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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黑云压城城欲摧,她有种窒息的感觉

突围 丛伟 20517 2024-11-16 18:53

  高术印痛得像杀猪一样大叫起来,冷汗像一颗颗黄豆一样渗出来。酒店服务员闻讯推门进来。车小轩平静地说:“讨债!你们不要多管闲事,也不准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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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热力电器有限公司董事长高术印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车小轩电话打给他时,他正在焦头烂额地对付企业里的“**”。

  他也碰到了资金问题,因为这资金问题,他已经拖欠了企业员工两个月的工资。本来他的安抚工作做得很好,让大家相信是因为准备上市,需要大笔的资金。员工们可不懂上市需不需要大笔的资金,不过他们看到企业生产很正常,产品也源源不断地运出去,乐清市领导和柳市镇领导还是像过去一样,时不时地带着一波波外地客人来这里参观,所以也都没有其他怀疑。

  可是昨天位于柳市镇的热力电器本部不知哪里泄露出了消息,说热力电器投到房地产上的钱被套牢一年多时间,销售商那边款项有很大一部分回笼不了,上市的事已经被叫停了,企业正在艰难地渡难关。特别是现在,屋漏偏逢连夜雨,听说热力电器替人担保的一家企业出了问题,老板跑了,热力电器和高老板都受到了连累。这几天高术印和其他几家企业正在和乐清市有关领导秘密商议,能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但是看来情况很不妙,热力电器马上要被这最后一根沉重的稻草压垮了。

  消息从某一点上出来后,在空气里毫无阻拦地传播开去,最后在空气中不仅没有摊薄,反而凝结成巨大的团块,像烈性炸弹,首先在企业本部800多名员工中炸开了。冲击波在不到半个时就传递到乐清经济开发区的热力电器新厂区,那里的近千名员工和柳市镇的800名员工互相呼应,要采取动作,要找老总高术印。

  高术印和市里领导,还有银行高层,正在商议采取变通的办法,讨价还价到了关键时刻,一时不能出去,交代经理层好言安抚员工。可是员工们不见高老板出面,情绪更加激动,下午1点半上班时开始罢工,点整策划要到104国道上静坐,以阻拦国道交通的激进方式给企业施压。

  高术印闻讯,向坐在身旁的副市长请示,副市长中断商议,让他马上赶回柳市。

  “我马上向书记和市长汇报,你回去后一定要想方设法阻止员工上路示威,绝不能让企业内部矛盾酿成影响全市乃至全国的群体ing事件!”临走时,副市长一再叮嘱高术印。

  现在网络发展到了可怕的境地,一不小心,一旦一个企业的事扩大成全国人民都知道的事,市里就被动了。

  高术印何尝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他上了车,一边打电话了解情况,特别是要求经济开发区那边一定要稳住员工,不要让他们采取过激行动;一边火急火燎地催促司机华诺脚下用力踩油门,急速赶回了柳市。

  厂区里数百名员工已经聚集起来,围在紧锁的大门前,要冲出厂房。一旦他们冲出厂房,那就像山洪暴发一样,不可阻挡。企业一名副总站在大门前,拦住了员工,嘶叫着不让他们出去。

  奥迪轿车发出尖锐的声音,急刹在门口,车还没停稳,高术印已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员工们见高术印出现了,情绪更加激动,人挤人往前涌,那位副总被推倒在铁门上。员工振臂高喊着:“高总,要钱!高总,要钱!高总……”

  高术印站在铁门外,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虽然前面的员工看到了他的手势,有几位闭嘴了,可是后面的员工们依然嘈杂地高呼着:“要钱!要钱!”

  高术印大声喊叫,铁门里的员工还是沉浸在自己愤怒的世界里。

  高术印示意司机华诺过来,他在司机华诺的帮助下,爬上了铁门。

  “员工朋友们,员工朋友们,请静一静!请静一静!”他小心地跨骑在铁门上,大声地喊道。可是几百人还是安静不下来,自顾自地又喊又叫。

  高术印急了,生气了,愤怒了,他毫不客气地喊道:“你们闹够了没有!你们让不让我说话!那个……你,你喊什么?还有你,你也给我闭嘴!你……你们说吧,你们继续说吧,我不管了,你们是来吵架还是来要钱的……”

  他这么一阵撕心裂肺、义愤填膺地喊叫,终于压倒了数百张嘴里发出的声音,镇住了那些叫嚣的、挑拨的、愤怒的、哀伤的、绝望的各色心情的人等,场面开始安静下来。

  高术印经过这一阵怒骂,压在心里的怨怒也被激发出来,被激活了。如果说刚才的叫骂还带着策略上的考虑,那接下来就是这段时间堆积的纯粹发自内心的感触了。

  “我算看透了,今天新员工老员工都聚在这里向我示威了。我不说别的,就问一个问题。你们有的跟我十几年了,从小作坊开始就和我一起打拼,有的呢,进厂可能不到一年,不管是谁,我高术印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什么时候欠过你们一分钱的工资奖金?一直以来,你们拿的是全柳市镇,甚至全乐清市企业里最高层级的工资——除了这一两个月!我知道,今天你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你们的要求也合情合理,我不应该扣住你们的工资奖金,但我也不想。大家都知道,现在全国,特别是广东、浙江,当然温州是最严重的,经济形势很严峻,我们身边很多企业扛不住都倒下了,企业老板跑了,员工工资没了。我知道你们的担心就在这里。我也不想隐瞒大家,目前我们热力电器确实遇到了一些困难,可是这些困难对我们企业来说,算得了什么?它只是暂时的,就像你们每个人,你们想想,你们是不是一年中总会生个小毛病,感个冒咳个嗽什么的吧?这是不是很正常?你们是不是吃点药就好了?我们热力电器现在就是生了个小毛病,咳嗽了几声,有什么大不了的?吃点药不就好了?何况我们身体强壮,也许不用吃药就好了也说不定!我告诉你们,就在一两个小时前你们闹着要上街的时候,我和我们乐清市里的领导正在商量对策,可是你们这样一闹,一方面领导不高兴了,对我们企业的印象就打了折扣,另一方面,对话就停止了,我只好先赶回来伺候你们这帮家伙……”

  “你不要说这些空话,我们的工资什么时候给我们?”人群中有人喊道。高术印眼睛一扫,那个人矮下了身子。

  “我也实话告诉大家,钱,最近确实有点困难,但我们不是没有钱,而是本着友好合作、共同发展的想法,借给了几个兄弟企业。虽然有这么一两家企业现在碰到了大难题,我们热力电器本身还是在健康发展,困住的那笔钱,只是调剂上出了点阻碍,对我们不会有根本性的影响,这点请大家一定放心!我们一个温州市级的大企业,还过不了这个小坎吗?有我在,你们尽管放心!”

