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俨哪想得到,自己对爪黄飞电那欣赏渴望的目光,竟然被颜令宾当成了心怀不轨。WWW.tsxsw.COM天理良心,他想要薛红线的什么东西,无论是身体也好还是别的,只需要一句话,已经被他收得服服贴贴的薛红线自会拱手奉上,还需要动什么坏心眼吗?
不过也不能怪颜令宾误会。毕竟他由于知道自己根本就能够从薛红线手中得到这匹神骏,所以看向这匹马的目光,自然就带上了一种主人的眼神。而这对于压根就不清楚他跟薛红线关系的颜令宾而言,不是贪图此马意欲图谋不轨又能是什么呢?
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颜令宾也就打消了出城去游玩一番的想法。毕竟在长安城内,这云子昊想必不敢明目张胆的抢夺宝马。但如果到了长安城外,那时候只要找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这云子昊要动手可就没什么顾忌了。到时候她跟刘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岂不惨了?
然而,薛红线跟李俨二人却仍然兴高采烈。李俨还打算好好在郊外试试这匹宝马呢。而薛红线自然是紧跟他的脚步了。颜令宾虽然有打消此行的想法,但是双方没有撕破脸,她也不可能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这样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可没办法让大家息了出城游玩的念头。
原本颜令宾倒是有一个很好的借口:装病。但问题是此次出行原本就是她提议的。当时一只知道他身体不大好的薛红线还曾经问过她今天身体是否能够承受。她为了跟情郎好好相会,自然不会说自己身体不好。没想到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就算想装病,也不好反悔,只好暗自懊恼了。
正当她心念电转的时候,薛红线已经跟李俨将马拉了出来。这马却相当骠悍,性子很烈,被薛红线牵着缰绳,却很不老实,在那里东扭西摆,上窜下跳,要不是嘴上带着笼头,只怕就要张口咬人了!
薛红线差点就拉它不住,要不是李俨眼疾手快,在薛红线即将控制不住它的时候一把拉住缰绳,以太极心法的卸劲之法卸去它的劲道。要不然她的劲道何止千斤?别说薛红线力道稍弱控制不住,就算李俨自己与它硬碰硬的较量力气,也远远不是对手。
原来这爪电飞黄性子刚硬,等闲的人休想能骑上它!当年那马商得到这匹马后,爱如珍宝,自己却没有能力降服它。甚至找了许多驯马高人,也都拿它没办法。要不然,以这匹马的珍贵,那马商未必肯将它抵押在青楼之中。
到了青楼之中,这马性情依然如故,等闲的人连碰都别想碰它,还不肯跟别的马同槽而食,同肆而居,因为这个,还踢死了好几匹好马。吃的东西更是非上等黄豆不食,隔三岔五还要喝几斤好酒,成了让挹翠楼上下头痛无比,却又舍不得放弃的鸡肋。要不然颜令宾也没有那么容易自己出钱买下来。
女子陷入情网,往往就会失去自己原本清醒的头脑。颜令宾也不是不知道这马十分烈性。但是她被薛红线平时吹嘘自己的能耐所获,一厢情愿的以为这马虽然别人降服不了,自己的刘郎却是它的真命之主,也便失了考虑。
此时她见薛红线险些就控制不住这马,但那心怀不轨的云子昊一出手,那马虽然上蹿下跳,不肯臣服,却始终没能从云子昊手中挣脱,大为云子昊的能耐震惊,更是忧心忡忡。不过好在云子昊虽然能够控制住马不脱缰,却也没办法将马牵走。如果一直这样的话,今天的出游也就泡汤了,倒也有几分欣喜,只怕就这样一直僵持下去,最后薛红线与李俨不得不放弃今天出游的计划。
然而薛红线却也有几分小聪明,问明这宝马平日最喜好酒,也不吝啬,当下就掏钱去买了一大坛好酒,做了个吊篮,用两根木棒支出绑好,再插在马鞍上固定住。这样一来,爪电飞黄鼻子能够闻到酒味,但是无论如何伸长脖子,却也都没办法喝到酒!
