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张贤一直默不作声,韩奇知道这位曾经的共产党志愿军的营长,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之处,他在这里毕竟呆了那么长的时间。韩半岛,对于所有的志愿军官兵们来说,就是一个血与火的洗礼。为了打破车上的沉默,他决定还是用其他的话题把张贤的思想引开来,他想了一下,问道:“阿贤,我真得没有想到,你会被派过来!”
张贤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这是在没话找话,当下揭穿着他的谎言,道:“韩大哥,不是你向蒋主任推荐的我吗?你怎么会想不到我会来呢?”
被张贤如此直接地反问出来,韩奇有些尴尬,只是笑了笑道:“其实当初蒋主任在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来当这个心战大队的大队长的时候,我只是随口把你的名字报给了他,也没有想到他会当真的!呵呵,看这个样子,你好象不太愿意作这份差事呀?”
张贤点了一下头,对着他道:“韩大哥,你应该知道,我并适合来做这份工作,那段经历对于我来说,就好象是一场恶梦,我一直想要努力地将之忘却!”
韩笑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开着自己的车,同时劝解着道:“阿贤呀,有的时候你越是想要忘记,越是无法忘记,所以倒不如勇敢去面对!”他说着,叹了口气,又道:“我也考虑过你的感受,但是你总是这样地选择逃避,也不是一回事呀!记得小的时候,我是最怕水的,我父亲为了让我学会游泳,直接把我丢到了水里,呛了几回之后,竟然也会游了!呵呵,我想,这就是一个过程,你说对吗?”
张贤想了想,不得不点了点头,无可奈何地道:“是呀,韩大哥,如今你就是这么又把我丢到了水里,我也只能忍受一下被呛的滋味!”他说着,又如实地对着韩奇道:“其实韩大哥呀,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必须要有一份工作来做,尽管这个差事对于我来说不是太喜欢,但是我还是要感谢你,最其马我可以靠着这份工作来养家糊口了!”
“呵呵,看你说得这么可怜,难道你从缅甸回来后,就一直十分落魄吗?”
面对着这个问题,张贤倒是不好回答了,他也是一个好脸面的人,不想让韩奇知道自己的生活无着,主要还是不想再让这位大哥操心。当下,他道:“我原本想要进总参谋部的,但是最终也没有能够进去,所以我另一个朋友也把我介绍到了这个心战总队里来,呵呵,不过在与蒋主任面谈的时候,他却说有三个人在他的面前推荐了我,除了你和我那个朋友之外,第三个人他没有说。韩大哥,你知道是谁吗?”
韩奇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怎么会知道?”
张贤想了想,又问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要问问你?”
“什么事?”
张贤道:“在去缅甸的时候,参谋部派了一个叫做袁少华的参谋跟我同往,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个人好象跟你们情报系统有联系,你认不认识他?”
韩奇再一次愣住了,把车开到了路边停下来,思忖了半晌,这才转过了头,一本正经地对着张贤道:“阿贤,看来,我没有看错你,你这么聪明,什么事情只要是一猜就能猜个七八分来!”
听到韩奇如此一说,张贤顿时有些呆若木鸡,看来,他一直的怀疑还是对的:那个袁少华当真得就是上面派下来监视他的人。
也许是看出了张贤的愤懑,韩奇有些不忍心地问着:“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是不是觉得很是愤怒?”
张贤却是摇了摇头,如实地道:“不,我没有这种感觉,我只是觉得我自己真得太悲哀了,走到哪里都得不到别人的真正信任!”
韩奇却是摇了摇头,告诉着他道:“阿贤,你不要这么想,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被监视的机会!你从国军里失踪了两三年,这么长的时间里到底有没有变节,只能看以后你的表现。所以,上面既然要委以你重任,就肯定会对你的一举一动进行观察!呵呵,其实这个规矩在戴老板在的时候就有了,我老实告诉你,我也被他们监视过!”