  高术印豪气干云地说到激动处,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从铁门上方掉下来。这时站在下面的司机华诺趁机喊道:“高总,您下来说吧,我们大家会好好听您说的!”

  高术印回头用赞赏的目光扫了一眼机灵的司机,然后大声问:“你们让不让我这个老头子下来跟你们平等对话?”

  “下来说吧,高总!”

  “同意!”

  “你想下来就下来呗,我们又没有拦着你!”

  “你最好还是别下来吧!”

  员工们发出零星的不同的声音。

  高术印才不管他们怎么说,他艰难地、狼狈地从高高的铁门上方爬下来,下面几个员工伸手接住他。

  他拍拍手,拍拍身上的灰尘,瞧准了一个缝隙,从员工人群中插进去。员工们不由自主地闪开了一条道,让他穿过。

  高术印成功地使员工的身体朝向也跟着他转,从面向大铁门,向后转,背对着大铁门。

  心理学上可以这么解释,当员工背对着大铁门时,他们冲到外面去的意愿和冲动,无形中已经消减了大半。

  高术印站在了大厅外的台阶上,环视一下黑压压的人群,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再次告诉大家,钱不是问题!你们的工资,加起来一个月才两三百万,两个月才五六百万,我马上可以到银行拿出来给你们。但是这笔钱如果用在其他我们企业急需用的地方,在今天这个特殊的、困难的时期,可以说是帮了企业一把,帮了我高术印一把,我感谢大家!这样吧,你们给我三天时间,如果你们一定要马上拿到工资,我保证一分不差地发到你们的工资卡中。如果你们愿意在这个时候当一回企业的主人,替企业分担一点,暂时不拿工资和奖金,我们企业当做向你们借款,利息1分5。怎么样?你们自己考虑清楚!”

  高术印话音刚落,数百名员工已经在下面叽叽喳喳、嘀嘀咕咕议论开了。高术印不被察觉地微微一笑。他已经成功地不着痕迹地把员工的注意力转移了。他扬扬手说:“大家静一静,听我把话说完。你们现在要去做的,不是要不要工资要不要利息,而是马上回到你们的车间,把机器开起来!”

  机灵的司机华诺在边上对着几个明显已经动摇的员工说:“先去工作吧,大家快去工作起来,问题已经解决了!”

  几个班组长和行政人员也乘机连拉带扯地带走了一批员工。其他员工见此,也顺应大流,各自回了车间。没多久,各车间里的机器就重新轰鸣起来。

  一场影响恶劣的群体事件暂时平息了,高术印在五六名企业中高层的簇拥下,来到了会议室。他坐在椅子上,摊开手脚,头一仰,呼出一口长气,一颗心放了下来,不过他的眉头仍然紧皱着。

  表面上的问题虽然解决了,但是根子里的隐患仍然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高悬在头顶,随时会掉下来要了人命。这个隐患就是——钱!

  刚才面对七八百名情绪激动的员工,高术印底气十足地喊出“钱不是问题”,其实心里空虚得很,几乎要站立不稳。

  现在,钱对他来说,真是个问题。

  “怎么办?”他扫了一眼大家。大家明白他的意思,但都惶然地低下头去。他们也不知道钱要从哪里来。

  高术印打电话叫司机华诺进来,刚才他对华诺的表现很满意。华诺是重庆来的外来员工,给他开车仅半年多时间,平时没有多少话,不显山不露水,规规矩矩的,但每到关键时刻,华诺的机灵和随机应变能力都不错。

  高术印吩咐华诺,通过身边要好的同乡和员工,通过各种方式和渠道把正面消息传播出去,多宣讲企业的发展前景,力挺企业,鼓动大家暂时不拿工资拿利息。

  华诺被老板如此看重,频频点头,兴高采烈地出去了。高术印把刚才对华诺说的意思,也传达给了会议室的其他几个人,要他们不着痕迹地把员工的思想引导过来。

  这个时候,高术印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显示出来的号码,又皱了皱眉。这个电话是轩轩服饰的美女老板车小轩的,不用接电话,他也知道这个电话的内容。他当然记得车小轩借给他一笔钱,大概几千万吧,但不会超过5000万,至于具体的数字,他记不住了。他借了这么多钱,哪里记得住这些“小数目”!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了一下,他还是怀着天方夜谭般的希望,如果车小轩这个电话不是来要钱的,他还能侥幸地幻想一下再从她那里借些钱过来救救急。这个车小轩可是“有米”的老板!

  不过话没说几句,他发现幻想不可能变成现实,现实如他预测的一样残酷——这个电话是来要钱的。他找了个借口,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他对眼前的几个手下也不抱任何希望了,无言地走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外是宽敞的企业形象展示厅,每个月几乎都有客人来这里参观。在入口处,是高术印和国家领导人的合影,这样珍贵的合影有七八张,其他的各部委办的合影,有0来张。

  这是他二十几年来的骄傲!

  现在,他站在这几位国家领导人面前,紧握着拳头,默默地说:领导们,你们要给我强大的支持!

  这时司机华诺从展示厅前匆匆走过,一眼看到他在里面,小跑过来汇报:“高总,我跟几个老乡说了,他们还会去跟其他人说。我现在再去找几个人,动员一下。高总,你放心吧,会没事的!”

