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听着西面与北面的枪声越来越是激烈,只觉得这颗心仿佛是被人揪起了一样得生痛,他知道这个时候马大哥肯定已经闯入了大哥设好的圈套里,他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同志在血与火中挣扎的痛楚,每一回都是令他无法承受的悲辛,而这一切却又是源自于自己不确切的情报,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在这一刻里,张义觉得已经长大了许多。人就是这个样子,只有遇到了挫折,才会更快得成长。
他奔出院子,此时虽说是深更半夜里,却由于战斗的持续,所有的人都无法入眠,街道上时不时地往来着国军的士兵,有的是在运送弹药,有的是在运送伤员,瞥眼间,他看到了一小队国军士兵押着十多个俘虏从街口走过,而那些俘虏正是穿着他十分亲切的新四军的军服。这是一个令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时刻,一种从未有过的内疚之感充斥着他的身心,或许在马大哥看来,他已经是一个叛徒,已经变节了!不管以后怎么来说,他必须要阻止这场围捕,可是如今,他又能用什么来阻止这场杀戮呢?不可能从自己的大哥那里再得到什么,他知道,此时的大哥也已经是射出去的子弹,根本无法回头了。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如何来面对,他到底还是一个缺乏历练的人,没有那么多的经验和能力来应对如今的局面,不得已之中,他还是想到了黄新远。
虽然听到张贤如实相告,张义对黄新远也有些微词,暗恨老黄不应该对自己在的大哥使绊,到底张贤和他还是亲兄弟的,多少还是有些兄弟的情义。只是,黄新远其实就一直是他秘密的上级,在十一师里,暗藏的共产党员应该不止他们两个人,张义只知道老黄及他身边的赵副官。但是,张义知道,这个老黄就是共产党在这支部队里地下组织的一个负责人,单单是他,就在这个部队里发展了不少的下线。也许,站在黄新远的角度上来说,他的野心其实是党的需要,如果这个一一八旅当真得是由黄新远来作旅长的话,那么,马文龙的这一万被围之众,又怎么可能如此得处境艰难呢?
张义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当今之计,还是要尽快地去见到黄新远,与他说明情况,或许老黄会有办法来扭转乾坤。想到这里,他再不迟疑,直接向着关押黄新远的禁闭室而去。
刚刚来到一个街口,因为走得急,正与里面出来的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抬头看时,张义暗自叫苦,这个人正是特务营的营长钱雄风。
“张义?”钱营长也认出了他来,不由得惊叫了一声,他记得张义已经被张贤派人看管了起来,而看管他的人正是自己的手下。
张义扭头就跑,生怕被这个钱营长再抓回去。
钱雄风却是反应迅速,一个箭步已经拦在了他的前面,张义挥手一拳,想要将他打倒,最少也要让他闪避,好夺路而逃。他却忘记了,这个钱营长是一个打架的好手,不退反进,出拳的速度比他还要快上一筹,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钱营长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只一拧,已然转到了他的身后,扭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按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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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三娃并不奇怪,他明白为什么张贤会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弟弟看押起来,毕竟跟了张贤这么久,他对这两兄弟也可以用知根知底来形容了。因为张义是张贤的亲弟弟,而他也自认为张贤是自己的大哥,所以熊三娃与张义之间也一直以兄弟相称,两个人很对脾气,倒是成了一对十分要好的朋友。此时,当大崔找到他,说张义想要见一见他时,他当然很痛快地答应了。
随着大崔来到旅长的小院的时候,他们看到了锁上的门,还以为是另一个看守去解手了,把张义锁在了门里,隔着窗户喊了几声,却没有听到屋里面的回答,熊三娃便觉出了事情得不妙,一脚踹开了门,点着了灯,这才发现屋里面只有一个倒在地上还没有醒来的守卫,唤醒了这个守卫,他们才知道,张义逃跑了。
大崔不由得害怕起来,此时后悔莫及,肯定是上了张义的当。熊三娃一边安慰着他,一边和他分头去找,他相信张义不可能跑得出王家店的。
王家店只有一条街,是个并不算大的小镇子,熊三娃转了两个来回,虽然这个时候战斗正紧,街上的士兵来来往往,却没有看到张义的身影。他想来想去,一时之间也失去了主意,开始怀疑张义是不是会投向被围的共产党去了?可是又觉得不太可能,如果就这样去见张贤,向他报告张义失踪的消息,定然会引来张贤的恼怒,不用想,大崔和那个守卫肯定不会好过,倒不如先去和自己的老乡钱营长商量一番。此时的钱雄风虽说还是一个特务营的营长,其实手上只有一个连的兵力,就守卫在旅部的外围,倒是十分明显。
熊三娃已经调到了钱雄风的特务营里,当了一个普通的士兵,他这是被降职。钱营长对他十分客气,知道不久后他还会被张贤旅长提上去,所以并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兵来对待,而是让他呆在了后勤部,给了他一个看护物资的闲差。