张贤惊讶地望着韩奇,有些不敢相信。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确是有着说不清的经历,虽然那段经历已经通过了审查,却还是会有让人起疑的地方。
“现在我这么一讲,你是不是心里头舒服多了?”韩奇看着张贤瞪大的眼睛,笑着问他。
张贤只得点了点头。
韩奇伸出手来,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拍,一如就象以前那样,告诉着他:“我不知道那个派过去的人是谁,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在给上面打的报告里,一定没有说你的坏话,相反,很可能说得都是好话;不然,你也不可能通过蒋主任的审查,现在跟我在一起!”他说着,又想了想,道:“要说还有人向蒋主任推荐你,如果你都想不到是谁,那么很可能就是他!”
张贤怔了怔,终于有些明白了,可是想到袁少华的时候,心里头还是有一些不舒服。
终于到了大使馆,韩奇显然是这里的常客,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如同是来到了他的家里一样,他替张贤与熊三娃安排了住处,又带着他们一起去吃了饭,最后送他们回到住处里,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准备离去。
但是,熊三娃却有些急不可耐地问着他:“韩主任,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那些战俘呀?”
韩奇看着他,稍微愣了片刻,然后与张贤相视一笑,问着他:“呵呵,三娃,你是不是很想跟你的那些战友再见面,叙叙旧呀?”
被韩奇如此一问,熊三娃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心急了,把什么都表露无遗了出来,只能对着韩奇的面,憨憨地一笑。
韩奇重新坐回了他们的屋里,抽起了一根烟来,一边吐着雾,一边告诉着熊三娃和张贤:“你们两个人还是耐心地等一等,我们在这里也就是几天的事。三天后,联合国观察员会组织中立国逐一地对这些战俘进行甄别和询问,在此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进入由中立国控制在三八线附近的停战区战俘营,便是连美国人要进去,也要向这几个中立国部队提交申请,我们这些被排斥在朝鲜战争之外的国家,更是没有理由进去!”
听到韩这么一讲,熊三娃不由得十分失望。
张贤却有些奇怪,问道:“战俘营不是在济州岛吗?怎么到了三八线上去了?”
韩奇道:“其实济州岛也是后来才搬过去的,最早的时候,战俘营是设在釜山附近的巨济岛,我还去过那里。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一起共产党战俘绑架典狱长的事情,那件事闹得挺大,造成了国际影响,所以为了防止朝鲜共产党的渗透,也为了断绝这些战俘与外界的联络,所以联合国军才把他们从巨济岛迁到了济州岛!”
张贤一边听着,一边点着头,他对地理和地图有着特别的兴趣,这也许就是一个职业军人必备的本能,他知道巨济岛的确离着大陆很近,只隔着一条不到一公里宽的海峡,与统营半岛相望;而济州岛则不同,它孤悬在朝鲜半岛的西南端的海上,济州海峡有一百三十多公里宽,不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到达的。
“当初停战谈判的时候,对于战俘的归属问题就谈了很久!”韩奇说着,有些得意地道:“呵呵,开始的时候中共和朝共方面还想要无条件地将所以的战俘一并放归,但是许多的战俘根本就不愿意回去,他们都害怕被迫害,所以基于人道主义原因的考虑,联合国军方面就一直没有同意,谈判僵持了两年,斯大林一死,共产党就坚持不住了,最终还是同意了由联合国军方面提出来的方案,所有的战俘自由选择是去是留,任何人都不得干涉!”
张贤自嘲一样地笑了一下,他抬起头望着韩奇,悠悠地道:“看来,韩大哥在这些战俘的身上没有少功夫呀?要不然,按照国际惯例,战争结束之后,交战双方会无条件地释放对方的俘虏,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由战俘来选择去留的问题!”