  高术印拍拍他肩膀,赞许地点点头,提醒他:“你慢慢来,不要急,不要太明显。你是我的司机,有些人对你会有抵抗情绪。”

  “我知道。我知道怎么做了,我会让我几个要好的同乡多出面。”华诺点头说。

  4

  连累高术印企业的人,就是前几天跑路的安固汽配的程景洪程总。程景洪抛下了几个亿的欠债,一跑了之,却把烂摊子丢给了政府、银行、互保企业和债务公司,还有几十个个体债主。

  热力电器和安固汽配是互保企业。

  所谓的互保,就是企业联保贷款,就是三家或三家以上中小企业自愿组成担保联合体,其中一家企业向银行申请贷款后,联保体所有成员都需承担还款连带责任。互保现象在温州非常普遍,这跟温州经济特点和温州人的性格特点有关。

  改革开放初期,成千上万温州人涌向全国创业,身为异乡客只身在外打拼,只有老乡靠得住。在全国各地,温州企业经常组成“生意圈联保”、“老乡联保”和“同行联保”,互相担保向银行申请贷款,共同获利共担风险。另外,温州中小企业由于抵押物不足,根本没法获得银行抵押贷款,也只能通过互保、联保这种方式。

  特别是近几年,温州企业之间的互保联保情况日益增多,许多大企业之间也进行了互保。商业银行还曾把企业互保、联保贷款模式当作创新和经验推广。

  在经济发展平稳的大环境下,互保、对于温州民营企业的发展有很大益处,提供了强劲融资支持。但是今年以来,互保贷款似乎出现了不少问题,让银行企业头疼不已,其中的原因就是由于几家企业出现了资金问题,造成了一系列问题。一家企业出问题,数家受牵累,由互保、联保贷款形成的企业担保圈,也由彼此借力的互助平台变成了彼此拖累、引发连锁信贷危机的“麻烦俱乐部”,从“保险锁”突然之间变成了“导火索”。

  在热力电器和安固汽配这个互保圈里,一共有五家企业。这五家企业,都是产值数亿元的规上企业。本来安固电器出事,有另外四家企业撑着,应该可以挺得住,问题是包括热力电器在内的企业,在现在这种经济环境下,本身也已经伤痕累累,艰难度日。

  安固汽配这个劫难,很有可能成为压垮这四家企业的最后一根稻草。而这四家企业背后,加起来又有十几个亿的贷款,而且他们也和其他企业有着千丝万缕的债务关系。说白了,这五家企业互保的同时,他们还各自和其他大大小小的企业有着互保关系。他们的身后,十几家、几十家企业纠缠在一起,可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乐清市政府,甚至温州市政府,也高度关注这件事情,指示有关部门单位、金融机构,一方面通过各种渠道,寻找程景洪回来,商议对策;另一方面,在程景洪回来前,想方设法消除安固电汽配老板程景洪跑路的后遗症,不要让这个单一事件发酵开去,造成经济和社会的不稳定。

  现在政府的思路是让热力电器这四家互保企业,首先接下安固汽配的债务,内部消化,然后进行重组兼并,利用“债转股”等形式开展自救。四家企业认可这个方案,但是要求银行再次贷款,不然没有资金吃下安固汽配。

  这种情况下,银行却不敢贷款给这四家企业。

  于是陷入了两难境地。

  后来在短短三天时间里几经协调,由温州市级层面出面,银行答应有条件地给予贷款。这个“有条件”就是把担保延伸到行业层面。虽然这种方式比企业互保更“简单粗暴”,但是涉及的几方都无奈同意。

  高术印总算有惊无险地渡过了一道难关,虽然他明白以后的麻烦可能更大,但也不管这么多了。温州有句俗话,叫“鼻头血流出来,先拿矮凳脚塞住”,过一天是一天。

  外面的大麻烦暂缓了,企业里的小麻烦也得到了比较好的解决。

  在高术印的安排下,经过多方强劲有力的“正面引导”,70%的员工愿意把工资奖金放在企业里,暂时不拿。剩下的0%的员工,工资总额在150万左右。

  为这150万元,高术印跑了不少地方,包括一些友好单位企业,但都吃了闭门羹。热力电器员工讨薪的事和被安固电器牵累的事,已经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谁还敢把钱借给他。相反,一些债主已经警惕地盯住他,要找他掏钱了。

  高术印最后没办法,只好到高利贷那里拿了这笔钱,把员工的工资给解决了。

  上面说到一些债主已经盯着他了,这其中就有轩轩服饰的车小轩。车小轩每天打好几个电话来讨债,高术印只好硬着头皮跟她玩太极,一会儿说自己在外地,一会儿说在开会,一会儿又跟她叹苦。

  那边车小轩也已经得知高术印的困境,一方面开始担心自己的那笔钱,另一方面她也陷入和高术印一样的资金瓶颈,急需一笔钱来救急,所以催得越来越急。

  后来一次在电话里,两个人情绪不好压力大,说着说着竟然吵起来了。

  车小轩说:“你是不是想吞了钱,不还了?”

  高术印说:“你这个时候向我要钱,不是落井下石吗?”

  车小轩说:“高总,你要知道,我现在也在井里。”

  高术印说:“你既然也在井里,就应该知道我的感受,我现在实在没有钱啊!不是不还你啊!我高术印是那样的人吗?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会拖欠你的钱吗?”

  车小轩差点要哭出来了:“如果我不是没有办法,我会这样催着要钱吗?”

  高术印说:“相煎何太急!我实在没钱,怎么办?”

  车小轩说:“高总,你这不是耍赖吗?”

  高术印说:“如果你真这么想,你就当我耍赖吧!”

  车小轩气得有些说不出话:“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去法院告你!”

  高术印说:“我不是不还你,我现在真的没钱。就算你去告我,我也是这句话,法院即使受理了,正常程序走下来,要到猴年马月?而且法院调查我们企业的现状,也会得出结论,现在热力电器确实没有多余的钱。再说了,你要到乐清法院来告我,乐清法院,你搞得掂吗?”

  他说的确实是实情,车小轩发现自己陷入了绝境,她无力地说:“高总,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还钱给你,不过不是现在。”

  “那你说什么时候?”

  “我会尽量想办法的,你放心!”

  可是,车小轩怎么可能放心?她咬咬牙,俏丽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高术印,你把我逼急了,别怪我无情无义!”

  5

  车小轩直接杀上门来了。

  下午点,她把车开到乐清柳市镇热力电器有限公司大门口。门卫说高总在公司里,不让进。

  车小轩打了一个电话给高术印。

  高术印就如她意料中一样没有接听。

  和她一起来的是司机兼保镖苏力达,两位美女酒花邓美欣、胡莎莎。车小轩朝司机苏力达示意了一下。苏力达拨出了一个号码,是打给高术印的司机华诺。苏力达让华诺转告高术印,车总已经在企业门口了,如果高总再躲着不见,车总就直接在门口贴大字报要钱了!

