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睡下了也还在琢磨这事,睡的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见了哭声。
不是做梦,也不是幻听。
阿青睁开眼,确实有人在哭,而且就在她屋里。
阿青坐了起来掀开帐子,大妞正坐在她床前,抽抽噎噎哭的特起劲。
“你醒了啊?”她抹泪擤鼻涕的间隙里抽空看了阿青一眼。
废话,被人这么哭除非死人才能没反应。幸好她心脏够强壮,不然换了谁天没亮突然发现有个人坐在床边哭,没准儿给吓出神经病来。
阿青披上衣服:“你这是怎么了?”
大妞哭的上下气不接下气:“我爹刚刚把柱子抱走了……”
柱子?
哦,阿青明白了。
她比刚才又清醒了一些,接过了桃叶递的水漱了一下,又喝了半杯淡茶。
“什么时辰了?”看外面天都还没亮。
“五更天了。”桃叶刚才是想拦着二姑娘的,可二姑娘那力气实在不一般,桃叶话还没说出一句,二姑娘就从她身边擦过进了里屋,桃叶是扶住门框才没给她蹭倒。
“好了,别难过了。”阿青一边伸袖穿衣下地一边安慰她:“在咱们家,这孩子将来算是个什么名分呢?难道和振武扬威他们那样吗?交给好人家抚养,有爹妈抚养照料,对孩子才是好事。”
“我知道,我都明白。”大妞响亮的吸了一声鼻涕:“可是刚才我爹也太凶了,我想跟他一起去,看看来抱孩子的是什么人,他非不同意。不亲眼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家,我怎么能放心呢?万一我爹其实是被人骗了呢?要是那家人把孩子抱走根本不打算好好养大呢?那柱子多可怜啊。”
阿青打了个哈欠,困的要命。桃叶用手试了试洗脸水温,捧着巾帕在一旁服侍阿青洗脸。
阿青虽然困的要命,但也发现桃叶的态度比平时恭谨得多了。
真是,自打定了亲,让人意外的事情接二连三的,连身边的人态度都不同了,还真是水涨船也高啊。
大妞哭了半天,一直到吃早饭时还在抽噎。吴婶问明白事情的经过,点头说:“你不要跟去看了。这抱养孩子的事,其实知情的人越少越好,不然的话张扬出去,孩子知道了会跟养父母离心的。”
不过说这话的时候,吴婶心里若有所思。
也不是所有的被抱养的孩子都会多想。阿青也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但是她就表现的很豁达,从来不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上次如果吴婶不主动提起,阿青说不定永远都不会追问自己的身世。
小山也说:“你别哭啦,吃个包子吧。”
大妞哭归哭,食欲倒没见受影响,粥大口大口的喝,小山递包子给她,她也接过来就吃。
行,能吃就说明问题不大,顶多再哭个两天也就没事了。
在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上头,吴婶和阿青都赞同张伯的做法。有些事情就不能拖泥带水瞻前顾后,而且要尽量的避免节外生枝。尤其这事不单单是一个孩子那么简单。
第一就牵扯到张伯去出诊的包家。包家极力掩盖这件丑闻,如果这孩子的存在泄露出去,那会害了包家一家的,那家未出嫁的女孩儿可有好几个呢。
第二就是自家。自家现在可是处在风口浪尖上,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这当口自家有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这可不是一般的小麻烦。如果真闹出什么事,被人以讹传讹,会毁了阿青和大妞的名声的。
第三就是要收养孩子的那家了。人家没有孩子,要抱养一个去,肯定希望孩子的来历瞒的死死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孩子长大随便从哪儿听到自己真正的身世,那养父母一番心思不是白花了?
