他也只好把自己的弟弟放一放,以后再说了。
虽然胡从俊已经向张贤打了保票,让张贤去任三十二团的团长,但是军调令却迟迟签不下来,显然是上面有人作梗,认为张贤已经不适合领兵了。其实对于张贤来讲,带不带兵,他已经并不在乎了。但是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张脸,他这个团长一旦作不成,只能去当一名参谋或者副手,很有可能会在原来自己的下属下面任职,那样真是太没有面子了。胡师长也很着急,整十一师已经有了新的任务,马上又要开拔,肯定还要去打仗,他可不想把自己的一个得力干将就这么束之高阁,任用那些平庸之辈。正是由于胡师长的努力,积极地在武汉行营里为张贤打通关节,张贤也只好跟着他四处活动。此时的郭万参谋长已经调离了武汉,去了南京,被任命为国防部参谋本部参谋次长,并兼任办公厅主任,这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升职,自然也是陈长官一手提携的。郭参谋一走,武汉行营内张贤已经失去了靠山,不然也不会有如此得不顺。
正当张贤在武汉行营内奔波得焦头烂额之际,这天刚刚回到家里,便见到了张义一脸的兴奋,这令他很是诧异,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个弟弟如此的笑脸了。
“大哥,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你一定要见一见的!”张义这样以不容张贤推脱的语气告诉他。
张贤愣了一下,忙问道:“谁呀?”
张义道:“你跟我来,见到了你就知道了!”
张贤只得跟着他来到了他的房间里,打开门来,他立刻看到了一个人,不由得惊住了。
张义的屋里,站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却不是王金娜,他仔细看了半天,才忍不住叫出了声来:“冯玉兰?”
不错,面前的这个女人正是马文龙的妻子冯玉兰,虽然因为怀孕的原因,胖了一大圈,便是连脸也已经变了形,如同浮肿一样,但是张贤还是能够一眼便将之认出来。
“张贤,你还是能够认出我来!”冯玉兰对他点着头,但是张贤可以看出来,她的双眼红肿,肯定是哭过了。
张贤连忙关上了门,却问着张义:“老三,你带她进来的时候,可注意过有特务跟踪吗?”
不等张义回答,冯玉兰却笑了一下,告诉他:“你放心就是了,如今我这个模样,便是走在大街上,也没有特务能够认得出来的!”
张贤点了点头,冯玉兰说得不错,原来身材苗条的,眉目清秀的冯玉兰已经不复存在了,站在他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体态臃肿,面色肌黄却浮肿不堪的胖妇人。想来,这个冯玉兰一直是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与特务周旋的能力自然很强,自己如此一问,倒是显得过于胆小了一些。当下,张贤还是十分关心地道:“冯玉兰,你不是早已经离开了武汉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自从那一次冯玉兰被吕奎安抓起来又放了后,因为身份的暴露,她很快就离开了武汉。吕奎安枉费了一番心机,也没有查到她是共产党的足够证据,虽然派人不断的监视,却还是有些疏忽,最终让冯玉兰得已逃脱。冯玉兰离开武汉之后,张贤也便失去了她的消息,原以为她跟着马文龙回了解放区,却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她会出现在武汉城里。
“走了还是可以回来的!”冯玉兰却淡淡地道。
张贤默然无语,他已经知道这一次冯玉兰是因为什么才会回来的。他把头转向了身边的张义,问着:“老三,你把她找来的?”
张义摇了摇头,冯玉兰却告诉他:“不,是我找到的他!”
张贤已然明了。张义一直被他看得很死,便是在三四月份的时候,也只和冯玉兰发生过联络,而从未接触过其他的共产党员。这次作战回来后,张义的情况肯定被黄新远进行了通报,便是武汉有不少的共产党地下组织,也没有人来与张义接头,正是因为找不到党组织,所以张义才会这么魂不守舍,郁郁寡欢。冯玉兰的出现,无疑是令张义又看到了希望,所以才会如此得兴奋。
可是,冯玉兰一到武汉,便让张义领着来找自己,除了为马文龙的事,难道还会为了别的吗?