  “你告诉你们高总,他还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吗?”苏力达威胁道。

  车小轩对苏力达这句话很满意。

  三分钟后,高术印的电话来了。高术印打着哈哈说他在外面开会,手机转了静音,没有听到铃声。

  车小轩静静地听他说完,笑道:“我知道高总最近忙,不过不知道高总这忙里面有没有替我们之间的债务想想办法?我真的等不及了,所以做个不速之客,直接上门来找高总了。”

  “你在柳市?”高术印还不太相信。

  “就在你们公司门口,要不要让你们保安接个电话?”

  “车总,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到柳市来,应该先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准备准备。不过我现在在市里还有些事情,等会儿才能过去。这样吧,车总竟然来了,晚饭就落实到我们这里了,我们去蒲岐吃鲨鱼宴去。”

  “行,既然我到你的地盘上了,就由你来做主。”车小轩毫不客气地应道。然后拉着三个人,找了附近的一家足浴店,边洗脚边等待。

  和高术印连续通了几天电话无果,有几次差点闹翻,车小轩想让贺川出面摆平这件事,可是贺川迟迟疑疑的,没有像以前那样痛快,好像有难言之隐。车小轩看出些疑惑来,直接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贺川说他和高术印是同乡,太熟悉了,有些事情反而不好说。不过凭直觉,凭车小轩对他的了解,她觉得他似乎有事情瞒着她。

  今天到柳市,车小轩问贺川有没有空一起过来,就当做看望老朋友。贺川说要跟市领导下乡采访去,车小轩只好自己行动了。

  洗好脚休息了半小时,高术印赶过来了,然后两辆车一起去往蒲岐镇。

  蒲岐镇的海鲜,特别是鲨鱼,在周边一带很有名气。如果你要吃到正宗的鱼翅,到这里来最保险。

  高术印已经在镇里最有名的海鲜楼订了一个包厢,落座后,冷盘已经摆放好,服务员给每人端上了一道炖品。这炖品形似白木耳,上面撒了几粒枸杞,白里点缀着红艳,放在嘴里,酥软中带着爽脆,带着淡淡的香甜。

  酒花胡莎莎咂咂嘴问:“这是什么东西啊?”

  另一名酒花邓美欣为了炫耀,抢先答道:“是鲨鱼脑啊!”

  “啊……我还以为是猪脑呢。”

  “你以为也像你一样,都是猪脑啊!”邓美欣挖苦道。

  众人一听,静默了一下,然后一起轰然一笑。

  胡莎莎气恼地一瞪她,问她:“你怎么知道的?你来这里吃过?”

  邓美欣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有很多老乡在这里打工,他们请我来吃,行不行啊?”

  “对了,我知道,眼前有个帅哥就是你老乡嘛,华诺,对不对?”胡莎莎高声道。

  司机华诺点头说:“去年我送高总去你们那儿,在一起吃饭时说起过,邓美欣是从重庆来的,我也是从重庆来的,我们算是同乡。”

  “华诺,那邓美欣吃鲨鱼脑,是不是你这个同乡请的?”

  华诺脸一红,说:“我怎么请得到邓美欣这样的美女呢?”

  “哈哈哈,那你下次请我吧,我没有她这么难请、假正经!”

  高术印呵呵一笑,接上去说:“这样吧,等我过了眼前的难关,我给华诺一笔奖金,华诺单独专门请两位美女来吃鲨鱼宴。当然,华诺只请其中一位也行,我这个当老板的就不管这些了。”

  华诺和邓美欣眼光一碰,又躲开了,仿佛有些不好意思。

  车小轩插话道:“我也希望高总早点过了难关。不过高总,不管你什么时候渡过难关,我的钱,你现在一定得给我了,不然你把我也拖下水了。”

  “车总,你放心,你的钱,我一定会还。只是现在你也知道,我遇到了暂时的困难,稍微等一两个月情况好转,我一定把你放在第一位。”

  车小轩摇摇头,低声说:“高总,说实话,这次如果你不给我钱,我恐怕等不了一个月就死翘翘了。高总,请你无论如何要帮帮我,把钱还给我!”

  高术印呵呵呵笑着,就是不正面回应车小轩的话。

  这时,鱼肉鸡汤清炖、香菜鱼肝、鱼唇卤溜、鱼皮黄焖、鱼肚爆炒等一道道菜,陆续上桌。高术印招呼大家:“吃菜,吃菜。”

  车小轩不依不饶地:“高总,你说我还吃得下吗?你不知道,我们厂里几百号工人就等着我给这吃饭的钱,我们几百家连锁店的衣服都是两个月前的款式了。”

  高术印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说:“车总,你来一趟不容易,干吗非要把这一顿饭吃成苦大仇深似的?”

  “我没有你这么豁达。高总,说实话吧,既然我今天到了你这里,就绝不会空手回去的。”

  “哈哈哈,放心,车总,你来蒲岐镇一趟,我也绝不会让你空手回去的。蒲岐镇里的鱼翅、鱼皮、鳗鲞、黄鱼鲞、虾米等海产品很有名,我已经吩咐华诺为你们每人备了一份大礼包。”

  车小轩闻言腾地站起来,怒视高术印:“高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消遣我来了?”

  “年轻人,别急别急,有话慢慢说。”高术印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

  车小轩狠狠地甩开他的手:“慢慢说?时间等不起!我告诉你,如果你今天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明天就带人到你公司里静坐,讨债去。如果你不怕这个消息传出去坏了你的事,你就尽管耍赖吧!”

  高术印微微一笑,很放松地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说:“我公司里的事,外面大家也都知道了个大概,你即使带几百个人来静坐,就算再负面,也影响不到哪里去。我还管得起你这几百号人的饭菜,只是到时候你车总就倒霉了,各种坏消息就奔着你那边去了,你车小轩也马上进入资金链断裂企业的黑名单!到时候你的轩轩服饰还怎么撑下去?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情,你也愿意去做?”

  他故意说得轻松,其实心里挺紧张。

  车小轩一时语结,无话可说。

  高术印不易察觉地又是一笑,他知道说中了车小轩的软肋,他接着道:“说句不怕你见笑的话,车总,你知道我们家大业大,前几年发展快,借了人家的钱又多,我还真不知道我到底欠了你多少钱。”

  “你是说我欺骗你?”

