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日的战斗依然激烈,一大早,国军稍微停歇的攻击又开始了,与往常一样,他们先是用小规模的部队,试探性地对着襄河纵队与中野一纵沿蒙宿公路两侧占领的阵地发起攻击。
此时,在浍河以北的姚寨村,听着南面又骤然响起的枪炮之声,刘兴华与王勇都打起了精神来,这个时候这两个纵队已经严重减员,按照上面的指令,不得不合兵一处,对敌第十八军作重点的防御。而孙疃镇那边则交给了另一个纵队来进行。可是,面对刚刚从浍河北岸撤下来的部队,士气方面已经大受了影响。
这两天,刘兴华与王勇,以及两个纵队的指战员们都没有睡过一次的好觉,好不容易在凳子上打了一个小盹,天便亮了起来,听到枪炮声又起,所有人的困意又立即全消了。
武小阳从外面跑了进来,带着一个前敌指挥部过来的作战参谋,传达上面的作战方针。那个参谋走进了屋里,熊政委专门把门关上来,让武小阳守在门外。武小阳知道他们是要开一个会,所以也自觉地在门前站着岗,耳听着屋里传来了一阵得哄笑,仿佛大家都得到了什么好的消息,正在高兴呢,他也禁不住地伸长了脖子想要听得一二,却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人闯进了院子里来,远远地已经喊着:“小武,司令员在不在?”
这一声呼叫,将武小阳险些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来,看到的却是政工队的王芹队长,于是连忙道:“王队长来了!司令员他们正在开会呢!”
王芹愣了愣,踮着脚向屋里望了一眼,果然在窗户里看到了刘兴华与王勇等人的身影,却是转头笑着骂着武小阳:“好你一个小武,首长们在开会,你不认真在外面守着,还妄想偷听,被我抓到了吧?”
武小阳的脸不由得一红,连忙狡辩着:“我没有!”
“你没有,我怎么看到了?”王芹看着武小阳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越发得想要逗他了。
“我没有就是没有!”武小阳依然嘴硬着。
“呵呵,你不承认?刚才怎么把脖子伸得那么长?连我进来都不知道?你这个警卫是怎么当的?”王芹问道。
武小阳不由得结巴了起来,道:“我……我……我听到他们在里面笑,不知道在笑些什么,就是有点好奇!”
“那就是偷听吗?”王芹笑道。
武小阳知道自己理亏,干脆嘟起嘴不再答话。
王芹低下头,却又看到了他穿在脚上的那双黑布鞋,鞋梆子上还露着一圈均匀的白边,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马上想起来,不由得又叫道:“好你一个武小阳呀,我让你帮我把春妮做的鞋子给张义,你倒好,怎么自己给穿上了?”
武小阳的脸更红了,却是一本正经地道:“这是张义哥送给我,让我穿的!”
“张义送给你的?”王芹不相信地道:“张义自己还没有鞋穿呢,我昨天遇到他了,他的双鞋都磨烂了!”
武小阳却是把头一扬,不快地道:“不信你可以去问何大栓和石头,他们两个当时就在场!”
王芹想了想,武小阳并不象是说谎的样子,情况肯定就是这个样子了,张义那个人一向不拘小节,却没有去想这其实是春妮的一片心呀!只是这种事情她还不便明说的。
而武小阳却还有些不满地道:“春妮也真是的了,我跟她认识比她跟张义认识还早,她都给张义哥做了一双鞋了,就是给我做一双又有什么不行的吗?”
王芹摇了摇头,对这些年青人真得是无话可说,少女的心就这样打了水漂。
门“吱”地一声打开来,那个参谋与刘兴华和王勇告辞之后,快步飞奔而去,在院子门口上马,转回前敌指挥部去了。
刘兴华抬头看到了王芹,不由得脸上露出了喜色,笑道:“王队长,我正要找你呢,你就来了!”
看着刘兴华与众人开心的样子,王芹也笑了起来,不由得问道:“你找我是什么事呀?”
刘兴华道:“我要交给你一个很坚巨的任务!”
“什么任务?”
“就是组织一些老乡过来给我们当运输队!具体的一会儿由熊政委跟你布置。”
“哦?我们又要大规模转移吗?”王芹经不住问道。
刘兴华却是又笑了起来,告诉他:“不是,我们马上要进攻了!”
“哦!”王芹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在熊卓然的带领之下,去了另一间屋子里面详谈。
王勇也和一纵的人离去,他的指挥部也在同一个村子里,其实就是隔壁。
“司令员,真得要反攻了吗?”武小阳看看院子里没有别人,经不住地问着刘兴华。
刘兴华转头看了他一眼,依然一脸得笑意,却是摇了摇头,告诫着他:“小武呀,不该你问的你还是不要问!”
