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就像何小红完全无法理解宝贝小儿子苗飞跃为啥不爱学习一样, 招娣和盼娣姐妹俩也完全不明白这世上咋就还能有天生热爱学习的人呢？

　　招娣就不用说了，她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哪怕已经算是很用功学习了, 最多也就保持在及格线以上，而且好几回都是险险的低空掠过。说实话, 就算以前唐老师天天洗脑式的教育他们, 只有好好学习才能改变未来改变人生，她依旧还是一条咸鱼。

　　盼娣的情况是要比招娣好一些, 可她也是属于功利性读书的。

　　所以……

　　两个当姐姐的, 就这么用一模一样的懵圈表情，看着俩妹妹一个写作业一个背课文，关键都还是满脸的欢天喜地。

　　不懂。

　　懂不起。

　　迫于功课的压力，招娣和盼娣很快就收敛了心思，老老实实的拿出作业本开始写。虽说她们没毓秀成绩好，可考虑到开学才几天工夫，功课倒也还跟得上。其实, 最可怕的并非课程难度, 而是课程数目。

　　以前上小学时, 早几年只有语文和算术两门主课，后来算术变成了数学, 不过仅仅是名称变了，又不是多出了一门课，大体上还是差不多的。当然，小学也有别的课程, 像体育课、画画课、唱歌课，还有思想品德，问题是这些课程就算有考试，也不是一本正经出卷子考的。对于学生们而言，只要不至于最后提着大红灯笼回家挨揍的，都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等上了初中，学生崽子们蓦然发现，一切都变了。

　　语文还在，数学又改了名字，变成了几何和代数，还衍生出了两门闻所未闻的新功课，物理和化学。更可怕的是，语文虽然还在，却凭空多了一门英语，甚至还又多了两门历史和地理。

　　第一天去学校报道，刚领到课本，同学们就惊呆了。

　　当然，也有特别高兴的，譬如我们的苗毓秀同学。

　　苗毓秀是真高兴，她本身是属于那种不太会把心情显露在脸上的人。事实上，要是在家里她还算有些表情，尤其在面对她奶时，才像个真正的小孩子。可在外头，比如在学校里，多数时间她都是保持淡淡的微笑，看着很是有种疏离的感觉，也就是看书写字时面上会出现很认真的神情，平常就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小学时候尚且如此，等升到初中，招娣和盼娣已经完全不抱啥希望了，觉得自家三妹就是这么个性子。结果，才开学第一天，毓秀就来了个阳光灿烂。

　　还不止第一天，反正自打上了初中后，毓秀的心情是肉眼可见的高兴。

　　报道那天很开心，因为发了特别多的课本，远超小学时候的数量。等正式开学上课了也开心，因为小学是上午三节课下午两节课，可初中却是上午四节课下午三节课，还不包括早读和中午的自习课，以及课外活动课。

　　这是什么概念？每天足足多了两节文化课呢，一周上六天课，等于平白多出了十二节课。这要是换算成一个月、一学期、一学年……

　　会算账的又不仅仅只有甄珠，毓秀也会的，只是她平常不会算得那么精。然而，在拿到本学期的课程表后，她悄悄的在心里一算，顿时眉开眼笑，觉得自己赚翻了。

　　要知道，虽然初中的学费是要比小学贵两块钱，但跟她有啥关系呢？苗家的娃儿上学全免费，只需要出书本费就可以了。

　　从开学到现在，也就不到一周时间，反正毓秀是各种高兴。

　　招娣和盼娣就比较丧了，哪怕刚开学难度并不高，多数课程还处于连门槛都没摸着的地步，甚至还在老师和同学熟悉阶段，却也不妨碍她们提前为自己感到深深的悲伤。以前只有两门要考试的功课，都已经很吃力很吃力了，眼下就变成了五六七……八门功课啊！

　　抗日战争也就打了八年，现在她们要面对的是足足八门功课啊！！

　　这就是为什么何小红陡然间觉得家务活儿加重的根本原因，因为招娣和盼娣真的没精力更没时间帮着做家务活儿了，最多也就是吃饭前帮着端个盘子递个筷子，哪怕吃完饭都没时间遛弯儿消食，而是要赶紧写功课。

　　刚开学，老师们还是很善良的，除了语文老师一如既往的不善良外，别的课程作业很少，难度也很浅，可架不住课程的数目多啊！

　　哪怕光应付学校里的功课，招娣和盼娣都快愁秃了，真的没有余力帮家里做事了。

　　——除非她们想期中考试门门挂掉。

　　唯一还有余力的就是毓秀了，不过她对初中课程有着高度兴趣，哪怕老师才教了第一课，她就已经自己看下去了。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前两年学制改革的缘故，教科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们这一届拿到的是新的课本，跟甄卓凡的截然不同。这也是为什么毓秀会在开学第一天惊喜的原因，因为甄卓凡上初一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他那一届的情况跟现在又是完全不同了。