王家店的外围打得还很激烈,所以旅部的外面也戒备森严,但是熊三娃是这里的常客,大家也都认识他,并没有阻拦,他便走了进来,可是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钱营长的身影,连忙问了一个连长,这才知道老钱去了禁闭室,此时那里关押着副旅长黄新远。
熊三娃想也未想,便向着禁闭室而来,刚刚来到院子的门口,便被两个卫兵挡住了去路,这两个卫兵熊三娃也认得,开始的时候,就是不放他进去,并且告诉他,这是旅长的命令。见到卫兵这样得持守,熊三娃便准备离开,随口问着他们看没有看到钱营长。这两个卫兵同时点着头,告诉他,钱营长就在里面,而且还带着排长张义进去了。闻听此言,熊三娃不由得十分奇怪,他找了半天,却原来张义跟着钱雄风跑到了这里来了,只是不知道张义跟着钱雄风来这里会是为了什么事,这里面只关着一个被张贤解职而看押的黄副旅长。想到这里,熊三娃的好奇心大发了起来,谎称有重要的军情来报告钱营长,必须马上去见他,这两个卫兵也知道无法拗得过这个有名的倔驴子,只好放他过去。
禁闭室其实是一间破烂的小土地庙改成的,里面并没有多大,只有一间屋子,三面是围墙;院子里倒是有一棵很大的槐荫树,将整个院子都罩在了树荫之下,这让人马上联想起那个“困”字,这也就是张贤为什么会把这里当作禁闭室的原因。
熊三娃刚刚走到门口,还没有去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了张义带着哭腔的低叫着:“黄大哥,马大哥这一次是真得有难了,这是我大哥设计的一个圈套,我们的同志此时已经陷入了虎口之中!”
屋里然后是一阵低语,熊三娃却听不清楚。但是张义刚才的话已经令他惊讶万分,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又听到黄新远的声音:“老钱,你到外面把下风!”
“嗯!”钱雄风答应着,向门口走来。
熊三娃反应极其迅速,攀着这棵槐荫树伸出来的一根枝干,轻轻一悠,已经翻了上去,也就在这时候,门开了,钱雄风走了出来,只是因为黑夜里,又加上外面的枪炮声不断,所以熊三娃的动作虽然发出了响声,却被掩盖住,便是连警惕万分的钱营长也没有发现树上会有一个人。
熊三娃只觉得的心跳得厉害,如果说张义是共产党,他可以猜出;黄新远因为被张贤关押,有可能是共产党,他也可以猜出;那么,这个老乡钱雄风便太令人吃惊了,很显然,他与黄新远和张义是同一路的人,难道他也是一个暗藏的共产党?亏得张贤对他还百般得器重,万般得信赖!此时,他只能屏住呼吸,静听着屋里的人在说些什么,可是那声音时断时续,他根本就听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黄新远和张义来到了门口,只听到张义有些不敢相信地对黄新远道:“黄大哥,我真没有想到,原来钱营长也是我们的同志,刚才我和他还打了一架,他比我厉害,抓到了我,我还以为他会把我送到我大哥那里去呢,他却把我带到了这里来。”
黄新远笑了一下,告诉他:“我们的同志还有很多,如今这个时候,大家必须要拧成一股绳,立即采取行动了,不然我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怎么行动呢?”张义问着。
黄新远道:“我已经和钱营长商量过了,你大哥很狡猾,他的作战方案我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听你刚才这么一说,我已经明白了过来。如今的旅部只有一个连的防卫,而且这个连都是钱营长手下的亲信,这就好办多了,所谓擒贼先擒王,反正我已经暴露了,这个时候我们只能孤注一掷,如果能把你大哥擒住,那么我们还可能挽回一些东西!”
“你们不会是要杀了我大哥吧?”张义紧张地问道。
黄新远看了他一下,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悠悠地道:“张义,我们干革命的就要随时做好各种准备,为此,很可能会牺牲掉我们自己的生命。当然,为了我们的革命事业,我们也要有大义灭亲的思想!在我们入党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就已经把我们的一切交给了党,交给了人民!”
张义默不作声,黑夜里,熊三娃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老钱,我们必须要马上行动了,只怕迟了就来不及了!”黄新远对着钱营长低声地道。
“好,我听你的!”钱雄风也答应着。
“只可惜如此一来,你就要暴露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黄新远又有些惋惜地说着,叹了一口气。
钱雄风却道:“组织上把我安排到这里,就是为了关键时候我能够有所作为的!”
“嗯!”黄新远答应着,同时道:“我们还是进屋来,再仔细捋一捋,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是呀!”钱雄风答着话,三个人一起回到了屋子里。
熊三娃已经不愿意再听下去了,他的心狂跳着,很显然,黄新远定是要和钱雄风发动兵变,把张贤打倒,夺取一一八旅的指挥权,这是一剂猛药,便是医不了马文龙的被围之困,也足可以令张贤活活得脱掉一层皮。想到这里,他惊出了一声的冷汗,再不迟疑,翻身下树,轻手轻脚地走出了院子的大门,也不顾门口那两个卫兵“喂喂”地喊叫,大步飞奔着跑向旅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