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阳仓逗留了两天,唐瑛渡河北上,向母亲告诉她的家乡走去。唐瑛对聊城这个地方也很熟悉,作为现代人的她曾经去聊城旅游过,那里的宋代铁塔,清代会馆,还有环城的湖水,古运河等等,她都很熟悉。但是,作为隋唐的聊城是什么样的,她却没有丝毫的印象。
走在满目疮痍的乡间,唐瑛的心不可谓不凄凉,战争结束了一个朝代的繁花,也在创造着另一个朝代的繁花,然而,生活在夹缝时代的人们,却是苦难深重,不堪负荷呀!
几天的打听后,唐瑛终于站在了“家”门口,坍塌的茅屋,多年没人到过的小院里,除了杂草,什么也没有。这一家人原来的贫穷透过这些全部展现在唐瑛眼前。其实在走进村里的时候,她就预料到眼前的状况了,整个村子里也只有几间房屋还是完整的,根本没有看到一个人,即便有人,也被唐瑛他们这一群来历不明的人给吓的躲了起来。
看到眼前破败的茅屋和院子,唐瑛身后的护卫们,都默默地退出几十步开外,有着同样遭遇的他们,知道此时的唐瑛不需要语言上的安慰,只需要一个人静静地平复心情,舔去自己的伤口。
唐瑛在小院中待的时间并不久。这里没人的情况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到这里走一趟,对唐瑛来说,虽然也期望能见到她的“父亲”,能在这个世界上寻到那么一个亲人。但更多的却只是为了却“母亲”生前的挂念,而不是真的为了她自己。
“走吧,咱们去夏王的都城看看。”走出小院,唐瑛淡淡地吩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对于唐瑛的决定或者说是命令,这二十个人从来不反对,他们只需要服从就可以了,这是两年来养成的习惯,也是一种信赖。只是,今天却有人提出疑问了。
“去哪儿干吗?”
唐瑛抬眼了看了看发问的人,李虎,第一批跟她的人中的佼佼者,也是执意要留在她身边的第一个人。
“考察。”唐瑛的回答十分简洁。
“徐将军说过,您去那边有危险。”李虎不得不小心地提醒唐瑛。
离开黎阳仓的时候,深知唐瑛性情执拗的徐世勣亲自送她出城,相送的一路上就不要待在窦建德势力范围内太久这个问题反复说了几次,唐瑛身边的弟兄们都听到了。因此,当唐瑛提出要去乐寿的时候,李虎才大胆提出意见。
唐瑛唔了一声,走了几十步后突然回头一笑:“李虎,走,咱们去那些可能有人的院子里找找人。”
“啊?”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唐瑛。
“李虎提醒了我,咱们这群人本就比较显眼,如果再这样招摇地去乐寿,保证全体玩完,不变成窦建德的阶下囚,也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嘿嘿,所以嘛,去换衣服,装成商队,咱们不是卖醋的嘛!”
唐瑛这一解释,众人哈哈大笑,李虎却还是担心:“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去卖醋……好像也不太对劲。”
“也对,的确人多太显眼了。”唐瑛皱眉头想了一会儿:“干脆,你们分头走,到聊城或者回黎阳等我都可以,我一个人北上。”
“不行。”这次,甘于提出反对意见的不止李虎一个人了。
唐瑛嘿嘿一笑:“怎么,还怕你们的将军迷路或被山匪劫了不成?人少目标小,我只是去打听一下做生意的行情,不会惹事。李虎,你跟我,其他人,听我军令,通通找地方藏起来,一个月后,在此集合,一起回去。”