这样一来,爪电飞黄可就急了,可劲的往前赶,却怎么赶都没法喝到酒!它到底是畜生,虽有灵性,哪里有人那么聪明?也不知道改弦更张,只知道拼命前冲,指望能够喝到酒!
这一冲,速度就开始快起来,李俨再也控制不住缰绳!薛红线一急之下,一下子跳到马背上,一把夺过李俨的缰绳,就这样策马朝门口奔去!
爪电飞黄一心想喝好酒,也不管前面有什么,直管朝前奔去。此时薛红线无论怎么控制缰绳,这畜生都只当不知,一心朝前飞驰。可是这挹翠楼建设得颇为精制,处处亭台花园,却没有一条直道!要是任这畜生朝前直奔,只怕没到门口,就在什么东西上给撞倒了!
薛红线情急之下,心生一计,伸手出去摇动那在马头前挂着的吊篮。这一下却果然奏效!那吊篮往左偏,爪电飞黄便朝左跑,吊篮往右偏,爪电飞黄便朝右跑,屡试不爽,十分灵验。
这一下,虽然跑起来难免惊险有加,却也不至于撞上什么东西了。于是薛红线一路大喝:“马惊了!大家小心!”一面却策着马朝城外去了!临出门口前,还回头对李俨二人叫道:‘喂!你们快跟上来啊!我可就不等你们了!……啊……你这畜生,赶紧转弯……”却是她只顾着朝后面喊话,忘了看路,差点撞到一根大柱子上!
眼看薛红线就这样绝尘而去,颜令宾可也急了!那爪电飞黄奔驰的如此迅急,万一有个闪失,那却如何是好?当下她也故不得心中埋怨薛红线,更没工夫管这云子昊是否有谋夺宝马的意图,解开旁边一匹马的缰绳,没等马从马厩中彻底出来,就已经一把跳上马背,紧追着薛红线去了。
唐时无论男女老少,基本上都会骑马。这颜令宾虽然因为从前身体不佳,骑马不多,却也并非不会。此时她关心情郎安危,也不管自己马术不佳,上了就疯了似的鞭马去追薛红线。不过她的马如何能跟爪电飞黄这等神骏相比?虽然颜令宾打马打得越来越重,两者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
两人绝尘而去,只把李俨愣在当场。他微微一愕之后,也解下一匹马,紧追着两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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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游原。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宫阙。”
这首相传由李白所写的《忆秦娥》描写的,正是位于长安东南升平坊内的著名游览胜地乐游原。
这里是长安城中的制高点,站在其上俯瞰,规模宏大的长安城尽在眼底。举目放眼望去,四周景色迥异。北面是巍峨的大明宫和兴庆宫,展现的是“九重宫阙开阊阖,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盛景。南面是势与天齐的终南山,令人顿时生出一种雄浑之气。东面白鹿原上那凸起的霸陵让人想到离别之情。而西北方咸阳原上一座座状如覆斗的汉家陵墓则在证明历史从来没有停止过前进的步伐。
早在汉代,乐游原就已经成为了游览胜地。适值西汉中期,当时的皇帝汉宣帝早年流落民间时,经常在杜陵原一带游玩。当他即位之后就选择在杜陵原修建自己的陵墓,神爵三年又在离杜陵不远的乐游原上建造了乐游苑这座皇家园林。乐游苑与汉宣帝杜陵分别处于两个遥相呼应的土塬之上。直到唐初的时候,这里还能看见汉乐游苑的遗迹。
武周长安年间,武则天一度从神都洛阳返回京师长安居住,随同圣驾一同返京的太平公主在乐游原上修建了亭阁,作为游玩时的歇脚点。太平公主身败人亡之后,她的资产收归皇家所有,唐玄宗将这些亭阁赐给了他的四位兄弟。
由于乐游原的这种高兀的地势,使它成为唐时长安人登高的首选之处。每年的正月晦日、三月三日、九月九日,长安城中的男男女女都会登上乐游原祈福消灾。每逢这种时候,乐游原上游人接踵靡肩,原下路上车马雍塞。
唐朝是诗的国度,对于文人来说登高不赋诗便是枉称文人,乐游原上就成了诗文的产出地,但凡有人在此留下了佳句,第二天就会传遍长安城。这里,也因此成为了一个文化意义上的胜地。
在这样的地方,自然处处都充满了诗书之气,富贵之气。
但是今日,却有一人大呼小叫的驾驭着一匹烈马从乐游原上呼啸而过。随后出了乐游原,朝南方终南山方向去了。
一路之上,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也不知道摔倒了多少马,摔坏了多少人。好端端的一个乐游原,被这么一闹,原本的诗书文雅和富贵之气荡然无存,只留下一片乌烟瘴气!
