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不眠夜就这么过去,张贤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起来。
熊开平一脸疲惫地回到了三十二团的指挥部里,向张贤报告着审问俘虏的情况。原来,那部分攻击宿迁城的果真如同张贤所猜测的一样,是共军的地方部队,不过却是挂靠在华中野战军第九纵队的名下,就是一个保安团,人数却也有上千。这只部队的任务只是新四军用来牵制宿迁守军的,而新四军也并没有要攻夺宿迁城的计划,这个团之所以对宿迁展开攻击,是因为看到三十二团的防御有些松懈了,所以想着趁人之危,希望想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战果,但是最终还是失败了。
听完熊开平的叙述,张贤一颗心终于是踏实了下来,看来,宿迁城暂时不会有危险了。
只是,北面的枪炮声已歇,整六十九师显然已经被歼灭了。
果然,在中午时分,驻守在井儿头的三十二团两个营便接应下来了一支六十九师的残部三百余人,这是整六十九师被围在苗庄的部队突围出来的,他们的身后还有一队新四军在紧追着,白京生带着第二营在预先做好的工事里坚决的将那部队追兵打了回去,那部分新四军的追兵一时也没有想到这里会有国军的接应部队,只一接火,便纷纷退了下去。
逃回来的人证实了张贤的猜测,整六十九师除了这三百多人外,已然全军覆没,那可是两万八千多人呀!戴师长在坚守了五天五夜之后,在整六十九师被新四军最终突破的时候,没有选择被俘虏,而是选择了自杀!如果不以成败论英雄的话,他也算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了。
张贤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怦怦地真跳,此时,他担心的只有东面还在曹家集方向上的整编第十一师了。
整编第十一师在胡从俊的带领之下,小心翼翼地向西撤退下来,直到其先头部队在井儿头村与三十二团汇合,大家一颗高悬的心才始放下。奇怪得是,那些刚刚得胜、气正旺的新四军,并没有合围上来,而是打扫战场,清点着各自的战利品,押解着大批的俘虏,悄然而退,只派出少数的部队对整十一师作监视警戒。
胡从俊带着整十一师的人马终于又回到了宿迁,在见到张贤的时候,大家就仿佛是已然隔了一世。
“张贤呀,我还以为我们再也回不来了呢!”杨涛旅长半是开着玩笑,半是认真地告诉他,看来,他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是呀!”胡从俊也长叹了一声,悠悠地道:“直到你们三十二团夺下了井儿头村,我这颗心才安稳下来,这一仗太凶险了!”言语中,还满是一种意料之外的庆幸。
张贤的心情也倏忽地放了下来,却又有一种另外的不安,眉头依然紧锁,心中也说不出来这是为什么。虽然整十一师全身而退,只损失了一个工兵营,但是这种战果也是很令人失望的,而整六十九师的覆没,在这个时候,已经成了大家心中永远也难以抹平的记忆。
“张贤,你还有什么不高兴吗?看到我们都活着回来,怎么也不说句安慰的话,还掉着个脸?”一一八旅的旅长王元灵如此地开着他的玩笑。
张贤尴尬地笑了一下,对着大家道:“哪能呢?虽然这一次我没有跟大家一起历险,但是其中的煎熬一星不比你们差!”
胡从俊点着头,战斗之中,他与张贤通过几次的电话,当然知道作为后方接应的三十二团的为难,不过,张贤做得很不错,守住了宿迁城,又攻夺下了井儿头村,其实才是这次军事行动中国军里最成功的部队,只是在这次军事行动的失败之下,他的这一点的胜利也变得黯然失色起来。
“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胡从俊追问着张贤。
张贤点了点头,对着他道:“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新四军在如此的大好形势之下,却放过了我们整十一师呢?他们完全可以乘胜合围上来,就算不能把我们歼灭,也可以令我们损兵折将的,却为什么又全然而退了呢?真是令人难以琢磨呀!”
杨涛却道:“张贤呀,我看你可能是多虑了!共军吃掉整六十九师,自己也受伤不小,哪还有力量来对付我们呀!”
张贤却摇了摇头,道:“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占据着很大的优势,再加上他们同时缴获了我们大量的武器装备,完全有可能包围我们的!”
胡从俊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对着大家道:“共军之所以迅速后撤,我想不外乎是两个原因,其一是他们的兵力也是吃紧,急需调往另外的战场。我们四路分击,他们只能这样!”
张贤的眼睛不由得一亮,惊不住叫了出来:“鲁南!共军一定是急速往鲁南的枣峄方向去了!”那边正是这次军事行动的最北一路。
胡从俊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此时共军在涟水那边的阻击已经失败,涟水城被整编七十四师夺占,几乎是与此同时,南边的盐阜地区也被国军攻占了下来,此时,他们必保的只有鲁南了!
杨涛又问道:“那么师座,他们后撤的另外一个原因又是什么呢?”
胡从俊看了张贤一眼,却问道:“张贤呀,我让你联系涟水的整七十四师的张师长,你联络了吗?”
张贤点了点头,告诉他:“我已经联络过来,当时张师长答应很快出兵,却是往沭阳方向进攻了!”
“这就对了!”胡从俊再一次点着头,苦笑了一声:“风光都让张林福和他的整编七十四师占尽了!”
张贤也是一声得苦笑。
杨涛与王元灵这才明白过来,杨涛恍然大悟地道:“我说呢!原来共军也怕被我们夹击,所以不得不退!”
