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一笑,仿佛不以为然,却又不和我争辩,其实,她也已经没有时间争辩了,我的箭术,绝不比我的任何武功差,她的血流淌得太快,再经过烈火的炙烤,她如今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能求你一件事吗?”她突然道,声音渐小,骄傲的眼神逐渐涣散。
“说吧。”我侧过了头,将背影送给了她。
“能把我的尸体带给他吗?”
我没有回答,实际上,她也不需要我的回答了,她的眼神已经彻底涣散,手软软地垂在身边,可是却仍然紧紧地握着手中镶满宝石却再也无法出鞘的锋锐短剑——那是澈涟送给她的唯一一件东西——在她十岁时刚加入他麾下的时候,我在兰雍的密阁里甚至看到过这柄宝剑的图形。
把你送回去,然后让他明白,我和他已经彻底地决裂,他的天下,竟然连我也在觊觎——凤影啊凤影,你到底把我想得有多么高尚?你以为以临终遗言的名义,就能让我大动恻隐,答应你的请求?也许你现在站在黄泉路上才能发现,实际上,我并不比一个强盗更加高尚,你的要求,非常抱歉,我不能答应。
人常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往日我对这种论调一向嗤之以鼻,可是今天,我才发现,原来,世上真的有报应这一说。
我以为暗杀凤影等人的行为是隐秘的,天衣无缝的,可是冥冥之中,苍天却半睁半闭着一只眼,将一切尽收眼底,才意外的时刻,给予我猝不及防的一记重击!
劫来的那几艘本来欲分头开向赤国码头的粮草货船,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而不得不与我们拴在一起,没能及时离去,在海洋的颠簸中战战兢兢地前进着,那些一向迷信的水手开始觉得是不是我们的抢劫行为得罪了海神,才引来海神的报复,以致于船行三日,海浪惊涛,乌云压顶,飓风丝毫没有变小的迹象,而我们的船,却渐渐有开始撑不下去了。
淡水,粮食,因为海浪的高度,海风的嚣张,被污染的被污染,被泡湿的被泡湿,直接造成我们如今饥肠辘辘地望着几船湿透的粮食,以及一船不能吃也不能喝的金银,还要付出所剩无几的体力带着它们艰难地驶向岸边,真正是无比哀怨。
如果只是这样倒好了,顶多大家一起掉到海里喂鲨鱼,或者逮几条鲨鱼当宠物食物,鲨鱼的翅鳍可美味着呢,可惜,倒霉的人喝口水都会塞牙。
当最后一个巨大的海浪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甲板在在我们惨烈的注视下,发出尖锐的断折悲鸣,轰然巨响中出现了一个纯粹被海水打出来的大洞,远处的地平线,突然多了几条仿佛柳叶似的黑线条,在呼啸的海浪中颠簸起伏,一下子击中我们此刻脆弱沮丧的心灵!
一船几乎绝望的人蓦然大声欢呼起来,我的心都快要蹦了出来,就连南隐和桃琅两个故作镇定的小子,也忍不住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差点踩塌了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船!
救星啊,看那飘摇却不失稳当的沉厚架势,一定能在这可恶的风浪里挺下去,只要能驶到我们附近,我们就可以放下小船,将船上的人全部运过去,不过,这牺牲了几十条性命抢来的金银粮食,本以为可以当作一份礼物送给兰雍哥哥,如今这番打算却只能落空了。
如今只不过是斩断了澈涟的左膀右臂,对整个大局,并没什么深远的影响,我知道,这番阴鸷的暗杀行为,终究我会为之付出代价的,纵然我心硬如铁,并不后悔,也无法否认这一行为的卑鄙本质。
可是我没有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来的这么痛。
当那几艘船渐渐靠近时,海浪仿佛有知觉似地逐渐平息,海风收敛了狂肆的力道,一刹那温柔如情人的手,我却连苦笑都苦笑不出来了。
那朴素却气派的船头,一袭白衣如记忆中一般飘逸,在海风中衣袂翻飞荡漾,温柔,脱俗,净透,清淡如云的俊颜,眼神格外幽邃,微微一笑时,仿佛知晓了一切,包容了一切,而那瘦削几乎脱型的下巴,让我眼神一沉,心痛如割,心空随之泛起了漫天漫地的愧疚……
怎么会是他呢?怎么能是他呢?我千想万想,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
“小师妹,多日不见,你又瘦了,不过,也更美了。”
他恬淡得没有丝毫帝王气的声调,依然含着暖暖的温柔,眼眸一柔,情意四溢,而苍白瘦削的面颊,也扶起一片淡淡的微红,如极品胭脂一般,晕晕艳艳,让他的整个人若霞光般明亮灼目起来。
那时候,我还没有发现他的不妥,只是觉得,他的风情美得异常,清淡如飘逸淡漠的云,却也可以是灼目灿烂的火烧云,赤红霞,却绝对想不到,霞光是如此耀眼璀璨,却只是美在一瞬,当暗夜的乌光降临时,霞光便会悄然而逝。
我终于挤出心里仅存的苦笑,懒懒倚在半毁的栏杆旁,一身青衣素服,犹沾染罪恶的鲜血,若点点红花,盛开在一片素华绝代的诡丽中,抱胸斜睨着他。
“女人瘦点更美,男人若太瘦了,却只会让人以为弱不禁风,好欺负,让女人觉得没有安全感,澈涟,好歹你是我大师兄,这么失败,说出去我可没面子……”
“你……”一声颤抖的低吼打断了我的话。
澈涟还没有开口,是一直站在他身边的英俊应龙已经炸开了一身毛,冲我怒视,反正隔得远,我就当没看见——这小子,亏我牺牲自己救他,他还一点不领情,看我以后还睬不睬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