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叶六郎和叶流风都听出了不对劲来。
这些日子在营中,他们多少耳闻了沈歧的厉害,说易城就是丧命在了他的手下。
怎么这会儿...忽然被人割下人头,挂在了城楼?!
"属下,属下还听说...听说沈歧,是死在了主帅的手下!敌方因此才军心涣散!"
"这么说,是姚罗潜入乌凉城取了沈歧的性命?"万青十分不解,这士兵何至于激动到结巴的程度。
"不是姚副帅,而是主帅!"士兵颤抖着声音道:"他们都说...看到主帅回来了!"
嘭!
万青不小心碰倒了几案上的茶碗。
"去乌凉城!"万青当机立断地道,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叶六郎亦怀着震惊不已的心情疾步出了营帐而去。
由万青带领着一队人马,火速朝着乌凉城而去。
果然,乌凉城破了。
沈歧的人头,高高悬在城墙之上,任由寒风吹打,青灰的面上竟是一派安详之色...丝毫看不出,是死不瞑目的模样。
万青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来,朝着两个形色激动不知在说些什么的守卫问道:"姚副帅在何处?"
"万佥事!"守卫一脸的激动溢于言表,道:"姚副帅现在正在营中与主帅禀话!"
万青觉得头脑之中发出一阵阵的轰鸣。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到军营里的。
他甚至没顾得规矩,不经通禀,便撩开帘子,拖着踉跄的脚步径直进了营帐中。
帐中,姚罗恭敬的立在一旁,说着近来的形势。脸上既有忏愧,也有庆幸,更多的却是愉悦。
而主位之上,坐着一位身材挺拔却消瘦了不少的男子,他一身朴素的深灰色直裰,一头墨发显得过于随意的挽在头顶,却丝毫未影响他眉眼间日益深刻的英豪之气。
他就坐在那里,面色一丝不苟的听着姚罗禀话,与之前没有太大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此刻他身侧坐着同样身着深灰色男装的落银,她纤长的素手中捧了杯茶,偶尔抬眼看荣寅一眼。
万青竟一时间不敢出声...
生怕这是幻象,他一出声便会被打破。
"银儿?!"
万青不敢说话,刚跟上来的叶六郎却是丝毫没有压制内心的惊喜与震惊。
"爹!"落银笑着应答一声,此番死里逃生,而且还找到了荣寅,她不知道有多开心。
听得聚精会神的荣寅适才举目望来。
"伯父。"见到叶六郎,他忙起身。
叶六郎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了过来。
先是握着落银的双肩,将人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确定她身上只有些轻微的擦伤之外,适才分出了心思来看荣寅。
荣寅见了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句:不得不说,这女儿跟女婿的重要性,真的是没法儿比啊...
"爹,我们都没事。"落银笑着说道:"那日我去了临山,意外寻到了易城,因为他身上有伤,我们一时间没办法出山。这几日让爹担心了。"
"你们没事就好!"叶六郎激动的险些老泪纵横。
姚罗见这女子,左一句'易城';右一句'他';的喊着主帅,而主帅还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不由地在心里大呼怪哉,又见处处萦绕着重聚的喜悦,他觉得站着这儿碍眼,便只得出了营帐而去。
万青自然是没有这个自觉的。
得知自家主子好好的活着,他已经高兴的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走上前来,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得噗通一声冲着荣寅跪了下去,红着眼眶也不说话。
荣寅垂眸看着他,问道:"这些日子听说你守在贵城,成日不问战事,是真是假?"
他的声音还没有恢复的完全,尚带着几分沙哑,但听起来却越发的有震慑力。
万青缩了缩头,弱弱地答了个"是"。
他这不是因为太悲伤了,实在提不起其它的心思吗...
他自幼跟在荣寅身边,虽说是为荣寅办事的,但心里对荣寅这个主人的依赖同样已经深种,想到因为自己的疏忽让主子丧了命,他几度连死的心思都有了,哪儿还顾得上其它。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位军人,他随军打仗,随的只是自家主子而已。
"你可知这该当何罪?"荣寅又问他。
"降职...还有杖责一百。"万青的声音里莫名其妙的有了些笑意。
"还笑?"荣寅皱眉呵斥道。
万青却是没办法严肃起来,他抬起头来满脸的笑,道:"只要主子您回来了,别说杖责一百,就是活活将奴才打死...奴才那也是高兴的。"
落银在一旁,忍俊不禁的笑了出声。
气氛一时间轻松起来。
"好了,这几日你们都该累坏了,易城身上又有伤,先各自回去歇息着,有什么事情明日再细说也不迟。"叶六郎心心念念的是两个孩子的身体。
易城有伤在身他看的出来,女儿瘦了一大圈他更是看出来了。
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落银道:"天还没黑呢,不急..."