武小阳的脸又红了起来,连忙解释着:“我只是觉得我们这仗打得太窝囊了,你知道下面的战士们都怎么说吗?”
“他们都怎么说?”刘兴华问道。
武小阳道:“战士们都说我们就是一个超级游击队,对敌人打也打不动,防也防不住,从河南跑到安徽,还要来回跑!”
刘兴华点了点头,的确如武小阳所说的一样,这一路上,襄河纵队的确是来回得奔波,却又没打一场胜仗,也就难怪战士们会有想法了,看来,进攻之前,还是要做一个全面的动员会。当下,他对着武小阳道:“好了,这回你可告诉大家,我们马上就可以转入反攻了。呵呵,这一回,我们可要真正地来打一场大仗了!”
“有多大?”武小阳经不住地又问着。
刘兴华眨了眨眼睛,道:“我们要吃掉整个黄维的十二兵团!”
“啊?”武小阳不由得大吃一惊。
看着武小阳如此吃惊的样子,刘兴华很是感慨,的确,在今天以前,他虽然有这种想法,却也对上峰能否下定决心来消灭黄维兵团感到担心,刚才前敌指挥部的那个参谋过来,却是明确地给了他们一个讯息,此时徐州东面碾庄的战斗已经基本要结束了,华野部队全歼黄伯韬的第七兵团;中央决定打破以往大战以后必经休整的常规,要求华野与中野再接再厉,顺势南下围歼黄维的十二兵团。而在淮北地区,蒙城已经被中野夺占,等于堵住了黄维兵团的退路,黄维兵团已经有些慌乱了起来。根据处于黄维兵团内部内线的报告,十二兵团有向东南固镇方向调头的可能,所以前敌指挥部明确要求,留下中野一纵继续在宿县以南地区阻击敌人,襄河纵队马上起程,从浍河北岸迂回东面,要尽快赶在敌人东逃之前,南下堵住敌十二兵团的去路!
这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当然也是一个非常光荣与关键的任务,刘兴华也知道,按照常理来说,如此重大的任务不可能交给襄河纵队这样的一个地方部队来进行,这个时候只能说明,其实在刘司令员手里,已经实在是无兵可用了!
当然,这么重要的任务能够安排到襄河纵队的头上来,也说明了刘司令员对自己和襄河纵队的信任,他无论如何也要拼尽全力,以达成任务,完成对敌黄维兵团的最后合围。
张贤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兵团指挥部,四华里的路程,骑着马也只是十多分钟的时间。
当听到张贤过来时,杨涛亲自出来相迎,张贤已经顾不得上下级之间的身份,急急地问着:“军座,又出了什么事?怎么黄长官迟迟不下达行动的命令?”
杨涛陪着他一边走,一边道:“我也已经在这里催促了良久,刚来的时候,黄司令告诉我,说他派往八十五军去送命令的一个参谋,连同他所乘坐的吉普车一起失踪了,没有到达芦沟集,他正在派人寻找,要我们等一等再说!”
“难道这么长时间了,吴副司令那边还不知道此计划的内容吗?”张贤经不住地问道。
杨涛道:“吴副司令那边已经拍过了电报,也打过了电话,指挥部又派了一名参谋过去,也已经回转!”
“那为什么还不下令行动呢?”张贤很是不解。
杨涛道:“黄司令说可能那个参谋是共谍,已经带着那份计划投到了共党那里,这个时候如果还按照原订计划转移,必定会有所闪失!”
“难道还要回头不成?”张贤不由得也气愤起来。
“我已经催促了良久!”杨涛也很无奈。
当下,两个人走进了兵团指挥部里,黄维只是抬头看了张贤一眼,并没有说什么,示意他坐下来,依然在屋中来回得踱着步,显出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
张贤并没有落坐,抬起头来,环视着这间屋子里的其他人,还有文副参谋长与几个他都认识的参谋和文书人员。
“钧座,如今我们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张贤急迫地道:“各路大军都整装待发,只等司令的一声令下了!”
黄维这才又抬起头来,望着张贤犹豫了一下,却问着杨涛:“杨军长,你跟张师长把这里面的情况说明一下!”
杨涛道:“刚才在进屋前,我已经跟他说过了!”
黄维点了点头,道:“张贤,你应该知道,丢失战令,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事情,不找到那个参谋,我们的计划就会被泄漏出去,可能会功败垂成!”
