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越下越大,下雪的天气中,夜也显得明亮了许多,让人总觉得前面好象是有一团红色的亮光。可是,在这密密麻麻的雪花里,便是白天也会挡住人们的视线,这个时候,如果不走近了,五米之内根本就看不清对面人的影子。
当撤围的命令传到了六四零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四下里的枪声突然就停了下来,整个原野上一片得寂静,让人都觉得有些难以适从。
六四零团在阻击敌人援军未果之后,又被钱雄风紧急地调回到望美山。因为那个时候天气的原因,开始下雪了,敌人的飞机也停止了对望美山阵地的轰炸。为了能够控制住这处砥平里南面的要地,钱雄风还是十分清醒地认识到,必须利用这个机会,重新占领望美山,以备夜间再度攻击时之需。而就在钱雄风派出一个团去重新占领望美山的时候,砥平里的美国人也在飞机的轰炸一停便爬了上来,双方在这处本来就已经尸横遍野的小山头上展开了近身肉搏,钱雄风将手里的另一个团也派了上去,为了更有把握,他不得不派出通讯员,去通知翟团长,让六四零团也杀一个回马枪,抢占望美山阵地。
经过反复的争夺,二一四师终于还是打退了敌人的进攻,可是,刚刚想喘一口气的时候,却接到了撤围的命令。那些打得正火的班长、排长们经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但是众多的战士们却如同是压在身上的一座山被扳倒了,一个个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此时,在砥平里的美军临时指挥所里,保罗的手臂裹着崩带,正在与霍夫曼团长和理查森团长商量着今天晚上的作战方案,霍夫曼团长虽然带着人和坦克冲进了砥平里,但是这十二辆坦克来了就跟没有来一样,没有足够的弹药可供使用,而带进来的步兵,虽然有二十三个人,却又有十二个是伤员,从战术上来讲,这支援军的到来,对于砥平里今天晚上的防御作战起不了任何的作用,反而多出来的这些坦克与人员,还要共享守军本来就已经不多的给养与弹药,而南面望美山依然没有夺回来,那里就是一个鬼门关,中国人随时都有可能从那个方向上冲下山来,一举攻入砥平里。
“只能把你们配制在南面的铁路路基北侧!”保罗对着霍夫曼团长道,此时,他最担心的就是从南面的突破,望美山已经成了他的心腹之患,白天的时候没有夺下来,在晚上到来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要再去夺回那个阵地,他知道,盲目的出击,遭至的将是更大的损失,与其如此,不如加强这边的防御力量。
霍夫曼团长点着头,服从地道:“我听从您的命令!”
听到这位老朋友如此谦恭的态度,保罗十分得满意,他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老乡汤姆来,汤姆与这位霍夫曼团长是同班同学,虽然汤姆的才智要在这位霍夫曼上校之上,但是远没有霍夫曼团长服从指挥,这也就成为了汤姆与霍夫曼两个人命运不同的节点,汤姆到死也只是一名中校营长,而霍夫曼却要比他高上一阶。在军队里,有的时候的确需要人的才智,但是关键的时候,看得还是下级对上级的命令服从程度,在这一点上,霍夫曼团长远远比汤姆强了许多。
“还有什么安排吗?”理查森团长看着保罗这张已然眼窝深陷的脸孔,问着。
可是,此时的保罗仿佛是没有听到一样,正侧着耳朵发着呆,久久地没有回答。
“上校!”理查森不由得加大了语气,喊了一声。
保罗这才如梦方醒一样,回过了神来,愣愣地看着他。
“上校,您在想什么呢?”霍夫曼团长也忍不住好奇地问着。
保罗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停顿了一下,反而问着面前的这两位团长:“你们两个人听一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理查森与霍夫曼也都竖起了耳朵来,可是半天,两个人也没有觉出什么来,彼此对视了一眼,又齐齐地摇了摇头。
“枪声?”保罗提醒着他们:“怎么没有了枪声?”
理查森和霍夫曼这才如梦方醒一样,两个几乎是同时喊出了声音来:“对呀,怎么没有了枪声呢?”
这两天两夜以来,身处在被四面合围之中的砥平里的保罗与理查森,一直都处在枪炮声、喊杀声之中,便是偶尔打一个小盹,也会在这种嘈杂而纷乱的枪声中惊醒过来,可是在这一刻,外面真得是安静得好象是家乡的冬夜,竟然没有一点儿的声音。要说有的话,也只是帐篷顶上的那些雪呆不住了,时不时地会发出来的崩倒声音。
“走,到外面看一看!”保罗提议着。
几个人走出了这个帐篷,外面已然是洁白得一片,漫天的雪花依然旋转着,飘舞着,就好象是一个个小小的精灵,缓缓的落下。没有风,这是天地间如此安静的主要原因。也正是因为没有风,所以雪才会下得那么厚,才会那么松软。
保罗也裹紧了自己的大衣,将这支伤臂埋在大衣的里面。虽然没有风,但是冰冷的雪花打在脸上的感觉依然冰凉生痛,还没有走几步路,便飘满了他们一头、一肩、一身!地上的雪十分得松软,踩下去便没了脚踝,没有一尺厚,也有五寸。
“怎么没有了枪声?”见到一名参谋从阵地上转回来,保罗当先地问着。
这名参谋摇着头,告诉着保罗:“我们也不清楚这些中国人在干什么,他们好象是停止了攻击!”
“哦?”保罗忽然就兴奋了起来,连忙问道:“那么,中国人撤走了吗?”