现在才申时。
荣寅咳了一声,道:"你先回去歇着吧,这几日没睡过好觉。我又不会走,你怕什么?"
落银瞥他一眼,"谁担心你会走..."
话毕又恐再被拆穿一样,丢下一句我去休息了便头也不回的出了营帐。
叶六郎无奈的笑着摇头。
"伯父,您——"
"有话明天再说,你也回去吃点东西歇着。"叶六郎打断荣寅刚开口的话,催促道。
荣寅无奈望天,但碍于这是未来的老丈人,说的话不得不听,便也只得暂时将手头上的事情放下,休息去了。
※
半夜时分,落银便悠悠转醒。
其实这几日她并不似叶六郎想的那般欠缺休息,相反的是,在陷阱里无事可做,她除了照看荣寅的伤势便是睡觉。
直到荣寅身体渐渐恢复,他们才从陷阱中脱身。
落银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嘴角不禁弯起。
老天待她真的不薄。
望着营帐中燃着的灯火,落银没了丝毫睡意,干脆穿衣起身。
隔开床榻的屏风后,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
落银被吓了一跳,"你是——"
"奴是万佥事派来伺候姑娘的..."女子低垂着头,看不清楚容貌,但隐约可见姣好的面部轮廓,一头乌发松松的用一条布带绑在脑后,通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点缀。
见她要上前帮自己穿衣,落银忙地摆手拒绝道:"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可以。"
女子仿佛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一般,连连后退了几步,咬紧了下唇不语,眼中甚至有了些泪花闪烁。
落银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心中大为疑惑。
她说错什么了吗...好像没有啊?
没有去理会太多,落银将头发梳好,便步出了营帐去。
头顶上,月朗星密,天空干净如洗。
"叶姑娘这是要?"守在一旁的士兵上前恭声询问。
"睡不着,随意走走。你们守在这儿就好——"落银笑着答道。
那士兵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那张不施脂粉的干净面庞,忙有些惊慌的垂头下来,道:"那叶姑娘莫要走的太远,免得遇到什么危险。有什么事情,尽管喊属下们。"
"就前面的草地上走走。"落银伸手一指,嘴角含笑朝着前方的空地走去。
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盯着星空看了会儿,落银觉得脖子有些酸,干脆就仰面倒躺在了枯草上。
不多时,就听得有脚步声在朝着自己靠近。
落银有些无奈,视线仍旧固定在星河之上,只道:"你们守自己的夜就是,不必跟着我。"
以为是守卫们不放心她,跟了过来。
那脚步声微微一滞,而后又不做停顿的朝着她走来。
待落银反应过来的时候,来人已经模仿着她的样子,紧挨着她躺了下来。
落银嗅到了熟悉的淡香。
转头过去,便是一张呈现古铜色的英气脸庞。
这两年来,他晒黑了太多,再加上脸上有些细细的疤痕,显得格外沧桑。
落银心底微有些发涩,想伸出手摸一摸他的脸,却又收了回来。
荣寅将左手枕在脑后,右手拢住了落银的肩头。
一只腿平放下,另一只曲起,一副悠然的姿态。
"你怎么不睡觉?"落银问他。
"倒是你,好好的牀不睡,往这儿跑什么。"荣寅不答反问,嘴角微微翘起,看得出心情极好。
"我睡不着。"落银将目光重新放到星空上。
"我也是。"
"我帐子里那个女子是谁?"落银随口问道。
军营里哪儿来的女子啊?
咳咳,当然了,像她这种情况,实属少见。不能拿出来做解释。
荣寅没有应答,如同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喂,我问你话呢!"落银拿胳膊捅了捅他。
荣寅这才应付地含糊不清的答了一声,落银却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落银觉得有些不对劲,转过头来看着他,声音重了些,问道:"她到底是谁?你说不说——"
见她这副严肃的模样,荣寅忍不住笑了两声。
"笑什么笑啊..."落银皱了眉看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