最近吴婶越发慵懒了,家里买进的人手她只看了看,就全放手交给了唐妈妈和阿青来办。一方面她确实精神不济,要忙的事情又多。另一方面,她也希望阿青借这个机会先练练手。将来到了郡王府,下人的数目可比现在要多出好几倍呢,要管理这么些人,没点儿算计和手腕那还成?下人们各有心思,蒙骗主子的,勾心斗角的,中饱私囊的,事情多着呢。先在自己家里让阿青熟悉熟悉最好,免得嫁了人还两眼一抹黑。
阿青最近忙得晕头转向。
古往今来,结婚这事都是劳民伤财的。现在摆在她面前的问题有嫁妆、人手、装修。只有这些的话还应付得来,但吴婶产期临近,布置产房,预备各种接生的东西,请产婆和郎中,以及为新生儿做的种种准备,忙得人焦头烂额。一想到新生儿出生,吴婶要坐月子,到时候家里肯定是又喜庆,又纷乱。
到时候一定得把大妞拉上帮忙。她不是一直想做医婆吗?这事让她帮忙准没错。
至于新房的装修,除了床,书案、书架之外,屋子别处也得操心。日常起居会客的地方要如何布置,用什么样的桌椅几案?是要圆桌还是方几呢?用什么木头的?这些都必须想好,不然到时候弄得一间屋子里风格不统一,颜色有深有浅,那可很不搭调。
阿青想到什么的话就赶紧记下来,以免忙乱之中给忘记了。
唐妈妈和赵妈妈全部精神都用来对付那些新来的丫头了。唐妈妈一开始给她们安排住的屋子只有两间,反正都是睡炕,大家并头睡,两间屋完全能睡得下。但是两间屋子没有打扫过,屋里的一切得她们自己收拾。各人睡哪个位置,唐妈妈她们俩也没有干涉,都看她们自己的。
这是考验,也是观察这些人的好时机。
她们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小包袱,厚袄就身上穿来的那一件,连一件多的可替换的都没有。至于铺盖细软这些,一样都没有。于是唐妈妈禀了吴婶后,取了布匹棉花针线这些东西给她们,让自己动手做。
这些事情都是小事,可是很快就看出人和人的不同来了。先是打扫的时候,有人抢着捡了轻省的活儿,手慢的人就得干剩下的。安排铺位的时候也是一样,性格强势的人二话不说就给自己占个好铺位,比如靠门的就没人愿意睡,因为有的人回来的早有人回来的晚,这门要是闩上了,有人回来敲门的时候,肯定是睡的最靠门的人去开门吧?靠墙角的位置也没人愿意睡,总之,这里头看着分别不大,其实门道多着呢。
至于做针线,那就更别提了。这上头掺不了假,女红好不好,活计一亮出来就高下立分。
这些人安排的两间屋,唐妈妈和赵妈妈管它们就叫前屋和后屋。两屋住的人一样多,垂云和饮露那对姐妹住在后面那间屋里。这间屋从一开始就比较有效率,打扫也好,分配铺位也好。等到做棉袄的时候,她们那屋的分派也很有效率。不是象前面那屋一样三三两两的扎堆,而是一屋人里先公推出针线最好的两个,由她们来教每个人量体,剪裁,然后各人的袄子自己开始做。
唐妈妈和赵妈妈都看的暗中点头。
这些人都知道她们得好好表现,有人就抢着打扫院子,有人则想着在唐妈妈赵妈妈跟前献殷勤。
至于她们之间言语上有个争执,或是想压旁人一头这些,全有。
唐妈妈每天教她们些规矩。从如何称呼,该怎么走路,怎么回话,怎么传话,怎么递东西。有人学的又快又好,有人学的就比较慢。
表现最不好的,就是大妞做主要留下的那姑娘了。连个大名都没有,听说在家的时候爹妈一直是乱喊,什么丫头、妮子、赔钱货……唐妈妈想了想,只能先按她的姓来喊,叫她小单。至于名字嘛,等将来正式分派差事的时候,由主子再来改吧。
这个小单真的挺笨的,有时候连唐妈妈都想叫她赔钱货。所有人都练端茶上茶,不管动作标准与否,起码人家依葫芦画瓢没大走样。轮到她的时候,两只手一起上还没端稳当盖碗,当啷一声掉地下打成了几瓣。
不等唐妈妈训她,她自己先吓的哭起来,挤眼抹泪的,唐妈妈教不好她,就上了竹板,当然也没打重,就是手心儿打肿了。结果当天晚上小单就发起烧来了,同屋的人早上才告诉唐妈妈这事,结果唐妈妈损失了茶碗不说,还得破费给这丫头找药吃。
幸好家里不缺药。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虽然这丫头没花钱是做添头白送的,但是这只几天功夫就让唐妈妈反过来抛费了,实在不划算。唐妈妈已经预见她将来肯定还会闯祸,这样的丫头让她干什么活儿都不放心啊。
大妞见唐妈妈的时候还替这丫头说话,说她年纪小,让唐妈妈耐心点儿,不要生气。唐妈妈对着这位姑娘能说什么呢?只能应下了。
这买人就得仔细挑,买了次货真是后患无穷。唐妈妈决心下次坚决不能贪便宜,哪怕白送,这种麻烦也不能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