“没有!”这个参谋还是摇着头,却又十分不解地告诉着他们:“中国人就在我们的外面,举着火把来回得晃悠着,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是他们并没有靠近过来!”
“这是不是又是中国人在搞什么鬼把戏?”霍夫曼团长不由得提醒着保罗,的确,在与中国人打起来以后,他是遇到了不少这种鬼把戏。
“我们去看一看!”保罗也无法判定,当先地向铁路那边走过去。
果然,那个参谋说得没错,在铁路路基的那一边,飘飘而落的大雪中,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却可以看到许多的火光在移动着,忽远忽近,忽明忽暗,那应该就是中国人点燃的火把。只是,这些火把一直就在砥平里这外晃悠着,离着最近也应该有一百多米的距离,没有再往这边过来。
“呵呵,这些中国人以为我们是蒋介石的腐败军队吧?”理查森团长打着趣道:“他们也跟我们玩起了鬼火来,想把我们吓一吓?呵呵,我们可不是这么容易就吓得住的!”他这么猜测着。
“打一颗照明弹!”保罗命令着身边的一个上尉。
这个上尉应声答着,连忙跑去准备,不一会儿,一颗明亮的照明弹升上了天空,将四周的天地照亮了起来,虽然密密的雪花还在没完没了的飘落着,挡住了大家一部分的视线,但是保罗还是看到在雪地里,几个中国士兵正举着火把扒开雪来,抬出一具尸体,那具尸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丢在战场之上的,那些中国士兵们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这么默默地抬着那具尸体远处走去。
“哒哒哒!”一声轻脆的枪声打破了这个十分难得宁静的雪夜,同时也惊得对面的火把齐齐地扑灭。保罗不由得看去,正是一名机枪手忍不住刚才的紧张,在照明弹的引导之下,当先地开了枪。
那些刚才还闪动着的火把灭了之后,对面也跟着响起了一串的枪声,虽然什么也没有打到,但是却象是有力地回应。
照明弹的光渐渐逝去,一切又归于了黑暗里,只能看到漫天的雪花来回得飞舞着。
“敌人没有靠近过来,就不许开枪!”保罗十分严厉地警告着这个开枪的机枪手,同时也不忘记提醒着大家:“我们必须要节省弹药,用在最关键的时刻!”
那个机枪手连连点着头。
可是转回了头,保罗却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低声地告诉着自己身边的两位团长:“今天晚上我们应该没有战斗了。”
“为什么?”
“中国人在打扫战场,他们在找寻那些战死于此的战友尸体,这个时候,他们肯定准备要撤退了!”保罗十分肯定地道。
刚才理查森与霍夫曼也看到了那幕情景,一起点着头,终于是如释重负了一样,理查森又不由得建议着道:“我们要不也打他们一个反击?”
保罗瞪了他一眼,坚定地摇了摇头,同时告诫着他:“在夜里我们主动去与中国人交战,是非常愚蠢的事。”他说着,又十分谨慎地道:“我们如今的任务还是要坚守砥平里,中国人象来诡计多端,说不定这也是他们的一个计谋。理查森团长,你马上去向各部队传令,要大家提高警惕,在敌人没有真正撤走之前,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是!”理查森团长响亮地回答着。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在漫天的飞雪之中,张贤和两名战士举着火把,陪着熊三娃深一脚浅一脚地再一次回到了望美山右侧的公路隘口处,从断崖上不顾险陡地滚下来,大家的身上都沾满了雪,熊三娃第一个从地上爬起来,已然是一脸得泪水,他大口大口地呼着气,丢掉了手中的火把,急急地向前面跑去,一不小心便在雪地里摔倒,却又仿佛浑然不觉一样,爬起来,再一次沿着记忆的方位,奔向公路的一侧。
张贤紧跟着熊三娃的身后,举着未熄的火把,四下里看不清方向,只能依稀辨别四周的景物,旁边还有一辆被炸毁的坦克,只是在这个时候也几乎被大雪整个盖起来。应该就是这里了,只要找到那个从山崖上掉落的土堆,就可以找到熊革命的尸体。
但是,面对着四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两边的景物几乎是一模一样,根本就看不到土堆在哪里。
熊三娃就好象是疯一样,一边哭着,一边不顾一切地用双手在雪地里刨着,把手套也丢在了雪地上。雪很厚,但是刨到了底也不见一个影子;他嚎啕着,浑然不在意自己的双手已然被冻得通红发紫,又换了一个地方使劲地刨了起来。
张贤与两名战士也在雪地里寻觅着,可是,找了一个多时辰,他们几乎要把这段公路两边的雪翻个底朝天,倒是翻出来了两具美国兵的尸体,而熊革命却依然一无所踪。
蓦然,张贤忽然想到了起来:敌人为了打开这段被封堵的隘口,后面的坦克曾对着这边又开了炮,当时便有大量的土方从山崖上面滚落下来,如果熊革命的尸体就在这个方向上,要么就被炮弹击成了碎片,无处可觅,要么就被深深地埋在了土方之下。可是如果清理这些土方,却不是他们这几个人可以在短时间办到的事,便是用一个连的人来,也要挖上半天;而面对着马上就要到来的黎明,他们的时间根本就不多了,部队很快就要转移,如果在这个时候掉队了,那么等着他们的不是被俘,就是死亡!
“二哥呀!——”熊三娃已经绝望地怒吼了起来,又累又饿的身体,在急火攻心之下,再也无法支撑下来,一头栽倒在了雪地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