张贤心里一阵气恼,明显得听出来这是黄维的找托词,于是道:“钧座,丢失战令,完全可以补发一道;另外,这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不能影响我们的原定计划。”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文副参谋长在边上不由得道:“作战命令如果落入敌人的手中,那么我们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错!”张贤大声地肯定着:“我们这是大兵团作战,军队态势的变化不是几个小时就可以做得到的,敌人就算是得到这份作战命令,顶多局布上能够起到一点的作用,并不能够影响到我们的大局!如今兵团总部只要通知各军提起注意,防备敌人的就近袭击就是了!”
“是呀!”杨涛也点着头。
黄维还是有些不安地揣度着,好象所答非所问一样,并没有回答。
文副参谋长道:“哪有你说得如此简单?”
张贤不由得恼了起来,争辩着:“文副参座,论起带兵打仗来,我张贤只怕比你打得多。如今这种情况之下,各部队都在荷枪实弹地准备着,等待命令,个个心急如焚,象现在这样,在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不是等着挨打吗?”
“是呀!”杨涛依然附和着:“如今之计,我们还是要快快开溜,越快越妙,否则可能便会贻误军机的!”
文修被张贤这一顿抢白,再加上杨涛的附和,说得满面通红,其实这个时候,他也疲惫不堪,原本就已经苍白如纸的脸,在这个时候倒是显得很是好看。
黄维怔了一下,终于开口道:“好吧,我就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我这是在等待上峰的回电!”
“怎么?已经与上峰取得了联络?”张贤急急地问道。
黄维却是摇了摇头。
文修接口道:“我们已经把我们的作战方案拍给了徐州与南京,但是这两个方面一直就没有回电!”
张贤只觉得心底一片得冰凉,都到了这个结骨眼上,兵团指挥部里的这些书生们还这般地愚腐,还要靠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头子来遥控,这真得被杨涛说中了,这一群纸上谈兵的家伙,不是赵括,还会是谁呢?
“难道上峰一天不回电,我们就等上一天吗?”杨涛也急了起来。
黄维没有理会杨涛的责问,却是悠悠地道:“我总觉得我们作出来的这个决定过于草率了,万一结果如文副参谋长所说得一样,那么我们十二兵团可真成了大家的笑柄了!”
张贤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黄司令官还在为昨天夜里的争论而难以决定,不由得又气又怒,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边上的文副参谋长也道:“就算是依你们的见解,共军将第七兵团全歼,他们也不会有力量来啃我们十二兵团这块硬骨头,需知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道理。再说,按往常的惯例,共军都会在大战之后立即转到后方休整,不可能有力量再一次发起围攻。”
黄维点了点头,道:“是呀,不管第七兵团是败是胜,共军都没有能力过来围攻我们,所以我们根本不必要如此惊慌,自乱阵脚!”
“水无常形,兵无常势!难道钧座连这一句警言也忘记了吗?”张贤不由得叫了起来。
黄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可以感觉到张贤内心的焦急,所以并没有为他的失态而怪罪,只是紧盯着他,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张贤也觉出了自己的失态,缓下声来:“钧座,共军向以狡猾著称,他们打仗从不拘泥于细枝末节,而我们却总是生搬硬套,死板僵硬,自以为然,所以往往失利于此!”
对于张贤的这番教训,黄维却有些不快起来,张贤这明显得是在藐视自己,于是对着张贤道:“张师长,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自会好自为之的,至于如何决定?何时决定?自然会由兵团指挥部作出,你这个师长还是快些回转十一师,以防敌人反攻过来!”
听到这话,张贤的脸涨得通红,这无疑是黄维对他下达的驱逐令,的确,在兵团总部里,他这个师长根本没有发言权。不过,这一回黄维对张贤的顶撞却是容忍了许多,并不象是上一次在蒙城对待萧参谋长那样绝情。
张贤站在当场,只觉得自己好象是被人耍弄了一番一样,真想与当初的萧参谋长一样,甩手辞职而去,但是脑子里刚刚有这么一个念头,却又马上想到,在这个大战在即的关键时刻,自己这个主力师的师长一走,势必会引起十一师的混乱,到时可能自己真得变成了千古罪人。
杨涛及时地出来打着圆场:“张贤,此事事关重大,兵团没有上峰的命令自行转移,黄司令也责任悠关,所以等待一下上峰的命令也不为过!”
张贤点了点头,却是再一次转身问着黄维:“钧座,如果上峰一直没有回电呢?”
黄维也觉出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伤人,此时的心境也平和了许多,张贤并不同于萧参谋长,这是一个有着实权,带着兵的师长,同时也是他要倚重的对象,于是想了想,肯定地答复着:“如果过了中午,还没有上峰的回电,我们便不管其他,自行转移就是了!”
张贤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