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象是奔驰的野马,在荒凉的辽河平原上奔驰着,大地一片得苍凉,窗外尽皆白色,大雪才停歇下来,整个原野中除了偶尔一现的村庄之外,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平整的田地一望无际也被这皑皑的白雪覆盖起来。城市一个个地被列车抛到了后面,从安东出来,这辆火车经过了鞍山和沈阳这两座大城市,此时的目的地却是辽西走廊东口的锦州,过了锦州再向西就是山海关了,进入关内后离着北京也就不远。
由于刘兴华特殊的身份,所以王金娜也跟着沾上了光,并没有到前面的客坐厢按票就座。她被安排到了这辆列车上后面的高级卧铺厢内,一个人占据了一间高等厢席,这一间高等厢席原本是首长的专用的,条件十分舒适。而刘兴华却屈就着住在这间高等厢席旁边的软卧席里,那个厢席可是四个人住一间的。
天早就已经大亮了起来,在火车上睡了一觉之后,王金娜的疲惫也一扫而光,想一想自己如果真得去硬座厢里坐上一宿,此时只怕还在昏昏沉沉之中呢!
车厢外传来了几声沉重的敲门声,王金娜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棉衣,她知道这应该是刘兴华,当下冲着门口道:“请进!”
门“吱”的一声拉开来,出现在王金娜面前的果然是一身军装的刘兴华,他的警卫员小何并没有跟随过来,他一看到王金娜,脸上便带出了笑容来,问着她:“怎么样?昨天晚上休息得还好吗?”
王金娜点了点头,老实地道:“还算是好!呵呵,这火车我也坐过了十几回,只这一次坐得最舒服,我看我享受的应该是中央级别的待遇吧?”
刘兴华点了点头,笑道:“呵呵,只要你能够休息过来就好!”
王金娜没有多说什么,作为一个女人,她有着大部分女人特有的敏感。想一想以自己的这种身份,当初当十一师师长夫人的时候,也算是风光以极,也不是没有坐过火车,却从来也没有如今的这种排场,想来想去,刘兴华或许真得是怕她过于劳累,想让她休息好;但是,却也有可能是怕她在火车上没有休息好,没有足够的体力,到时到了北京不能马上替那个中央大员作手术!
一想到那个即将要进行的开颅手术,王金娜刚才还有的一点愉快的心情,一下子便被扫光了。
“我们一起去餐车吃点东西吧!”刘兴华对着她提议着。
王金娜点了点头,算是答复,经过一夜的旅行,她的确感到有些饿了。
餐车位于列车的中部,从高级车厢到餐车要经过几节硬座车厢,当刘兴华亲自带着王金娜穿过这些车厢的时候,王金娜看到的却是那么多衣衫破烂的老百姓拥挤在一起,很多人还在疲倦地打着盹,或趴在小桌上,或仰着脖子靠着座背,还有几个小孩子就坐在车厢的地上,俯在大人的腿上睡得正香,睡姿千奇百怪着,但是却又无不透露着旅途的辛劳与困苦。王金娜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如果没有刘兴华的突然出现,她也应该会成为这个硬座车厢中的一员,与这些平民百姓一想体验着旅途的坚辛。只是此着,看着这些平民百姓,她却没有一丝的庆幸,更没有一丝对刘兴华的感激,毕竟同一辆火车之上,还是有着特殊的车厢,那个车厢相对于这些平民百姓们来说,简直可以用奢侈来形容了,想一想当初的刘兴华他们,当年也是吃尽了百般的苦难,只是曾几何时,这天下变了之后,他们也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变成了特权阶级,而且想当然地也开始享受这些特权,并且竟然没有一丝的惭愧!看来,这世界的人都是一个,这世界上的政府也都是一个样的,就象是她当年对着张义评说的那样,根本就没有什么新世界和旧世界,也根本就没有什么新社会和旧社会,有的只是从古到今这几千年以来的朝代更迭,一个旧的王朝被推翻,而另一个新的王朝建立起来,最终的结果也终还是一样,只不过是一批新贵换旧贵而已,对于老百姓们来说,其实是没有一丝的改变!想到这里的时候,王金娜已然更加坚定了她要离开这里的决心。
终于是到了餐车中,刘兴华与王金娜坐在了中间部位的一个餐桌前,餐车的服务员拿着菜谱专门走过来让他们点菜。刘兴华示意着王金娜来点,但是王金娜却摇了摇头,把脸朝向了窗外,飞奔的火车又把一座不知名的站台甩到了身后,再一次行驶在白茫茫的原野里,前方和后面都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他们就好象是一个在无边大海里航行的小船,说不清楚前面会驶向何处,更说不清楚会遇到什么、会发生什么。
刘兴华随便点了两个菜,让那个服务员去准备了,这才对着王金娜道:“娜娜同志,我真得要感谢你哟!”
