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婶问:“昨天晚上你们都去了哪儿啊?”
大妞看看阿青,又飞快的瞥了一眼小山:“我们先去的韩家,我还在庙里求了张签呢,后来我们沿着河看的灯。”
吴婶笑笑说:“一年也就这么一回,我也不说你们了,可以后要注意,别一出去就跟丢了似的不知道回来。”
大妞赶紧应了一声:“知道了。”
“庙里人多吗?”
“挺多的,我的脚都被踩了好几下,鞋都差点儿让人踩掉了呢。”
吴婶笑着说:“这时候庙里人当然多了,而且上元节求姻缘的特别多呢。”吴婶朝大妞笑,眼神明晃晃在说“我懂的”。
大妞是求了姻缘签,签还不错呢,可是这会儿她根本顾不上这事儿了,青姐的事儿才是迫在眉睫啊,人家都要来提亲了。
“河里有船吧?我记得船上的灯都很好看,往年还有人看灯的时候被挤下河呢。”
大妞只好打起精神跟吴婶说话。
青姐有心事,小山藏不住话,所以大妞觉得自己肩上任务很重啊。
青姐要是不答应那人的求亲,那她得有多难受啊。
可要是青姐最后答应了,那个人让人来家里提亲的话,到时候叔和婶儿肯定要问清楚前面的事儿,到时候家里肯定也不能太平。
思来想去,从小就没为什么事伤过脑筋的大妞也开始明白发愁的滋味儿了。
把早饭对付过去了,大妞去她爹那儿看看,还给张伯泡了一壶茶。
“爹,你今天去药铺吗?”
“上午不去,午后过去看看。”张伯端起茶壶看看上面刻的山水:“你们昨天玩儿的高兴吗?”
大妞心情十分复杂的回答了一句:“高兴。”
“是吗?那坐船好玩吗?”
大妞愣了一下抬起头来。
张伯看起来完全是顺口问的:“还去哪儿了吗?”
大妞有点儿摸不清深浅,完全不知道平时总是万事儿不管不问的亲爹突然间怎么关心起他们来了。
“哦……船上挺好的。”
答完这句话,大妞总觉得哪儿不对。原来打算泡完茶就去陪阿青,可是现在她磨磨蹭蹭的,又坐下来了。
张伯正看方子,一张一张的收在盒子里的。大妞以前就见过这个盒子,里面都是些药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张伯时不时的会拿出来翻翻,还会看着这个在纸上涂涂写写。
“爹……”
“嗯?”
大妞小声问:“你还记得陈公子吗?”
“记得。”张伯答的有些漫不经心:“不过他应该不姓陈,姓李吧?”
大妞眼睛圆睁:“爹你怎么知道?”
“你又怎么知道的?”
“我……”大妞卡了一下壳:“我听说的。”
张伯看了她一眼:“听阿青说的?”
这回大妞是真说不出话来了,她看着自己亲爹,好象在个怪物一样,简直怀疑自己的爹是不是被别人给冒充了。
“咱们来京的路上我就知道了,”张伯说:“你还记得程家的船吗?”
“记得啊。”
“程家请我去看病,我一共看了两个人。一个是程家六老爷,一个人是放下帘子来让我把的脉,我手一搭上去就知道是谁。”
大妞半张着嘴合不拢。
“这人我曾经天天给他把脉配药,再熟悉不过了。当时陈公子和小武两个被接走之后没有立记得回京,他们就在程家。不管他们是为了避祸还是什么,总之我们知道的越少,和他们扯上的关系越少,对我们才好。我就开了个方子给他,什么也没多说。”
“爹你……早就知道了?那你当时怎么不说呢?”
“这个人身上的麻烦太大了。”张伯把一张药方放下,又拿起一张来看,支使大妞说:“去把我屋里架子上那本绿皮的书拿来。
大妞大步流星的跑去拿书,又一溜小跑的回来了。
“爹,给你。”接着她赶紧坐下来等着张伯继续说。
张伯翻开了书,看了好几行,然后好象才注意到大妞还在旁边似的:“你想问什么?”
“爹,那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
张伯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问题。
大妞想了想,又换了个话题:“那你知道我们昨天都去了哪儿吗?”
张伯看来不大感兴趣:“去了哪儿啊?”
“我们去了长安塔,在那儿看灯来着。”
“长安塔?”张伯的头一下抬了起来:“怎么去了那儿?”
“陈公子,哦,李公子说,在那儿赏灯好,看得清楚,差不多能看见大半个京城呢。”大妞顺口说:“我们还遇着了陈公子的亲戚,他二伯。”
“他二伯?”张伯手上劲儿一岔,平时极为爱惜的药方子被他的手指扯出了个口子:“什么样儿?”