  “没有没有,你误会我了,这几天我在整理我借出去的钱和我欠别人的钱,我必须有个统筹安排。”高术印变回真诚的样子,也不知这真诚是真是假。

  车小轩对此早有准备,她拿过一直由邓美欣提着的手提包,从中拿出一个信封,信封里就是高术印的三张借据。她把借据递给高术印。

  高术印随意地翻了一下,递还给她,说:“100万,车总,你放心吧,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尽快’是什么时候?高总,我说过了,我等不起,我的企业等不起!”

  “车总,这么一说,我们又绕回去了,这就没意思了吧。”

  “高总,有没有意思,在你高总,够不够意思,也在你高总。当然,如果你不够意思,你就别怪我不够意思!”车小轩最后一句话是恶狠狠地说出来的。

  此话一说,高术印情知不妙,但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已经被人拗到背后去,脖子上抵上了一把尖锐的刀尖。

  突然袭击他的是一直沉默不语地坐着的司机苏力达。苏力达和高术印之间隔着美女酒花胡莎莎,也不知他怎么一下子就站在高术印的身后。他的突然出手疼得高术印龇牙咧嘴,大声喊痛。

  不过他嘴上还是不服软:“妈的,车小轩你这个妖女,你跟我来这招?小心你一分钱也拿不走,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苏力达在他胳膊上轻轻一使劲,往后一拉,他又痛得大叫起来。

  热力电器的司机华诺慌忙跑过来,拉住苏力达的一只胳膊:“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闹僵了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苏力达胳膊轻轻一扬,华诺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苏力达以前练过武术,身手不凡,入伍后在温州特警队当兵。三年前,轩轩服饰的一名酒花吸毒,后来单纯的工资奖金无法维持吸毒的费用,就从轩轩服饰辞职,发展到贩毒养吸。到后来有所醒悟,想抽身逃离贩毒圈子,便向车小轩求救。她的意图被老大察觉,被囚禁起来。车小轩向公安报警,负责解救酒花的就是苏力达。苏力达凭着机智和勇敢,成功地抓获贩毒团伙老大,将酒花营救了出来。他的良好素质给车小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二年苏力达退伍后,车小轩经过再三邀请,把他留在了身边。

  现在,高术印在苏力达的手下动弹不得。车小轩看着高术印,说:“我特地跑到这里,难道你就这样让我空着双手一事无成,一分钱也不让带回去?今天我带来两样东西,一个东西,就是这把刀;另一个东西,就是这两个美女。高老板,你自己选一个吧!”

  “车小轩,你敢用黑道上的办法对我?你不要惹急了我!”

  “我知道你高老板黑白两道通吃,今天是你欺人太甚,是你把我逼急了。你说吧,要美女还是尖刀?”

  “车小轩,妈的,我不吃你这一套!”高术印痛骂道。

  苏力达手腕一翻,把他的胳膊脱了臼。高术印痛得像杀猪一样大叫起来,冷汗像一颗颗黄豆一样渗出来。

  酒店服务员闻讯推门进来。车小轩平静地说:“讨债!你们不要多管闲事,也不准报警!”

  服务员头一缩,慌张地关上门,不见了踪影。

  苏力达准备卸下高术印的另一只手,高术印终于支撑不住,开口求饶。

  苏力达手上一用力,高术印“哎哟”大叫一声,剧痛消失,关节复位了。高术印恶狠狠地一瞪苏力达,苏力达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宛若无人地拿起筷子,准确地夹住一粒花生米,隔着远远的距离,从桌面上准确地扔到嘴里,夸张地嚼起来。

  6

  借据

  今借到车小轩1000万元,月息分5。借期两年。

  高术印

  0××年5月

  这是高术印新立的借据。类似的借据共有三张。一张就是上面的这张,下面的落款时间“0××年”是两年前,也就是说要在今年5月底前归还这笔钱。

  现在已经是5月5日,也就是说要在6天内交还1000万给车小轩。另外两笔的归还日期,分别在一个月后和两个月后。

  车小轩当着他的面,把另外三张借据给撕了。拿着这新立的三张借据,车小轩思忖比原来那三张要“有力”得多,不怕高术印玩什么拖延之计。

  车小轩把借据递给邓美欣。邓美欣仔细地把它们折叠好,放进公文包里。

  车小轩亲手倒两�

  �酒,一杯递到高术印面前,弯腰道:“高总,请你千万千万原谅我的冒犯,我一个小女子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对不起,对不起!希望高总大人不计小人过,男人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高术印冷哼一声:“套用《沙家浜》里的一句话,‘你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车小轩再次弯腰道歉:“高总,我也是走投无路,只好得罪了你。请你见谅,见谅!”

  高术印冷眼看着她,车小轩见此再次把酒杯递到他面前,这时,两个美女酒花各自端着酒杯绕过来,四只手温柔地绕在了高术印的脖颈、腰身和胸围上,一阵乱摸。

  “高哥,不要生气嘛,你就当我们美女老板跟你玩了一个游戏嘛,好不好?”

  “高哥,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再生气了。俗话说,大人不计女人过,对不对嘛?”

  “高哥,你是大老板,又是男人,我们车总走投无路,没有其他办法,才想到高哥你的嘛。美女惦记着你,不管什么事,都是荣幸的事,对不对?话再说回来,我们车总有事情,你本来就应该帮忙的啊。高哥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

  高术印经过邓美欣和胡莎莎一阵胡搅蛮缠,脸色有些平静下来。他一双手毫无顾忌地在邓美欣和胡莎莎身上游走,用力地掐揉,把一张脸埋在她们丰满的胸前,像母猪吃食一样津津有味地乱拱。

  两名酒花虽然帮车小轩解了围,但车小轩艰难保持的笑脸下,却是深深的担忧和害怕。高术印那边发出来的肆无忌惮的笑声,让车小轩一惊一惊的,心里瘆得慌!

  刚才冲动之下以武力相逼,虽然事先有所计划,但一旦实施出来,还是心虚得很。现在事情虽然按自己设想的发展下来,但是高术印平白受此奇耻大辱,岂肯善罢甘休!

