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个身着水烟色软罗秋裙的少女娉娉婷婷的站立在她面前。
那女子眉长入鬓,眼角带着几分病怏怏的柔弱,略显苍白的双唇微微弯着,带着几分散漫的微笑。
不要说是正常的男子,如果不是发生大慈悲寺那事,欲言也会禁不住被她迷住的。
只是此刻她的笑看在欲言眼里却是有几分的让人不寒而栗。
“郑姑娘?”欲言定定了唤了一声,同时挺直了背脊,全身都绷得紧紧的,仿若一只进入战备状态的猫。
只是她话音一落,却又是本能的回头看了一下巷子的尽头——陈烟寒与小浩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却不晓得郑楚容来了多久,有没有见到陈烟寒的离去。
“郑姑娘,别来无恙?”欲言转过头来,望着楚容,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若是换了别人,或许会质问楚容那日为什么要陷害她,但是欲言对此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她更想知道郑楚容今天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欲言不问,郑楚容也就装作没有此事,两人相互注视了对方片刻,郑楚容终于淡淡的说了句:“几日不见,董姑娘气色很好呀。”
她这话没有说错,现在的欲言,面上确实有了一种不同与往日的光彩。
”嗯,我也没能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欲言忍不住回了一句。
郑楚容神色微微一变,嘴里却是不自禁的哼了一声。
她六岁起就因容颜出众而被高金买走,此后在嫲嫲的精心调教下,琴棋诗画,歌舞曲技,无一不精,这个董欲言,到底是哪里比她强了。
她想起那日马车上陈烟寒那冷酷的眼神与那枚被捏成了两瓣的金核桃,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即将出口的恶言强行压下,转而用冷漠的眼神透过大门打量着欲言身后的园子。
园中秋意初现,花木零落,只是照壁之后的那株石榴树却是挂满了果实。
她叹了一口气。
这曾经是她的住处呀。是陈烟寒替她打造的藏娇金屋。
她伸手抚摸了一下大门的铜把手,这枚铜把手与别处不同,底座的造型是一朵盛开的莲花,花瓣一片片的打造得非常精致,仿若刚从水中摘下来一般。
“那时我刚住进这园子,一日无意跟我家公子说,这大门把手上的狮子面孔太狰狞,看着怪渗人的,然后公子笑着问我那你想要什么样的,难道还要一朵花不成,我说我就是想要一朵花,我本是开个玩笑,不想三天以后,就有工匠上门将这把手给我换了。”郑楚容悠悠的道,面上的神色里也浮现出了一丝温柔。
陈烟寒将园子里所有能找回的旧家具旧摆设都找了回来,只是这个把手的事情他早就忘记了,竟也就疏忽了。
董欲言面色微微一白,随即便是笑了起来。
“现在这个把手是很好看,只是我家原来的把手有上百年的历史,其实是个古董呢,你跟陈烟寒要这么不识货,真是让人遗憾。”欲言眼里流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郑楚容要是是个有眼力的人,那日在寺里又怎么会只拿个金核桃来陷害自己。
郑楚容不识货,陈烟寒也不识货,这笔帐待明日见到陈烟寒定是要细细的与他算一算。
只是再想想他们两人在这里耳鬓厮磨云雨缠绵的姿态,欲言突然觉得胃里便是一阵难受。
郑楚容见状,心里却是暗暗一笑。
她就是要这个效果。
只是她面上却是依旧一脸的凄楚,头也低垂了下来,只轻声的道:“公子其实待我是很好的,是我自己犯了错,否则公子也不会——所以我从不怨他。”
言下之意,自己倘若不犯错,陈烟寒又何至于弃她而去,又怎么会给欲言机会。
欲言的脸色果然变得益发的难看。
欲言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只是再聪明的姑娘遇到这样的事情都容易想偏,更何况她本来就没有完全信任陈烟寒。
“郑姑娘来找我,是为了何事?”欲言一边冷冷的问道,一边努力的想要调匀自己的气息。
“我搬走的时候太过匆忙,有样东西竟是落下忘记带了,那东西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是对我极为重要,所以还求董姑娘能赐还与我。”
“什么东西?要是还在,自然还你。”欲言依旧紧绷着脸冷冷的道。
“是一个,一个蜀锦缝制的枕簟,”郑楚容忽然面色一红,低下头道:“上面绣着唐寅画的花阵六奇图,是公子不久前相赠,所以,所以——”
这唐寅,字伯虎,最是以画春宫图出名,欲言本是深闺女子,虽不晓得这花阵六奇图是什么,但听这名字,又是唐寅所作,又是绣在了枕簟之上,自然也能猜到会是什么。
陈烟寒竟然在不久前送了这样的东西给郑楚容!
欲言深吸了好几口气,过了好一会方一字一句冷冷的道:“莫说我从未曾见过这样污秽的东西,就是见到了,也自然会让仆人烧了去,郑姑娘还是请回吧!”
她自然是没有见到这个枕簟的,她又哪里晓得这本来就是郑楚容杜撰出来的子虚乌有之事。
而欲言此刻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觉得恶心,心中只暗自道怪不得陈烟寒要大费周章的将屋子里的陈设尽数替换,却是不晓得原来这屋子里还有多少这等肮脏之物!
郑楚容将欲言又怒又恨的神色尽悉收入眼里,只是她面上却又是装作惊讶之色道:“姑娘怎么会这样想,这男欢女爱之事,怎么能叫污秽呢,莫非,莫非姑娘跟陈公子并没有——这怎么可能,公子那时可是夜夜离不开我的呀。”
“哟,郑姑娘,陈公子离不开你,那你尽管找他去,却是莫要沾污了我家小姐的耳朵。”
欲言身后,却是传来了姚妈粗重的嗓门声。
紧接着,姚妈的人也出现在了郑楚容面前,但见她胸脯一挺,将欲言紧紧的护在了身后。
“既然如此,那就,那就不打扰了,楚容告辞了。”郑楚容说罢,头朝欲言微微一点,面上流露出几分失落之色,然后便转身悄然离去。
欲言望着她的背影,人竟是呆呆的半天不能言语。
“小姐莫要听她的胡说八道,”姚妈气冲冲的道:“再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哪个男子没有些个风流事,何况是陈家那样的公子,我虽然不喜欢那个陈烟寒,但是小姐既然答应了他,就要好好的把以后的日子过下去才是正经。”
姚妈虽只是一个仆妇,但是这些个大道理却也是晓得的。
欲言木讷的嗯了一声,然后低声道:“我们进去罢。”
她正欲转身,忽然,一个妇人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巷子口传来。
“等等,等等,这位姑娘,请问是杏林堂的董先生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