当下,张贤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门见山地对着她道:“冯大姐,我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我救不了马大哥!”
听到张贤一开口便回绝自己,冯玉兰有些失望,但还是道:“张贤,老马是你抓到的,我知道,两兵相结,总会有一个输赢,这一次是老马输了,你赢了!”
“不!是马文龙赢了!”张贤纠正着她的话:“他的主力顺利地突围而出,只是他这个作掩护的却没有这么幸运而已。”
冯玉兰点了点头,又对他道:“张贤,我也是一个明白人,不会责怪你抓住老马,如是换成我家的老马,也会这么做的。只是如今胜负已分,你和他之间只因为信仰不同,其实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心心相印,彼此之间都是从心里佩服对方,想作永远的朋友。老马被抓后,我得到这个消息便一直无法安稳地呆下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冒险来到武汉,想请求你能救一救他。我知道他现在就在韩奇的手里,而你和韩奇也好,跟吕奎安也好,都十分有渊源,也只有你可以救得了他的!”
张贤摇了摇头,告诉她:“冯大姐,如果你想要马大哥活命,其实也很简单的,只要你去见一见韩奇,把你们共产党的地下组织情况告诉他,就什么都有了,根本不需要我来帮忙!”
冯玉兰怔了怔,已然有些恼怒起来,忿忿地道:“张贤,你明知道这是我不可能办到的事,还要说出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也罢,本来我就没对你怀着十足的信心,只是有那么一丝的希望。正是为了这一丝的希望,我才会过来找你,既然你不愿意帮老马这一回,那我也只能当他没有你这个朋友,就当我白来一趟罢了!我要走了,不敢再来打搅你这个少将了!”说话间,泪水已经流了满脸,抓起桌自己带来的包,便要往门口走去。
“玉兰姐!先别走!”张义跨出步去,一把拉住了她,回身近乎哭着恳求着自己的大哥:“大哥,你要是真得想让马大哥送命,当初也就不会那么不顾一切地医治他的伤,把他救活。我知道你是想让马大哥活下来的,是不是呀?”
张贤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尤其是面对身怀六甲的冯玉兰时,忽然便有了一股恻隐之心,自己的妻子王金娜也是怀有身孕,于是平下心来,问着:“冯大姐,你已经怀了几个月了?”
“已经六个月了!”冯玉兰告诉他。
张贤点了点头,沉声道:“我可以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其实我也是如此,你都这个样子了还在为老马奔波,真得令我十分感动。但是,我实话实说吧,这个忙我是真得帮不上来。前些时候,我已经被隔离审查了很久,张义应该告诉了你吧?”
冯玉兰点了点头。
张贤接着道:“所以,如今你叫我来帮你救马文龙,便是我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力了。现在我其实什么都不是了,怎么来帮你呢?马文龙是一个很有名的新四军的将领,便是在中央也知道有他这一号,谁也不敢私放他的!”
张义却道:“这个我们都知道,冯大姐的意思也不是这个,她也知道这不现实,她只想你能不能影响一下韩奇,先不要把马大哥处决,能不能暂时拖上一阵子再说呢?”
张贤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这个只怕很难,便是韩奇也没有这个权力,处不处决,何时处决,这些问题也不是韩奇一个人能够作得了主的,这要上面的人说了算的。而行营总部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可能会很快地下令处决的!”
张义和冯玉兰都怔了怔,张义还是不能够死心,恳求着:“大哥,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的,你的主意最多,肯定能想到办法救马大哥的!”
张贤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说在以前,行营总部里有一个郭参谋长,他还能够说得几句话;而如今武汉行营里已经没有了他的老长官,便是他这个团长都当得如此艰难,更何况是替共产党的一个俘虏去求情。
看到张贤如此的表情,张义和冯玉兰几乎要崩溃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地听到了门口仆人的通报,说是韩奇和吕奎安过来拜访,这让张贤惊愕万分,还以为是那些特务发现了冯玉兰的行踪,过来抓人的,连忙让张义送冯玉兰从后门离去。张义与冯玉兰也有些奇怪,只是此时事情紧急,只得服从张贤的安排,匆匆地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