  车小轩越想越害怕,她甚至担心今晚能不能平安走出乐清。这时,高术印的司机华诺走出包厢打电话,车小轩示意苏力达跟出去。

  苏力达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华诺和他前后脚跟进来。苏力达用眼光安慰她,告诉她无需担心。他握了握拳,似乎要告诉她,有他在,不会有事。

  高术印突然提着酒杯来到车小轩面前,和她碰了一杯酒,说:“车总,我想通了,说实话我不怪你,这笔钱本来就应该还给你,放心吧,我会在期限内想办法把钱筹起来还给你。你这个美女老板,我还是当你是朋友,我还是挺喜欢的。嘿嘿嘿!喝酒,干杯!我知道你今天带着两个美女来就是要把我灌醉。华诺,你不要坐着,也上啊!喝酒啊!来来来,你来和我们美女老板先干三杯!”

  高术印酒量很高,他的司机华诺酒量也很高,车小轩和两个酒花都要撑不住了。高术印还想把司机苏力达灌醉。苏力达坚决不喝酒,高术印软硬兼施也灌不进他一滴酒。

  喝酒的过程中,高术印出去打了几个电话,弄得车小轩神经绷得紧紧的。这是高术印的地盘,如果他要“顺其自然”地弄出点事来,是个轻而易举的事。不过直到酒席结束,也没发生什么事。

  酒后,高术印留他们过一夜,车小轩怎么敢留下来,坚决推辞。后来高术印说要送她到高速入口,车小轩推辞不掉,一上车就对苏力达说:“你只管开,不要管他们。”

  苏力达一上车就踩油门,宝马车“嗖”的一声,从高术印跟前快速地驶过去,留下高术印在那儿“喂喂喂”地叫喊。

  刚坐稳,车小轩就问:“力达,后面有没有车跟出来?”

  苏力达看看后视镜,说:“我没看到。”

  车小轩还是不敢大意,强撑起被酒精浸泡得昏昏沉沉、头痛欲裂的思维,再三嘱咐苏力达小心开车,注意前面、后面、左边、右边。

  苏力达见车小轩惊魂未定的样子,有些好笑,他自信地宽慰她:“车总,你放心,有我在,没问题!”

  车小轩瞪着通红的眼睛说:“高术印被我们这么一搞,怎么会轻易罢手!他如果趁机制造一起车祸,把我们都送上西天,这笔钱就和我们一起消失了。”

  苏力达觉得车小轩的想法不可思议:“他敢这么放肆?无法无天?”

  “如果你把他逼急了,没有他不敢做的事!”车小轩认真地说。

  江湖上有关高术印的传言很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他的本性。其中一桩说的是,高术印现在的新厂房00多亩地,征地时遭到了当地村民的强烈反对。双方僵持不下时,一天夜里突然起火,7间不愿搬迁的“钉子房”被烧毁,还烧死了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

  当时虽然有人怀疑这把火是高术印人为制造的,但没有直接证据,后来虽然公安介入调查,也是不了了之。钉子房烧毁后,拆迁顺利地进行下去,新厂房如期竣工。

  不过新厂房竣工投产两年多以来,一直不顺利,先是设备出了问题,被骗了,运回来一堆次品,试生产后重新拆下来,和对方打官司。这期间高术印气不过,派了三个人找到对方,把对方的脚筋给挑断了。

  官司胜诉后,重新更新设备,再生产。这样一折腾,一年多时间过去了,产品的黄金期也已过去,价格比原来预期的下降了0%多,把利润空间都挤掉了。

  后来就刻意降低成本。成本一降低,产品质量就出问题,大量退货,然后就造成大量产品积压。于是造成了资金紧张。

  资金紧张问题,高术印凭着自己的能力,大量借债,走一步算一步,一方面希望等到大环境好转,另一方面,投资房地产等其他项目企图来扭转目前的困局。不料其他项目也亏了钱,包括房地产。

  而安固汽配程景洪的出走,成了压垮高术印的最后一根稻草。

  少数几个知情人背后说高术印是恶有恶报,咎由自取。

  贺川就是几个少数的知情人之一。有关高术印的事,都是贺川告诉车小轩的,所以车小轩对高术印心有顾忌。就像她向高术印道歉的那样,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威逼他。

  但是做了之后又后悔,如果时间倒流,车小轩不会也不敢再动粗。但是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只能小心谨慎,积极预防!

  车后座上,两朵酒花因为喝了很多酒,一上车就呼呼大睡。邓美欣怀里还紧抱着她的公文包。刚才在酒桌上,她们两个可是为车小轩挡了很多酒,才使车小轩保留着一点余地,也因此有着些许的清醒和警惕。

  轿车进入一个隧道。车小轩突然产生一种压迫感。但这种压迫感从心中升腾起来时,对面车道上一道强光由远而近逼迫而来。影影绰绰的,那是一辆改装后的越野车。越野车轧着中间黄线直冲过来,让宝马躲无可躲。假如这个侧面小角度两车相撞,高大威猛的越野车的损伤要比宝马小得多,宝马可能要打几个滚,车上的人性命难保。

  “啊——”车小轩发出绝望的悲号。她看到了世界就在眼前崩塌成碎片,随风而散,她的生命也随风焚化。

  车小轩的喊叫声刺激了苏力达的胆气和灵敏,他本来要向右靠,尽量减少两车的碰撞面,但是越野车仿佛察觉到他的意图,也在调整方向寻找最佳的撞击角度。最后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里,车小轩尖锐绝望地呼叫,刺激着苏力达,他凭着本能的判断,手上力道一改,向左猛打方向盘,呼地一道劲风闪过,宝马擦着越野车的右侧贴身而过。但是跟随在越野车后面的一辆轿车没料到自己的车道上斜刺里冲出一辆夺命车,朝自己正面撞来,惊呼一声,紧急刹车。车轮发出刺耳的怪叫,无法控制地迎面而上。

  对于后面这辆车,苏力达不再是凭着潜意识,在宝马车头越过越野车车头时,就已经计算好了接下来的方向。他在宝马车越过越野车一半车身时,手腕微动,向右小幅转动方向盘,宝马车左侧以不到三厘米的距离,紧挨着对面的轿车惊险万分地躲过一劫;右侧和越野车屁股后侧重重地刮擦了一下,车身猛颤了三下,踉踉跄跄地跑回自己的车道。

  当车小轩睁开紧闭的双眼时,宝马已经平稳地开出了隧道,后座上的两朵酒花被惊醒,惊慌地叫嚷:“发生什么事了?出了什么事了?”

  苏力达呼出了一口气,说:“没什么,刚才有辆车在隧道里超车,差点撞上了。”

  两朵酒花重新回到深沉的醉意里去。车小轩惊魂未定地说:“力达,你说刚才那辆车是高术印派来的吗?是故意的吗?”