　　确实有着很大的不同，已经上初三的甄卓凡眼下不单要面对一年之后即将到来的中考，还要跟着老师重新复习新教材的内容。按说，新教材的改变并不会影响考试范围，但也得看具体的情况，假如目标分数是及格，那看不看真的无所谓，可要是想争这个第一，却是丝毫不能松懈的。

　　甄卓凡也在忙，可他自诩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好哥哥。

　　所以，即便再怎么忙碌，他仍然挤出时间来折腾胖妹妹。

　　比招娣和盼娣更绝望的人出现了，甄珠自打上了初中后，整个人都颓了。要说毓秀在开学第一天得到了那么多课本后，心情是惊喜交加，甚至激动到两眼放光，那么甄珠就是……

　　两个字就能概括了。

　　想死。

　　那天放学后，甄珠是被她哥拖回家的，因为她已经悲伤到不想回家只想跳江。

　　“初中就那么多门课，那等以后上高中了呢？上大学了呢？……哦，我肯定考不上大学的，兴许我连高中都考不上，太好了！！”

　　没等甄珠高兴过三秒钟，甄卓凡就一盆冷水泼了胖妹妹一个透心凉：“只要你每次考试都能稳定在七十分以上，你就肯定能考上高中的。”顿了顿，他还努力安慰了一句，“考七十分而已，不难的。”又迟疑了一下，他将安慰换成了威胁，“考不上就没肉吃，也没零食吃。”

　　甄珠：……

　　你是魔鬼吗？！

　　才开学，甄珠就已经凉了一大半。

　　正因为如此，这都好些天了，甄珠也没往苗家跑过一趟，只因为她已经心如死灰、生无可恋，差不多就该撒手人寰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拥有一个学霸哥哥而你自己却是个学渣更惨烈的事情吗？

　　当然是有的。

　　那就是你的学霸哥哥希望把你也打造成一个学霸，并且还不准你拒绝。

　　整个第三生产队里，唯一能稍微理解甄珠的人，大概也就是来弟了。可来弟的情况又不太一样，因为毓秀虽然会时不时的考她一回，可并不会强迫她达到某个标准。再一个，来弟玩得还蛮高兴的，她是不爱学习，可她爱看何小红的黑脸啊！

　　这种恶趣味也是没救了。

　　开学不过一周时间，何小红就遭受了多方面的打击。

　　家务活儿是其一，整个家里所有的家务活儿全都一股脑的朝她袭来，她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累死的。除了身子骨累，还有心累，小儿子苗飞跃拒不配合的态度伤透了她的心，她不是不理解小孩子都是贪玩的，可她没办法接受自己拼命生下来，甚至为此还断了一条腿的儿子，居然不爱学习？

　　不爱学习，将来就考不上大学，约等于没出息，只能下地挣工分……

　　窝囊没用、废物胆子……

　　那她当初为啥要拼死生下他呢？！

　　**

　　九月里，队上忙着秋种呢。当然，秋种跟春耕是不同的，在时间上没那么紧迫，劳动强大也没那么大，要是家里人手足够的，还能半休息半干活，顺便还能琢磨一下其他副业。

　　就在这档口，何小红回了一趟娘家。

　　何母早好几年就已经不下地挣工分了，家里儿子女儿都大了，连大孙子都可以算是半个劳动力了，尤其随着小闺女何小花的嫁人，她整个人舒心太多了。

　　话是这么说的，完全没有烦恼却是不可能的。顶多就是心里压着的那块最大的石头去掉了，何母在感到轻松自在的同时，也开始谋划接下来的事情。

　　主要是两桩事，何小军既然已经下地挣工分了，那就可以提前为他打算起来了。并不是说现在就要找人说对象了，而是要提前备起聘礼来。要知道，就算上头三令五申的明确说明不准高价嫁女，可说实话，你要是一点儿钱都不打算出，谁家闺女会愿意嫁？真要是有那一分钱彩礼都不要的，你心里还能不犯嘀咕？

　　别人不知道，何母自个儿肯定是要嘀咕的，她亲闺女何小花就一分钱彩礼没要，何家还倒贴出去一副还看得过去的嫁妆。这要是回头人家给她儿子何小军也说个不要彩礼自带嫁妆的，她敢要？不怕好不容易嫁出去个祸害，转身又迎回来一个？

　　给小儿子攒老婆本是其一，其二就是……

　　何小红回娘家时，看到的就是她妈鬼鬼祟祟的送走了一个看着就不像是好人的老大娘：“妈，你干啥呢？”

　　“哎哟，你可吓死我了！”何母冷不丁的听到这声儿唤，吓得原地一蹦三尺高，赶紧让那老大娘走走走，返身拽过何小红，将她拽进了院子里，还不忘关上院门。

　　“这青天白日的，你关院门干啥？”何小红一脸的莫名其妙，乡下地头就算家里没人也不带在白日里关院门的，最多也就是虚掩上，哪像她妈这样，关门还带栓门捎的。再联想到刚才那个一副贼眉鼠眼模样的陌生老大娘，何小红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红你今个儿咋想到过来了？你不是说家里的活儿多吗？”何母没回答大闺女的问题，而是将话题扯开了。