唐瑛用下命令的语气做了最后的决定,这些人虽不愿意,却也只好听命。唐瑛带着李虎径直北上,她真想好好考察一下窦建德的施政情况,如果不是小说中写的那么无能,或者真像她听到的那样勤政爱民,或许……
河北境内的一路上,唐瑛他们听到最多的还是说窦建德的好。他关心民生,减少隋朝的赋税,打跨了许多山匪贼人,不杀降兵降将,河北的老百姓似乎都很喜欢窦建德,隐隐都在期盼窦建德来当皇帝,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
一路走一路打听,唐瑛不得不佩服窦建德的统治手腕。或许,窦建德就没什么手腕吧,只是平民本色?回想着脑海里少的可怜的关于窦建德的片段,除了他在虎牢关被李世民打的落花流水外,几乎没有太深的印象了。
平民皇帝,历史上真正的平民皇帝只有一个:朱元璋。只是,朱元璋的残暴却很出名,杀大臣,杀功臣的手段更是名垂万年。窦建德和朱元璋相比,在杀周围军队势力上都差不多,心狠手辣,但对待俘虏或者旧朝官吏的手段却少了暴虐,对民众更是多了亲民和善,似乎真是个不错的君王。
有了这种印象,唐瑛开始暗自谋划是不是可以把单雄信拉到窦建德这里来,然后,自己也可以再次出面效力窦建德,帮窦建德打败李唐的话……嘿嘿,说不定也能建立一个“贞观之治。”
唐瑛的愿望是美好的,期望是梦幻的,然而,她却忘记了一个后世的教训,有时候眼见的也不一定真实。而现实的残酷更是将唐瑛这一路上的幻想给打的粉碎。
当唐瑛和李虎两人到达乐寿的时候,乐寿城里城外都沉浸在一片欢天喜地中,深感诧异的唐瑛一打听,才知道,窦建德刚刚赶跑了王世充的使者,为自己称帝做准备。看来,皇帝果然是个好东西,人人都不想放过当皇帝的机会。
而让唐瑛没有想到的是,窦建德不仅大张旗鼓地为隋炀帝杨广办了一场隆重的丧事,还将萧氏皇后和一帮隋朝宫室人员送去了突厥,说是应嫁给突厥的隋朝大义公主的请求,礼送隋皇室人员,结好突厥。
在得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唐瑛突然对窦建德失去了兴趣。或许是受后代教育的影响,唐瑛一向比较憎恨匈奴、突厥、女真等草原少数民族对中原的入侵,而对和这些敌人交好的汉人也连带有了方案,看这些人就像看石敬瑭一样的恶心。
“李虎,收拾东西,咱们明天就回去。”
“啊?”李虎莫名其妙了:“怎么啦?”
唐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尽量放缓语气问李虎:“你怎么看待窦建德和突厥人交好这件事?”
虽然唐瑛的语气已经尽量放缓,但李虎还是敏感地觉察到了唐瑛内心的愤怒。昨天,当他们听到窦建德为隋炀帝举行隆重的发丧大礼时,李虎就感觉到唐瑛的反感。他知道唐瑛为什么落草为寇,知道唐瑛憎恨贵族,也知道唐瑛为什么要来考察窦建德,只因为窦建德的出身是平民百姓,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
但是,当李虎听清唐瑛的问题时,他还是愣了,他没想到唐瑛居然对窦建德和突厥人交往这么反感。
见李虎迟迟不回话,唐瑛深深地吸口气:“你不必忌讳什么,也不要过多考虑,说你的真实想法。”
李虎点头了:“我虽然不懂许多,但听说,眼下北边的势力都在拉拢突厥人。刘武周什么的,不也投靠了突厥人。我想,大概是都不想现在的罪突厥人,或许,还想从突厥人那里得到一些好处?”
“可是,突厥人一向对我中原虎视眈眈,更是侵扰边民,烧杀掠夺无所不为。”
李虎还是不明白唐瑛的愤怒来自何处:“可,要打仗,总不能两头都打吧?”