  苏力达平静地说:“是个意外。”

  7

  意外的事情,再次发生。

  第二天车小轩醒过来时,已经是上午9点多钟。一大把阳光透过巨幅的落地窗,经过白窗帘的过滤,温暖地洒在她脸上。这样暖暖的时刻,车小轩不愿醒过来,不愿起床。不过她在床上躺了几分钟后,思维不由自主地跳跃到了昨天的事情上。她躺不住了,起身梳洗一番后,下了楼。

  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人,正是司机兼保镖苏力达。

  车小轩下楼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快速地翻身,并以奔跑的姿势站立起来,仿佛一颗随时出膛的子弹。

  这是一个带给人安全感的男人。

  如果说刚才在床上想到高术印事件时心里还有些空悬着的话,现在看到苏力达守在楼下,车小轩一下子踏实了,她柔声问道:“力达,你昨晚一直都在这里?”

  苏力达点点头。

  “邓美欣她们都没事吧?”

  “没事。车总你不记得了吗,昨晚我们是先送她们回家,然后才回别墅的。”

  “你一整晚都在沙发上?”

  “我眯一会儿就没事了。车总,你今天去公司还是留在家里?”

  车小轩思忖片刻,说:“我们去公司吧。”

  以前她没事懒得去公司,反正那里有一支管理团队,这段时间就是没事她也尽量去公司转一圈,去市区几个连锁店走一走,让手下员工看到她。非常时期,员工看到老板在,心里会踏实一点。

  两人开车到外面吃早点时,接到了邓美欣的电话。

  邓美欣还没开口,哭腔已经传过来,巨大的不祥之感顷刻间淹没了车小轩。

  “轩姐,我,我被强X了……”

  “你,你被谁强……奸了?”车小轩结结巴巴地问。

  “我,我也不知道。”

  “什么时候发生的?”

  “我,轩姐,我也不知道……呜呜……”

  “你被人强X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车小轩不禁提高了声调。旁边几个吃早点的闻讯纷纷朝这边注目。

  车小轩放下筷子,往外走。苏力达付账后跟了出去。

  “去美欣那儿吧。”车小轩吩咐一句之后,不再说话。

  二十几分钟后,车到达邓美欣住处。

  邓美欣坐在床上哭泣。房间里并没有凌乱之处。

  “美欣,你说你被强X了,却不知道被谁强X,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强X?你是不是糊涂了?”

  “我,我……”邓美欣支支吾吾地。

  “你什么啊?你快说啊!”车小轩急道。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心头扑通扑通跳得很厉害。

  邓美欣一阵忸怩,慢慢道出了事情的原委。昨晚她醉得很厉害,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家,也不知道怎么睡着了,反正睡得很死。迷迷糊糊中,有人爬上了床,压在了她的身上。她以为是在做梦,半推半就地享受了一回。

  方才醒过来,回忆起昨晚的事,发现有些不对劲,一摸下身,才知道不是梦,是真实的发生过的事。

  车小轩听罢,哭笑不得。苏力达一脸的不可思议,昨晚他因为还要送车小轩回家,所以就把她和胡莎莎分别送到了楼下,让她们自己上楼。他从现场推测邓美欣上楼后可能没有关门,让小偷有了可乘之机,劫财又劫色。

  他提醒她:“美欣你报警了没有?你看看有没有东西被偷了?”

  邓美欣刚才已经检查过了,她说手机、钱包都被偷走了。

  一直皱着眉的车小轩猛然想到了什么,这是她一直心神不定的原因,她一把抓住邓美欣的双肩,盯着她:“我的包,我的包在哪里?还有包里的协议书!”

  昨天车小轩和高术印新签了借据,交给邓美欣,亲眼看着邓美欣把借据放在包里。昨晚回来,包还在邓美欣那里没拿回来。

  邓美欣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说什么。醉酒的她,似乎把什么都忘记了。车小轩甩开她肩膀,自己在房间里找寻。一眼可以看到的地方没有发现什么包包,她又翻箱倒柜,把房间弄得一团糟,也没发现包包。

  邓美欣一脸惶恐,坐在床上大气不敢出。

  车小轩一脸铁青,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突然,车小轩从地上弹起来,朝着邓美欣劈头盖脸地一阵拳头伺候,边打边骂:“你这个死丫头,你自己醉死算了,你自己爽死也算了,你不能误了大事啊!我的包!”

  邓美欣知道自己闯祸了,蜷成一团,一声不吭地任她打骂。

  苏力达把车小轩拉开,宽慰她:“车总,不一定是他们做的。”

  车小轩无助地抬眼望着他:“你说,这也是个意外?”

  苏力达点点头。

  “不!”车小轩摇头道,“你不懂,这不是个意外,这不会是个意外。你把高术印看简单了!”

  车小轩像无头的苍蝇在房间里乱转。苏力达提醒她:“车总,要不你打个电话给贺主任?”

  一语惊醒梦中人,车小轩马上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可是贺川说他正在报社布置一项采访任务,等会儿还要去市里采访一个会议。

  车小轩急了:“贺川,你是怎么回事?你只是跟书记的记者,你以为你是书记啊?我这几天叫了你好几次你都不来,是不是找借口?我不管你什么事,无论多忙,你现在都要来一下,你不来我就要死了!”

  8

  贺川,温州快报社采访中心主任,身材颀长,戴着一副眼镜,年龄三十四五岁。《温州快报》在温州具有强大的影响力,市民们称《温州日报》是给领导看的党报,《温州快报》是给市民看的报纸。在今天,一张报纸能得到“给市民看的报纸”这样的评价,那是莫大的荣耀。因为在市民中有这样的影响力,反过来自然在官员那里也就拥有了不可动摇的地位,许多官员包括市委书记、市长,对《温州快报》都非常重视。

  贺川作为采访中心主任,还兼顾市委书记的跟班记者。市委书记在《温州快报》上的所有报道,均出自他的手。

  因为接到车小轩的电话,因为车小轩以从未有过的语气跟他说话,贺川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把会议交给副主任布置,自己匆匆赶过来。

