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就好象是被谁捅破了一样,连续着阴云密布,一连几天都见不到太阳的踪迹,倒是这雨一直没完没了,一会儿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转眼间又变成了瓢泼之状,到傍晚的时候稍稍停息了片刻,天一黑,便又开始下了起来。
刘兴华虽然是坐着吉普车,但是此时的这个速度也并不比坐船快上多少,一路之上道路难行,许多地方都是水洼和泥泞,司机就是想要开快点也开不起来,又怕熄火,只能使劲儿地轰着油门。他们早上很早就从武汉出来了,出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下雨,但是才走出了汉阳地界,雨就下了起来,越近中午的时候下得便越大,雨水连成了一片,就好象是从天而降的瀑布。吉普车的行驶很慢,就仿佛是**中的一条小船在广袤的原野上飘摇着,雨大的时段,雨雾甚至挡住了司机的视线,令人看不到前面的路。
“刘省长,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再走吧?”司机老杨向刘兴华建议着,虽然他开了二十年的车,还是担心会出安全事故。
“前面是什么地方?”刘兴华问道。
“东荆县!”老杨答着。
刘兴华愣了一下,马上点着头,道:“那今天我们就先到东荆县吧!”
司机老杨如得到了赦令一样,连忙点着头,再一次加大了油门。
快到县城的时候,雨便小了许多,刚刚过了一个小村庄,眼见着就要赶到县城了,刘兴华却发现公路上忽然就多出了许多的人影,老杨不得不放慢了车速。透过车窗,刘兴华看到一群穿着军用雨衣的士兵,正沿着公路向左面高处的河堤上去了,跟着这些士兵的左右前后,还有许多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老百姓,拿着铁锹、篮筐等工具混杂其中,也是一样地向跑向河堤。刘兴华马上感觉到了形势地异常,连忙让老杨停下车来,他也顾不得外面的雨还未停,毫不犹豫地打开了车门,跳下车去。
“伞!省长,给你伞!”司令连忙取过座位旁边的一把黑伞递过来,但是刘兴华却浑然不觉,已然冲进了雨雾里。
“老乡,你们这是做什么呀?”刘兴华拦住了一个赶路过来的人,大声在问着他。
这个老乡看了他一眼,也许觉得能够坐车来的人一定是当官的,所以说话还比较客气,他告诉着刘兴华道:“东荆河被江水倒灌了,大水漫堤了,我们是来护堤的!”
刘兴华一怔,马上意识到了这里形势的严峻性。东荆河是长江的一条支流,也是穿贯东荆县全县的母亲河,全县几乎所有的灌溉和饮用的水源都靠着这条河。如今长江的水位过高,东荆河的河水无法顺利进入长江,反而令江水洄流,沿着东荆河的河道反向流进东荆县,此时只是河水漫堤,如果一旦这道河堤破裂,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个老乡没有再多跟刘兴华说些什么,急忙忙地随着人群奔向河堤。刘兴华愣了愣,又看到身边一个战士跑过来,忙拉着他问道:“小同志,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这名战士看了他一眼,脚步却没有停,随口应着:“七十二军二一五师的!”
听到这个番号的时候,刘兴华不由得一阵惊喜,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听到七十二军的消息了,谁知道却能够在这里遇上自己的老部队。
“省长,你看,你都湿透了!”司机老杨打着伞来到了刘兴华的身边,关心地说道。
刘兴华却不以为意,马上回身上车,对着他道:“老杨,快点,我们先去县委!”
“是!”司机老杨应着,也赶忙回到了车里,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沿着满是水洼的公路向县城赶去。
也就是二十多分钟,刘兴华便来到了东荆县的县委大院门口,当听说来的是副省长的时候,看门的这一位警卫简直不敢相信,在他看来,省级领导到来,自然应该是前呼后拥的,哪里象刘兴华这样寒酸的只是开着一辆吉普车,带着一个司机。
看到这个警卫不相信的样子,司机老杨又气又恨,只得如实地告诉着他:“这真得是省里的刘副省长,我们本来是要去荆州专署视察工作的,路过你们东荆县,刘副省长要到你们这里来看看,不信你可以叫你们县委书记出来!”
这相警卫愣了愣,却是告诉着他们:“李书记不在县委,他去东荆河大堤了!”
“那你们县长呢?”
“张县长也不在,他也去东荆河大堤了!”
“那么现在你们这里谁负责?”
这个警卫愣愣地看了他们半晌,还是屈服了,最终叫过来了一个主任。这位姓赵的主任第一眼就认出了刘兴华来,马上热情地迎了上去,直将这名警卫惊地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刘兴华记得上一次到东荆县来的时候,便是这位主任专门负责的接待自己,此时他也没有心情来跟这位办公室主任叙旧,当即让他带着自己去东荆河的河堤。路上,他向这位主任询问着此时东荆河的汛情,这位主任倒也没有隐瞒,如实地进行着汇报。
“东荆河大堤已经有半个多月就这么泡在洪水里了,这水一直就没有退,大堤多处出现了管涌,要不是发现及时,只怕早就溃堤了!”赵主任告诉着刘兴华。
“为什么不分洪?”刘兴华问道。
赵主任答着:“县里也讨论过,大家都觉得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分洪,把洪水放进北垸里去,那里地势洼,可以有效地降低东荆河的水位,确保东荆河大堤的安全。”
“既然有这个方案,为什么没有实施?”刘兴华又问道。
“是因为张县长的反对!”