人们抱怨着从地上起来,还没等回过神来,又是一骑疾驰而过!马背上的骑士却是一个美貌女子,原本应该弱质纤纤的她却状似疯狂,拼了命的打着身下的马匹,让那可怜的马儿一面嘶叫着,一面往前狂奔!
于是乎,人们再一次鸡飞狗跳起来!有几个认识那女子的心中大为惊讶:平康颜都知一贯温文尔雅,怎么今日却变得如此疯狂?到底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所谓祸不单行,福无双至,也不知道今天大家倒了什么霉,中了什么邪,这骑过了之后,人们本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正在收拾着起来的时候,又是一骑飞驰而过!于是人们再度重演已经上演了两次的剧目。
这一回的骑士却是一个男子!跟刚才颜都知那疯了似的鞭马,却也没让马儿跑得多快不同,这位男子在马上从容不迫的控马,马匹的速度,却也已经超过了颜都知的马。很快的,他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所谓泥人也有火气!同样狼狈的事情来上三回,谁也忍受不了!大家心中暗自想道,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定不能给骑马的人好看!不料等了半天,却再也没有人来过,众人也只好心中抱怨着去了。
这一场场闹剧虽然不常发生,却也并不会给人引起什么联想。至少一半人是不会有这么好的联想能力的。但是在另外一些人眼中,这情景却给了他们行使某个计划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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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游原某树荫下。
“启禀公子,那人的确从乐游原路过,朝终南山方向去了,此乃小的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一个仆从打扮的家伙正在向一个被簇拥在一队横眉竖眼的武士中间的人报告着。
那个被称为公子的家伙,一看就知道是典型的纨绔子弟打扮。此人穿得花里呼哨,面目唇红齿白的,倒也有几分看得。奈何他脸色中带着因为酒色过度而引起的苍白,再加上看起来像是在淫笑的笑容,让人一见之下,油然而生厌恶之感,丝毫不会因为他那还过得去的面貌而产生任何好感。
这公子嘿嘿一笑,无神的双眼中透出些光来,倒让他精神了些,用公鸭般的嗓音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终南山附近设伏,务必要将此人拿下!这事儿就交给你们去办!要是办的好,本公子重重有赏!要是办砸了,嘿嘿,你们就一个个拿命来换吧!”
旁边一个狗头军师模样的装模作样的捋了一把山羊胡须,沉吟道:“公子,这是否有些不妥?要知道,终南山那边,可是那红巾盗的老窝!要是给他们撞上了,岂不误了大事?”
那公子邪笑道:“正是因为那便是红巾盗的老窝,本公子才让你们在那里动手!要是那你没有红巾盗,哼哼,本公子还没打算在那里动手呢!”
狗头军师翘起大姆指,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原来公子想来个嫁祸之计!高明!高明!可是,万一当真跟真的红巾盗碰上了该怎么办?”