“有什么好感谢的!”王金娜却是自嘲一样的哼了一声,同时对着刘兴华装出了一丝笑容来,道:“要说感谢,我应该感谢你才是,要不是你,呵呵,我也不会住上那么高级的包厢!”
刘兴华愣了一下,他十分了解王金娜的为人,听着她的这番话语,却一丝没有听出感激的意思来,有的却是一种只有他才可以体会得到的嘲讽。他十分尴尬地笑了笑,道:“你是我们全国都数一数二的外科专家,自然是要住得舒服一些!呵呵,这一次如果你能把中央首长的头治好了,我想你的名声一定会传遍全国了!”
“我的名声还不高吗?”王金娜却是一笑,又摇了摇头,认真地对着刘兴华道:“老刘,作为一个医生,名声对我来说,远不如救活一个人的性命来得重要!在我的眼里,元帅也好、将军也好,士兵也好,都是一个样子的,我只当他是一个人,从来不分他是谁,也从来不管他身份的高低贵贱!其实,我更愿意为那些普通士兵、那些平民百姓治病,因为他们没有特权,他们能够活下来是靠他们坚强的意志挺下来的,是他们对于活下来的一种渴望!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才是值得尊敬、值得佩服的人!反而是那些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首长们,很不讨人喜欢!”
刘兴华一怔,已然有些明白她的话意,不由得脸有些发红,如果要说的话,他也应该算是一个将军,但是,他还是有些不解地问着:“你这是为什么呢?”
王金娜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着他:“这要怎么说呢?我一直认为那些将军也好,首长们也好,不管他是哪个阵线上的,所为的目的是什么,其实都是屠夫!把那么多的人赶到战场上去死,或者杀死别人,他们能够得到那样的地位,不知道是踩着了多少人的尸骨!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我来救治!这一次如果不是因为看在你刘兴华的份上,看在我们两家人的交情份上,别说这个病人是中央首长,就算是皇帝老子又如何?我也会推掉!”
刘兴华的脸一会白,一会儿红,王金娜的话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刺耳难听,但是他也知道王金娜就是这样的一种性格,也正是因为想到了她是这样的性格,所以他才会亲自赶到安东来接她,他知道如果换了别人来,结果还真得可能象是王金娜说得这样。当下,他笑了一下,以掩示自己的不快,还是劝说着道:“呵呵,娜娜,我看你是有些偏激了,这位首长可是为革命献身的人,你如果救活了他,那么就是救了革命,救了……”
王金娜却是一声嘲笑,打断了刘兴华的话道:“老刘,你不用跟我讲这么多的在道理,我也听不懂!”她说着,又对看着刘兴华道:“老刘,我知道你是个坚定的布尔什维克,但是我不是!我信佛,我相信因果报应,我不知道你信不信!”
“因果报应?”刘兴华一愣,他当然明白这个名词。
“对,就是因果报应!”王金娜郑重地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正义,老天向来公平,人在做,天在看!有因必有果!也许你会以胜利者的姿态骄傲一时,可是不忘记了,你的胜利是在杀了多少人的基础之上建立的!杀人就是在造孽,你造了多少的孽,将来就会受得多少的苦,这就是报应!”
“那么照你这么说,我当初也指挥着打了不少的仗,呵呵,老天怎么就没有报应我呢?”刘兴华几乎是戏谑一样的问着王金娜。
王金娜道:“有的时候,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我想,也许你的妻离子散,就是一种报应吧!”
对于王金娜的话,刘兴华却是一笑,在他看来,以王金娜如此高的学历和学识,此时跟他讲的这些话虽然说是佛教的理论,只是此时让他听来,却又有着一种迷信的色彩。
王金娜知道刘兴华并不相信自己的话,又接着道:“还有,你说的那个中央首长之所以头会痛,弹片会留在他的脑袋里,这就是他造孽的结果!其实老天爷是在惩罚他,我去为他医治,就是在逆行天道!”
刘兴华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摇了摇头,道:“呵呵,既然你说这是老天爷在惩罚他,那么为什么恰巧你能医治呢?再说了,如果老天爷真得要惩罚他,根本就不应该让你出现在这里!呵呵,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老天爷还不想让他死,所以才会让你出现!”
王金娜愣了愣,刘兴华的话,就是一个狡猾的驳论,说得她都哑口无言了起来。
见到王金娜没有再坑声,刘兴华这才收起了笑容来,十分郑重地道:“娜娜,你我之间是老朋友,很多话你这么跟我说,我不会在意的!但是,除了我之外,这些话你千万不要再跟别人说起,祸从口出,你一定要明白!”
王金娜点了点头,再一次自嘲着道:“放心吧,老刘,我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知道当着什么人,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不能说的!”
“你知道就好!”刘兴华点了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