胡从俊与张贤同时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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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司令从徐州赶过来看望惊魂未定的整编十一师的官兵们,从他的嘴里,果然证实了胡从俊的猜测。就在整十一师提心吊胆着准备与合围上来的共军决一死战的时候,整编七十四师在师长张林福的带领之下,突然袭击了沭阳城,只战了一日,便夺占了下来。在这个时候,再加上鲁南那边的战事紧张,陈毅与粟裕只得带着两支部队向北退去,转入了山东境内。虽然他们取得了宿北战役的全胜,消灭了整编六十九师,但是也因此不得不丢掉了整个苏北。
对于宿迁之战的结果,令国防部与蒋主席都大为震惊,这是一个整编师的覆灭,必须要有人为之承担责任,于是吴司令首当其冲地成为了这场失败的替罪羊,认为是他指挥失误,才造成了这样严重的后果,理所当然地将他撤了军职。
吴司令原来是粤军里的元老,是早期保定陆军学校的毕业生,参加过北伐与东征,虽说离开军界有些嘘唏,不过,此时倒也是无官一身轻。在离开宿迁的时候,胡从俊与张贤等人前去码头送别,在十里长亭里,吴司令专门把胡从俊与张贤叫到了身边,和他们聊起了当年在三斗坪时,率领着江防军抗日的那段日子,那个时候,胡从俊与张贤都是他的手下,尤其是谈到鄂西会战的时候,他便有些动容起来。
“老胡呀,那个时候我真得是为你们十一师捏着一把汗呀!”吴司令这样地告诉他们:“呵呵,真得没有想到,你们十一师可以力挽狂澜,最终把鬼子挡在了石牌!”
“钧座过奖了!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是视死如归了,所以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胡从俊告诉他。
“是呀!”吴司令叹了一声,同时敬佩地道:“我知道你都把遗书写好了!”
胡从俊笑了一下,没有多言。
吴奇又转过头来,对着张贤道:“张贤,那一次要不是你纵马赶到三斗坪来报告,我可能都已经把江防军的司令部迁走了,呵呵,要是真得那样的话,不知道我有多么的尴尬了!”
张贤也笑了一下,客气地道:“那个时候年少不懂事,所以多有冒犯,还请钧座不要介意才是!”
吴奇也笑了,同时又是一声得感叹:“少年好呀!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语还休呀!”
张贤与胡从俊对望了一眼,很能理解此时他的心境,想要劝慰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其实,离开军队,对于钧座来说,不见得是坏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胡从俊道。
吴奇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却又有些不舍地道:“我戎马一生,别无所常,呵呵,这一回不当兵了,真还不知道去做些什么!”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安身立命呢?”胡从俊又劝道。
“是呀!”吴奇道,同时又有些无奈,对着他和张贤道:“你们说得不错,在这个时候能够离开军界,其实真得是一种福了。堪乱遥遥无期,我这条老命总还算可以保全,哎!你们的路可还长着呢!”
听他这么一说,张贤与胡从俊面面相觑着对视着,的确如他说得一样,看这仗是越打越大,而共匪却是越剿越多,前程的问题先放在一边,真说不定有那么一天,自己就可能跟整六十九师的戴师长一样,死在了战场之上。
见两个人不再答话,吴奇却觉得自己有些多言了,当下拱了拱手,转身准备离去。
“对了,钧座,我有一事想要问一下!”张贤忍不住开口叫道。
吴奇转回了身体,看着他问道:“哦,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定然会告诉给你。”
张贤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这次我们作战之前,原本拟定的是小心行进,只是不知道钧座是从谁那里得到的军事情报,说共军的主力不在这边,所以大家这才放开了手脚,才招致了如今的惨败?”
这个问题其实一直就是张贤想要问出口的,也是胡从俊想要问出口的,今天看到吴司令如此落魄地离去,再不问一下,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知道了。
吴奇怔了一下,也记起了当初的动员会,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情报,大家也不至于败得这样彻底。
胡从俊也道:“是呀,钧座,你说这个情报是空军的侦察与国防部里的人告知的。现在看来,共军选择夜间行军,空军当然不会侦察得出来,只是国防部里什么人能够知道共军的动向呢?而且你还说,如果这个消息是假的,那么我们国防部里肯定就有共军的奸细了!”
吴奇点了点头,依然十分肯定地道:“现在看来,这个消息的确是假的,我们国防部里的确有共军的奸细,只是这个奸细是谁,我却不敢乱说!”
“那么您是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来的呢?”张贤紧追着问道。
吴奇道:“这个消息应该是保密局的人先搞到的,但是保密局的情报汇总到国防部情报处里还是要经过分析的,不见得就是真的。我不知道这个情报是谁分析确定出来的,它是以十万火急的形势传到了徐州行辕里,也许是发得急了些,却没有落款和署名。我也曾怀疑过这份情报的真实性,和薛主任研究了半天,又接通了负责此次作战计划的军令部刘厅长的电话。”
“哦?刘厅长怎么说?”
“刘厅长却十分肯定地告诉我们说这份情报应该是真的,因为共军不可能知道我们的作战计划,他们并不知道我们这一路要进攻的是哪里,而南面的涟水与盐阜地区,都是双方曾经多次争夺的地区,共军不应该轻易放弃;另外山东方面那一路直逼的是他们首府临沂,所以他们也很难抽出兵力南下。除非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作战计划,否则不可能铤而走险,急行军奔赴宿迁的战场!”
他如此一说,张贤与胡从俊都明白了过来,看来是国防部内真得有人向共军泄漏了军事秘密,共军才可能如此从容地应对,悄悄地在宿迁附近集结。否则,他们不可能会想到这里来的。
听完吴奇的解释,张贤与胡从俊都不由得浑身起了一层得鸡皮疙瘩,如果国防部里真得有共军的奸细存在,那么这个仗根本就无法打下去了,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