“张义?”刘兴华愣了一下,马上又问道:“他为什么反对?”
赵主任答着:“如果分洪,那么北垸那边十万多亩的早稻就会全部绝收,那里是我们东荆县的粮仓!”
刘兴华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道:“如果东荆河大堤决堤呢?”
赵主任看了他一眼,答着:“如果东荆河决堤,那么我们整个县都会泡在洪水里,而且跟我们比邻的三个县也会被殃及。”
刘兴华皱起了眉头来,悠悠地道:“十万亩稻米,和四个县的生灵,敦轻敦重,这还分不出来吗?”
赵主任愣了愣,又道:“根据上面的水文报告,今天夜里长江的第五次洪峰会通过我们东荆县,江水一定会倒灌更多,所以李书记认为,为了保证安全,今天晚上之前必须要分洪,为此,他已经让各级干部组织疏散了北垸地区的老百姓,而且他的这个提案也获得了专署和省防总的支持,但是张县长却还是认为没有到必须分洪的时机,所以他们两个人为此争论也很久,如今都跑到大堤上去实地察看水情了!”
听完了赵主任的情况介绍,刘兴华越发得觉得张义的确是有问题了,在这种不必要冒险的情况之下,他如此得执著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走上东荆河的大堤,如今这里已然成了一个人声鼎沸的工地,此时的雨已经在渐渐的停下来,但是人们的热情却是异样得高涨着,这里面有解放军战士,有周围的乡民百姓,有县城里的店员工人,还有学校的学生和教师,大家不分彼此,不分你我,分工有序地扛着沙袋、挑着土方、搬着石头运上河堤,每个人干得都十分热火朝天。
但是,面对着此种的场景,刘兴华却有些担心,他已然注意到了大堤之内的河面,果然就象是赵主任所说的那样,河水几乎是与大堤的高度持平了,这条原本并不起眼有东荆河,如今却也是浩浩荡荡,水面宽阔得堪比长江了。河的南面地势稍高,但是也可以透过八百多米的宽度对岸,看到那个河堤上许多人忙碌的身影,只不过,河的那面是另一个县了。
“这是两道堤,里面那道堤已经被水漫过了,我们如今站的这道堤是外堤!”赵主任告诉着刘兴华。
刘兴华怔了一下,他依稀记得当初第一次到东荆县的时候,这里只有一道堤的,于是问道:“怎么多出了一道堤?”
赵主任笑了笑,告诉着他:“东荆河的河堤是去年重修的,由张县长亲自主抓,本来是一道堤的,但是他坚持修成了两道堤,一内一外,内低外高。而且为了讨要资金,他跑上跑下,没少求人,最后还是让他修成了!”
刘兴华忽然就明白了张义为什么如此有信心的原因。
正走之时,蓦地便有个人影从旁边蹿了出来,在刘兴华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这个人已然来到了刘兴华的面前,马上立正起来,对着他敬了一个礼。
刘兴华怔了一下,这个人穿着雨衣,披着雨衣的帽子,遮住了他的整张脸,令他看不到这个人的面孔。他正迟疑之间,却见到这个人缓缓地拉下了自己的帽子,刘兴华不由得惊地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地叫道:“咦?王大虎,怎么是你呀?”
王大虎笑着点了点头,对着刘兴华道:“老军长,您都来了,我能不来吗?”
刘兴华还是有些不解,随即问道:“我是来视察工作的,大虎,你呢?”
王大虎笑道:“我们七十二军是被军区派到荆州来抗洪的,二一五师就负责东荆县。”
“我听说你已经荣任七十二军军长了,怎么还冒着雨亲自跑了来呢?”刘兴华问道。
王大虎道:“坐在办公室里那能叫抗洪吗?呵呵,老军长,你不是也跑来了吗?”
刘兴华愣了愣,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对了,老军长,你见到张义了吗?”王大虎问着他。
刘兴华摇着头,答着:“我也是刚刚过来,正要去找他。”他说着,又看了看王大虎,问道:“大虎,张义原来可是你手下的团长,你见到他了吗?”
王大虎点了点头,笑道:“我一到这里,就见到他了,呵呵,要不是这该死的洪水,他怎么也应该请我喝酒了,虽然这两天我们两个天天见面,但是他却连一口水都没有请我喝过,老军长,一会儿你见到他,一定要好好的骂骂他才是!”
“要骂,你自己去骂好了!你也曾是他的领导,不是吗?”刘兴华答着。
王大虎听着,也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
越过王大虎魁梧的身体,刘兴华的目光却盯在了他身边带着的那个警卫员的身上,这个警卫员已经把雨衣脱了下来拿在手上,他的身上却是全副武装着,扎着武装带,还跨着个手枪盒,黑色的枪柄露在外面,十分显眼。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对着王大虎道:“大虎,你这个军长跑过来是当监工呀?还是来察看情况的?”
被刘兴华这么一问,令王大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了,十分诧异地道:“当然是来察看情况的!”
“既然你是来察看情况的,为什么还要带着警卫,带着枪呢?”
王大虎怔了怔,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来回答了,从他当师长的时候开始,他的警卫就一直是这样全副武装地不离他的身后,他从来也没有觉出过有什么不妥。
看到王大虎尴尬地样子,刘兴华语重心长地道:“大虎,如今不是战争年月了,是和平建设时期,如果你想要更接近群众,那么,就把你的官架子甩掉,别让人一看就对你敬畏三尺!”
听到刘兴华如此一说,王大虎的脸马上红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