“什么样儿?”大妞想了想:“怎么说呢,就是个亲戚啊,不算太高,有点儿瘦,带着几个从人,穿着大斗篷……”
张伯截住了她的唠叨:“他说什么了吗?”
“哦,他就问我们是谁家的,李公子说了吴叔的名字。他还问阿青姐姐是哪年生的。”
张伯放下了手里的药方,他好象都没发现药方被自己撕破了,倒是大妞发现了,不过要她看,口子不算大,补补就行了,要不就重抄一张,反正上面字不多。
张伯的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的叩击,越叩越快。
“后来呢?你接着说?”
“后来就没什么了,他上塔去看灯,我们下来了以后,就坐船回家了。”大妞挠了下脸,不知道怎么不知不觉就把话都对着她爹说出来了。
不过说实话,虽然大妞和她爹的关系不怎么亲近,以前甚至还因为母亲早逝的事情好长时间不搭理他,可是最近大妞渐渐对他改观了。真奇怪,张伯对她并没有变得比从前更纵容更和气,甚至是比以前刻薄、严厉了,可大妞却对他越来越服气。
“爹,李公子他想娶阿青姐。”
“哦,”张伯停了一刻抬起头:“他想娶阿青?”
“是啊,阿青姐为这事儿为难的一夜都没睡好呢。”
“阿青不想嫁他吗?”
“不想嫁就不为了难呀。”大妞说:“我看姐姐是想嫁的,就是她说……”
张伯问:“说什么?”
“她说她害怕。”
张伯重复了一遍:“害怕?”
“是啊,我问她怕什么,她说她怕未知。”
这是让大妞最不解的地方。在她看来,怕对方有权有势将来变心,怕恶婆婆,怕别人看不起欺负她,这些都具体,都可以理解。这个未知到底是个什么?这有什么好怕的?
张伯听到那两个字却沉默了。
“没有人会怕未知的。”张伯说:“你青姐平时是不是个胆小的人?”
大妞想了想,点头:“比和我小山胆小。”
张伯咳嗽了一声。
“不过比一般姑娘,算是胆大的了。”大妞有点奇怪:“可是阿青姐她到底怕什么呢?”
这个张伯没给她答案,他站起身来取了搭在一旁的厚袄穿上,系着扣就往外走。
大妞赶紧站起身:“爹,你这是做什么去?”
“出去有事。”
大妞又追着喊了两声,张伯根本不理他,大步出了门。
“怎么这样啊,说的好好儿的突然就走了……”大妞小声嘀咕,不过她还是很快去找阿青去了。
她进门的时候,小山正好从屋里出来。
“咦,你来了?”大妞一看他,也顾不上进门了,把小山拉到一边背人处问他:“你怎么来找青姐了?你和她说什么了?我可跟你说,青姐现在正烦恼着呢,你别再招她生气。”
“你说什么啊,我是那样的人嘛。”小山要是想甩开她也能甩开,大妞这点儿力气在他现在看来真不算一回事了。
“那你跟青姐说什么了?”
“我就问问……再说陈大哥,呃,李大哥这人挺好的,我也不烦他。”
“就这样?”大妞表示怀疑。
“就是这样,不信你问她去。”小山现在不想搭理她了,大妞也没见他怎么使劲儿,手里就这么一空,小山就把她给甩开大步走了。
“呸,一个个就会走。”
桃叶听见大妞来了,给她打起帘子。
“青姐做什么呢?”大妞问。
桃叶还没说话,阿青听见她声音了:“进来吧。”
大妞只好放弃跟桃叶打听情况的打算进了屋。
屋里暖和,阿青坐在炕上,只穿着一件半旧的灰粉色棉绸小袄,正在摆弄一些散珠子。
大妞把外面的袄脱了,挤着她一块儿坐下:“姐,今天中午可能吃蜜烧肉呢,我经过厨房闻见蜜卤味儿了。”
“是吗?”
大妞想了想,小声说:“姐,我刚才不小心跟我爹说漏嘴了,不过我爹也跟我说了件事,当初咱们上京的时候,李公子就在程家的船上呢。”
阿青抬起头来。
她的神情明显和平时不太一样,眼睛里好象少了一股灵动劲儿,看得大妞心里揪得慌。
“姐,你是不是知道了?”
“是啊,他和我说过。”
“哦,我还以为你也不知道呢。”大妞替阿青捡那些散珠子,珠子成色大小都不一样。
“姐你今天就要给他回话吗?”
“嗯。”阿青低下头,小珠子在掌心滚来滚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