　　换个人就该察觉了，可何小红到底脑子不聪明，再说她对她妈也没啥防备，当下就顺口道：“家里的活儿那么多，我就算闷头做也做不完，还不如先撂下歇会儿了……”

　　何母想开口劝大闺女识相点，别再挑战你婆婆的底线了，可话到了嘴边又让她给咽了回去。想也是，她闺女要是听得进这话，早十年前就该改好了，搁到现在都还这样，她还是省点儿口水别费那个事儿了。

　　想到这里，何母随便扯了个由头，开了口：“小花终于嫁出去了，前头她回门……”

　　“对对，我正想问你呢，小花咋样呢？陈家那头对她好吗？”

　　“好……能好才叫怪！”何母想起回门那天小闺女一脸怨气的模样，嫁祸的喜悦都被冲淡了，“陈家安本来就是个混日子的，从不下地干活挣工分，吃的还不少，还老跟家里人要钱扯布做新衣裳新鞋子。本来陈家人就是想着他娶了媳妇咋都该长进点儿，再不济媳妇也能帮着劝一劝，不求他多像样，起码稍微上进呢。可你妹妹呢？她前头跟我说，陈家人分派给她一堆的活儿，让她天不亮就起床生火做饭，饭一下肚就让她洗碗擦桌子，跟着就是洗衣裳，然后又是做午饭……”

　　乡下地头，除了小孩子外，人人都是要干活的。

　　但凡不下地的，那就要做家务活儿。

　　像何母，虽说她好几年没下过地了，可家里那一摊子事儿，哪样不是她在做？当然，何小花也不是完全闲着的，她常帮她妈打下手。可作为帮手，跟作为家里主要劳动力那能是一样的吗？最重要的是，陈家啊，那人口比何家还多，尤其小孩子更多！

　　何小花嫁到陈家后，面对的是公婆爷奶大伯子小叔子嫂子弟媳以及一堆的侄子侄女们。

　　陈家没要求她下地干活，主要是就她看瘦瘦小小的样子，看着就没啥力气，再说又是新媳妇进门，不带那么欺负人的，就让她待在家里做事。

　　乡下地头的农家，那家务活儿就是成堆成堆的。陈家虽说出了个二流子陈家安，可家里其他人还是很勤快的，加上从去年开始政策就放宽了，陈家养了三十多只鸡，二十多只鸭，还有今年开春刚捉的两头猪崽子。

　　家禽家畜在这年头可比人还要金贵，比何小花早进门的妯娌们，有一个特别能干的是在队上干活的，工分还不低；还有一个负责鸡鸭；另外两人则要每天上山打猪草，回家煮猪食喂猪，还得打扫猪圈等等。

　　本来，陈家的媳妇们就是忙里偷闲才生火做饭洗衣打扫的，眼见何小花进了门，就将这些个“轻省”的活儿交给了她。

　　何小花经历了跟她大姐何小红一样惨烈的事情，甚至比何小红还要惨烈，谁让陈家人多呢？

　　“……小花也是刚去陈家不大习惯，回头日子久了就没事儿了。别的不说，陈家那伙食别提有多好了，一天三顿里，早晚都是捞干饭，要不就吃大馒头。时不时的还能蒸个蛋，她婆婆还开垦了一小片菜园子，想吃啥就摘啥，就算自家后院没有的，陈家亲戚多，拿自家的跟亲戚家的换，保准好些天都不重样的。他们家还养了那么多的鸡鸭，还有猪呢，就算年底要卖掉的，那肯定也会留下肉过年吃的。”

　　对于这桩婚事，何母还是很满意的。人无完人嘛，就算女婿看着就不靠谱，可陈家其他人还是很靠谱的。

　　何小红听着听着就沉默了，不知道是心疼小妹，还是想到了她自己，反正她没了言语，安静的垂头待着。

　　“对了，回头你跟你婆婆说一声呗，让她也给我介绍个门路，咱们家也养了不少鸡，前头我囤了不少鸡蛋呢，叫她帮我搭个线，也把鸡蛋卖到城里去……”何母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因为她想到了前头让何小红帮忙说亲事结果没了音讯那事儿，顿时改口道，“算了，回头我自个儿找她去。”

　　“妈，刚才那老大娘是谁啊？我咋瞧着眼生呢？咱们队上肯定没这个人，是别的生产队的？”半晌，何小红忽的开口问道。

　　“没、没啥事儿，就是个远房亲戚……反正你不认识的，很多年了，我、我娘家那边的远亲，这不是凑巧……就顺路来瞧瞧我，真没事！”

　　何小红本来兴许只是随口一问，可哪怕她再傻，听她妈这么结结巴巴明显心虚的话，也回过味儿来了。只是，她想不到娘家出了什么事儿，心思绕了好几圈，愣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偏生，何母耐不住了，起身拉过她：“行了，都聊那么久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你婆婆回头找不到你又该骂人了，我回头还指望她帮我卖鸡蛋呢……走吧走吧，你先回去，家里还有一大滩的事儿等着做呢！”

　　莫名其妙的，何小红就被她妈轰出了院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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