  车小轩一见他,再也撑不住这几天里的压力和委屈,扑过去投在他怀里,痛哭了一顿。

  苏力达和邓美欣识趣地出门在楼下车里待着。

  贺川擦去车小轩脸上的眼泪,可是眼泪不断,贺川到洗手间放水,拿了一条热毛巾出来,仔细地拭擦眼前梨花带雨般的一张俏脸。

  不过现在毕竟不是撒娇的时候,一番简单的抚慰之后,车小轩冷静下来,把昨天以来发生的事向贺川讲述了一遍。

  “小轩,你真不该得罪高术印,他不是一个好惹的人。虽然你逼他重新立了借据,但是上面无论是打字的,还是签字的,拿去鉴定一下,马上就知道这张借据是今天立的还是两年前立的。你这么做,反而容易被他抓住破绽,反咬一口。而且在威逼的情况下立的字据,是没有法律效力的,他同样可以以此来推翻所有的协议。”贺川说。

  “啊,那怎么办?”车小轩可没想到这点,她有点慌了。

  “这些先不管它了。你现在打个电话给高术印,试探一下,看是不是他做的。”

  车小轩听从了贺川的建议,平复了一下心情,拨出了一个电话。

  “高总,昨晚还好吧?”

  “车总你把我伺候得这么好,我不好都不行啊,呵呵呵!车总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不是马上要钱的吧?”

  “不是不是,协议上不是说好的嘛,是在这个月底。我现在打电话给高总,是睡了一夜醒过来后,发现昨晚喝酒后做得实在过分,有得罪高总的地方,请高总一定原谅。”

  “放心吧,我是大人不计小人过,男人不计女人过,何况我昨晚也说过了,我欠你的,一定会还你。我知道你打这个电话来是想试探我昨晚签的字作数不作数,美女车总你放心,白纸黑字,我会想办法筹钱的。”

  一通电话,车小轩没有发现高术印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可是,她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借据丢了就是丢了,不在自己手上了,到时候凭什么到高术印那里去拿钱。

  贺川想了想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人模仿高术印的签名,重新签一下。高术印是个大老粗,在不知道借据丢了的情况下,不会注意到借据上的签名。至于如何找那么一个模仿高术印签名的人,贺川说他有一个认识的朋友,模仿别人的签名很有一套,他马上出面搞定。

  纠结的事情,似乎就这么简单顺利地解决了。车小轩还不太相信这是真的,贺川说:“小轩,你别把事情想复杂了。”

  车小轩难得地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些事情在我这里很复杂,你一来就把它给弄简单了。”

  “你这是夸奖我吗?”贺川眨眨眼。

  “是的!”车小轩隐去了笑容,“看来,贺川,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贺川避开她深情的目光,继续以开玩笑的语气说:“你是温州有名的美女老板,你不要小看了自己。只要你愿意,没有你办不成的事情。”

  车小轩走到窗边,眺望远方,说:“前几年一直很顺利,我也以为自己很能干,可是这半年以来,当企业发展真正遇到瓶颈和困难时,我才发现自己在很多时候、很多地方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是身边又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唉……”

  贺川走到她身后,双手环着她的腰,头靠在她肩膀上,牙齿轻咬她的耳垂,说:“不是有我吗?你放心,遇到事情,我上刀山下火海都会站在你身边!”

  “可能吗?”车小轩摇摇头,又叹息了一声。

  她看到停在楼下的宝马,苏力达和邓美欣就坐在车里。车小轩想到邓美欣的事,问贺川要不要报警。

  贺川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什么?你是不是想到肮脏的地方去了?”车小轩轻轻打了他一下。

  “被人占便宜了还以为在做梦,这样的事情,真是最劲爆的新闻了。嘿嘿嘿!”

  “你看你笑得多龌龊!以你的意思,就算了,不去报警?”

  “报不报警,跟邓美欣当然有关系,不过关系最大的还是你。”

  “为什么?”

  “第一,邓美欣是你的下属,而且经常出来陪酒,许多人都认识,这件荒唐的事情传出去后,受影响最深的是不是你的轩轩服饰?第二,更主要的是,一旦报警,一定会涉及借据被盗的事,如果高术印那边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就实施不起来了。”

  车小轩低头沉思。贺川补充道:“我只是提个建议,最终报不报警,还是要你跟美欣商量一下。”

  “美欣这个没脑子的,被人睡了还以为做梦,整个人简直糊里糊涂的!跟她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们决定了就行了。”车小轩气呼呼地说。

  “那你的决定是……”

  “我听你的,不报警了,这件事就这样算了。”车小轩皱着眉说,“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高术印那边,虽然重新签了借据,月底要还1000万,不知他拿不拿得出来。贺川,你看看你方不方便打个电话给他。”

  贺川迟疑了一下,说:“我想想看以什么方式跟他提。他现在也碰到大难题了,这种情况下,即使他有心还钱给你,也不一定有能力筹到钱。”

  “高术印那边的情况很糟吗?”

  “也不仅仅是热力电器一家企业,高术印的情况目前来说还不算最差。据我们了解,这一两个星期市委办临时抽调了一批人都在下面企业跑,反馈过来的情况不容乐观,很多优质企业,不是债务缠身,就是被互保所累。先说债务,几家企业之前盲目扩张,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资金紧缺,病急乱投医,只能饮鸩止渴,去借高利贷。对了,你借给高术印的利息是多少?”

  “月息分啊,怎么了?”

  贺川喘了口气,说:“你这个算很低了,你知道吗,现在民间借贷的利率高到惊人的地步,月息5分、6分不算过分,有的高达8分、1角,最高的到1角5分!”

  “啊……”车小轩不禁尖叫出声,“借了这样的高利贷,企业还能赚钱吗?这不是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吗?”

  “走投无路的感觉,身外人是无法体会的,像安固汽配的程总就是这样,最后是身不由己地被推着往前走。只能往前走,你知道吗?不久前,温州人民银行正在做一份民间借贷市场调查,他们可能出台的报告显示温州民间借贷的规模超过1000亿元。可是从我们这段时间的调查情况看,民间的借贷规模要更高于这个数字。前几天我甚至听到一种说法,说温州民间借贷的规模达到了温州GDP的三分之一,更可怕的是贷款互保制度……”

  贺川正说着,手机响了,是市委书记秘书打过来的,说会议都开始了,怎么还没见到他。

  贺川话没说完,就匆匆告辞了,留下车小轩站在那里发愣。

  她发现事情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黑云压城城欲摧,她有种窒息的感觉。

  她想她必须尽早把外面的钱给收回来,可是她担心收不回来!

  她有强烈的不祥之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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