唐瑛听了这话就是一愣。是呀,枉自她具有那么多现代的知识,居然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要抢这个花花世界,就必须打仗,要打仗就要预先规划。想必在窦建德、刘武周,甚至还有李渊、李世民他们眼里,只是小打小闹侵扰边境的突厥人远远没有其他争霸的人具有威胁。再说,李虎还有一点说对了,结好突厥人还有好处,那就是马匹,从突厥人手中买马,似乎,李唐赖以发家的骑兵也是从突厥弄来的。
苦笑一声,唐瑛叹气了:“是呀,两者相比取其利,这么说来,倒是我小气了。算了,不说这个了。”
“将军,窦建德为什么给隋帝送丧呀?他不是反贼吗?”李虎弄不明白的却是这个。
相对与李虎的疑惑,唐瑛却是无所谓,窦建德为隋炀帝发丧下葬披麻戴孝在她眼里不过是演戏。嘲笑了一声:“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已。他在做样子给别人看,拉拢那些隋朝的老臣,或者是邀买人心。他运气好,宇文化及可是裹挟了不少有能耐的人,全部被他得到了。”
这点倒是不假。就这两天打听到的情况,唐瑛知道,原杨广的黄门侍郎裴矩正在为窦建德出谋划策,规划出台各种政策,制定法律。而许多隋朝的旧臣或是杨广身边的近臣,也都纷纷为窦建德效力,成为窦建德的朝廷班底,此时的乐寿,俨然弄出了一个正规的朝廷。从这方面来说,窦建德为杨广操办丧事,得益不少。
李虎听了唐瑛的解释,哦了一声,随后又叹气:“我对大隋没好感,看着还是以前那帮家伙在大街上耀武扬威,就不舒服。”
李虎无意识的观点表达却让唐瑛心里咯噔一声,她模糊地意识到了一个很疑惑的问题。李渊最后得到的江山,除了有个好儿子李世民外,也源于他的亲善政策,对贵族的拉拢和对民众的亲善,让李渊几乎得到了上上下下一致的肯定。但李渊却很少将隋朝的大臣任用为自己的重臣,多数是不痒不痛地封个官,给个王,掌握实权的却很少。
与李渊相比,窦建德似乎一直在使用降将、降臣,甚至他身边最倚重的都是原来大隋的官员。窦建德在河北有贤王的美誉,仔细想来,窦建德对百姓的好除了征收的赋税低一点,自己的生活简朴一点外,他这个出身平民百姓的人,似乎并不认同平民这个阶层,为人做事倒是跟喜欢跟那些大地主,大贵族在一起。
历史不是哪一个英雄创造的,而是普通民众创造的。这是后世民主学家对人类历史发展的总结。从这句话的内涵上来看窦建德,唐瑛似乎看到了窦建德失败的原因。使用旧朝人来管理新朝,呵呵,新瓶子装旧酒,说句不恭的话,还不如不玩改朝换代这一套。
“李虎,你说对了。窦建德太喜欢那些贵族了,老百姓对他来说,不过是他能征用的兵士,能提供粮草的劳力罢了。算了,这人也需要我考察了,跟王世充比,也好不了多少。咱们回去吧。”
武德二年八月,唐瑛离开黎阳两个月后又回到了黎阳。今年的新粮已经下来了,黎阳仓作为粮食仓储基地,忙碌的人群在城门进进出出,而军士的盘查却丝毫未见松懈。好在守门军校认识唐瑛,亲自送她入城去见徐世勣,否则,光在城门口排队都能累死人。
唐瑛一见徐世勣就笑:“你的防范措施做的真严密,我都差点进不来。”
徐世勣看见唐瑛却是长长地松口气:“你总算回来了,正担心你。”
“担心我?出事了?”
徐世勣哼哼:“你从北而来,难道不知道窦建德已经兴兵犯境了?眼下怕是正朝我而来。”
“哦。”唐瑛点头了,她当然知道这个:“我也正想告诉你呢。李唐在河北的地盘基本上完蛋了,洺州失守,相州被攻,你这里真要面临一场大战了。怎么样,要不要我留下帮你?”
“你赶快带上你的陈粮离开这片地区。哼,你留下可以,除非彻底离开单雄信,为李唐效力。否则,一旦被王世充知道你在这里打窦建德……”
“抱歉、抱歉,玩笑而已,我真不敢留下来。”唐瑛赶紧改嘴。
徐世勣再哼一声,点点她的额头:“带着你的人快走,否则,我真能把你留下。”
“遵令。”唐瑛哈哈一笑,转身就跑。
她现在还真的不能在黎阳参与帮大唐的战争,她不能连累单雄。因为,回来的路上,她已经听说秦琼和程咬金早在五月份就阵前反水跑去大唐了。王世充为此恼怒异常,对原李密旧将的监视加强了不说,还派人经常来往那些将军的家里,不时邀请家眷进宫和皇后叙谈,其实隐隐就是把大将的家人当人质了。这种情况下,如果王世充知道唐瑛出现在黎阳仓,并且帮李唐打仗……
深感于危地不可久留,唐瑛第二天就离开了黎阳。唐瑛也没想到,等她再次见到徐世勣的时候,竟然是在一个他们谁也想不到的场合下,而且,唐瑛让徐世勣犯的难可比这次更厉害,更过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