那公子哼了一声道:“区区几个小毛贼,你们就怕了不成?你们可是号称父亲大人麾下最精锐的人手,本公子这才从父亲大人那里把你们要过来。要是连几个小毛贼都斗不过?本公子白养活你们了!你们吃饭的家伙还要不要了!”
狗头军师大声赞叹:“老朽还为那红巾盗忧心忡忡呢!原来公子早有定计,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老朽实在是佩服之极呀!”
这公子被人一赞,更是笑得恶性恶相,颇为意得志满的大声喝道:“就这样了,尔等赶紧动手去吧!本公子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说完,这家伙顾盼自豪,自觉得威风凛凛,大有大将军点将的威风气度,一时间陶醉不已。
这公子自我陶醉不提,被他点到的那些人,一个个无奈的对望一眼,暗地里摇摇头,却也不敢违抗命令,只好叹息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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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外。乐游原与终南山中间相隔的平原之间。
颜令宾心急如焚的骑着马,朝前面赶去。
一面赶路,她还一面高声叫喊:“刘郎!刘郎!刘郎你在哪里呀?”
正叫间,前面草地上一个跳动的黑影吸引了她的目光,她连忙策马朝那边赶去。
一路上,颜令宾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而越靠近那黑影,颜令宾闻到的酒气也就越浓!她心中更是笃定那个黑影必定就是正在驯马的刘郎了!
待得赶到近前,眼前放生的一切,让她顿时心如刀绞。她美眸含泪,下了马来,朝那边跑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喝道:“刘郎!你怎么了,刘郎!”就想上前将那马拉住!
但她如何拉得住?刚刚上前,还没沾到缰绳上,就被上窜下跳的马和下面死死拉住缰绳不肯放的薛红线绊倒了!
薛红线也是大惊:“令宾小心,这里危险!”
原来那爪电飞黄奔行速度极快,又从来没被人驯服过,因此跑动起来特别颠簸。薛红线开始还能够支持,但是很快,薛红线的力气就用尽了,再也支持不住,从马上一把栽倒下来!
从飞奔的烈马上面栽下来,可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情!轻则重伤,重则丧命!绝对不是闹着玩的!薛红线如果就这样栽下来,只怕小命难保!
幸好她也颇有急智,临摔倒前一把踢破那酒坛。顿时酒香四逸,而本来就是为了想追酒喝才跑这么快的爪电飞黄也立刻煞住了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那酒坛的碎片上舔去。
这么一来,爪电飞黄不再奔驰,而薛红线身手也颇为了得,此时虽然几乎把全身骨头都颠散了架,却也临危不乱,在空中一个翻身,终于安然落地,小命就算是保住了。当然一点擦伤之类的外伤是在所难免了。
落地之后,薛红线虽然浑身剧痛,几乎就要昏了过去,却不敢松手放开缰绳。否则这爪电飞黄一跑,那就不知道上哪儿能找到了。
薛红线早就看出李俨对这爪电飞黄相当中意,有心拿这匹马来讨好李俨,因此死活不肯放开!
等那爪电飞黄再也找不到酒喝,就想洒欢跑开时,却被薛红线死死拽住了!
这马性子极烈,不甘再受束缚,索性蹿跳起来,想将这牛皮糖一样沾着自己的人甩开。而薛红线骨子里那倔强脾气也上来了,死死拽住就是不肯松手。这一人一马,竟然就在那里僵持起来,直到颜令宾过来。
颜令宾手忙脚乱的想去抓那缰绳,一面带着哭腔喊道:“刘郎!你撒手吧!撒手吧!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薛红线却咬牙切齿的道:“我不撒手!这马是你送的!我不能让它跑了!”这丫头到这份上了,还不忘了跟颜令宾,神经也够粗的!
颜令宾感动不已,泪如雨下,一时间急怒交加,竟然晕了过去,一头朝爪电飞黄蹄下栽倒下来!
那爪电飞黄正好狠狠一脚踏下,眼看这才貌双全的女子就要香消玉殒,丧生在烈马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