韩奇笑着点了点头,但是又十分认真地道:“阿贤呀,要怎么说呢?就象当初的你一样,既然你能够有所选择,那么别人为什么就不能够呢?更何况这些中共的战俘里,有很多的人本身就是我们国军的战士,他们当初只是因为形势使然,不得不被人裹胁着投向共产党!共产党对他们是好是坏,他们的心里都非常得清楚,送到朝鲜来,就是要他们当炮灰!”
张贤默然了,对于朝鲜战场,他有着比普通士兵们更为深刻的认识,共产党军队的作战思想,总是想着以兵多来取胜,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来集中优势的兵力;这种作战方法虽然在国内战争的时候,每一回都可以取得骄人的战绩,但是殊不知现代战争的胜败,已然再不是取决于兵力的多寡了;靠着兵力的优势一味的强攻,只能是多一些白白地送死而已。想一想,战斗打起来的时候,上面连后勤都不顾,面对着联合国军强大的空中与地面火力优势,志愿军方面还依然如故地按照原来的作战经验行事,指挥官指挥刻板,只知道地服从上面的命令,不晓得灵活应变,倒是面对着领导的问询时一个比一个狠地坚决地发着誓:“……把全师打光了,把全军打光了,也要坚决完成任务!……”而每当张贤听到师长、军长们发出如此地豪言壮语之时,都不禁的浑身战抖,也许在这些高级的指挥官眼里面,根本就没有把士兵当成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的的确确当成了一个个的炮灰,当成了他们成名立腕的枯骨!
韩奇并不知道张贤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既然张贤不作声,那就是默认了他的看法,于是又接着道:“根据战俘问题的协议,所有的中共和朝共的战俘都会被送往三八线附近的中立区,由五个中立国组成的军队负责看守,停留一百二十天,接受朝方和中共方面的解释,以打消他们害怕回去的想法。在解释完成后,再由中立国人员对每一位战俘进行严格的甄别,包括中共战俘和朝共的战俘,如果愿意回去的,那么就送回去;如果不愿回去的,那么就返回到联合国军控制的俘虏营,加入韩国或者是送往台湾!如果既不愿意回去,又不想留下来,还可以去其他的国家!如今,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结果!”
听完了韩奇的介绍,张贤和熊三娃都一起点着头,这种安排倒是很有人性化,尊重了战俘的自主意愿,也算是一种人性吧!张贤还有些疑惑地问道:“那五个中立国都是由哪些国家组成的?”
韩奇道:“由印度、捷克、波兰和瑞典、瑞士这五个国家组成!”
听完这些国家的名字,张贤不由得笑了一下,对着韩奇道:“呵呵,韩大哥呀,这五个国家可都是亲共的!两年前联合国表决通过谴责中共侵略朝鲜的决议时,印度可是投了弃权票,他们跟中共方面走得很近哟?至于捷克和波兰嘛?那就是苏联的跟班,自然是向着他们的。瑞典和瑞士,虽然是西方国家,但是这两个国家是不多的几个跟中共建交的西方国家,应该讲是亲共的!呵呵,由他们来负责战俘的甄别,只怕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台湾的!”
看到张贤如此得担心,韩奇却是胸有成竹一般,对着他道:“老弟呀,咱们走着看!呵呵,你是聪明人,别人也不笨,既然你选择了到台湾来,别人也可以!而且我敢跟你打个堵,愿意回中共方面的,只怕是少数!”
张贤怔怔地看着韩奇,他知道韩奇的为人,这是一个喜欢保持低调的家伙,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说出这么充满信心的话。看来,他在韩国的这几年,真得是没有白呆,中间所作的工作定然十分充足。但是,张贤忽然又想到了陈大兴,陈大兴是一个典型的带着中国传统思维的人,恋家是他的本能,他依稀还记得熊三娃曾跟他说过的话,陈大兴就是为了想要活着回到家乡,回到老婆女儿的身边,所以才一直坚持着,他相信很多的战俘也是怀着他那样的想法,包括他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特殊,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被俘人员,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家,选择与老婆孩子或者父母兄弟们在一起,而不会孤孤单单地远走他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