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衙差的声音,文宜室全身抖了抖,秀美的俏脸上一片雪白,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
“王公子……”她求救似地看向王毅兴,双目流露出求肯之意。
王毅兴看向那衙差,皱眉道:“大理寺丞传文大姑娘做什么?文大姑娘一个姑娘家……”
那衙差不耐烦地打断王毅兴的话,“请您别打搅我们大理寺办案。我们王大人向来说一不二。虽然您也姓王,但是我们王大人从来不徇私的。”说着,又瞪了文宜室一眼,“你出不出来?不出来我可就叫人把你拖走了!”
王毅兴默然半晌,回头对文宜室道:“文大姑娘,你别怕,我陪你去。”
“切,又不是上公堂,陪什么陪……”那衙差很不快地别过头,往地上啐了一口。
文宜室含泪谢过王毅兴,在屋里整了整衣裳,又对镜照了照,确信没有一点不妥了,才红着眼睛出来,低眉顺目地走在王毅兴身边,跟他一起往昌远侯和夫人的正院走去。
大理寺丞王之全正是在那里审案。
来到正院,走上台阶,文宜室一愣。
她看见自己的爹文震雄和二叔文震海袖着手,一左一右站在门口,跟两桩门神一样。
看见她过来,她爹文震雄对她使了个眼色。
文宜室眨了眨眼,低声叫了声:“爹,二叔。”
再往里看,中堂上却没有看见大理寺丞王之全的身影。
只看见三叔文震新衣冠楚楚坐在中堂左下首第一个位置。
中堂的右下首,还坐着一个人。
棕黑色貂皮深帽,帽檐低低地压在一双浓黑有致的剑眉上,显得那双黑到发蓝的眸子更加深幽。
宝石蓝云锦箭袖长袍,外面罩着宽袍大袖的玄色貂裘氅衣。
氅衣没有系带,就那样自如地半敞,靠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双臂搁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更显得肩宽背阔,样貌虽然俊美如天人,但是眼神一瞥,一股彪悍狠辣之气扑面而来。
长腿懒洋洋地伸出来,露出脚上千层底青缎皮底皂靴。
正是刚刚还在她院子里见过的周怀轩。
郎心似铁的周怀轩……
文宜室心里又酸又苦,忙低下头,跟在王毅兴身后进了屋子。
周怀轩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来,从她头上掠过,落在她身旁的王毅兴面上。
文宜室束着手,低眉敛目地站定,听着那衙差道:“王大人,文宜室带到!”
另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东次间传出来,“带进来。”
原来大理寺丞王之全是在东次间。
文宜室垂头,迈着细小的步子,风摆杨柳一般跟在衙差后面往东次间走去,整个人更显怯弱。
王毅兴看着她瘦削的背影,轻轻叹口气。
果然男人惹出的祸,都要女人来承担啊……
堂上的人看了过来。
王毅兴忙收回视线,对着堂上的人点了点头,拱手打招呼:“文三爷,周大公子。”
文震新忙站起来,跟着回礼道:“王堂官,怎么有空过来?真是不巧,我们家里出了点儿事。可是昭王爷有何吩咐?”说着,请王毅兴上座,又命人给他奉茶,态度十分亲热。
周怀轩没有回礼,但是他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看都不看王毅兴,施施然从他身旁掠过,走出中堂,站到门外的廊庑下面,背着双手,沉默地看着庭院出神。
王毅兴一边笑着跟文震新说话,一边飞快地扫了周怀轩的背影一眼。
高大阔朗,就这样在回廊底下随随便便一站,居然有股渊渟岳峙的稳重和沉着。
真看不出来,这个据说以前病了十几年的病秧子,居然也能成为沙场上纵横驰骋的一员大将……
想到他到底救了盛思颜母女三人,王毅兴还是走出去,对周怀轩拱手道:“周大公子,多谢你援手,救了思颜和王大娘。我代她们谢谢你。”说着,对着周怀轩的背影长揖在地。
周怀轩纹丝不动,更没有回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王毅兴直起腰,有些尴尬。
文震新走过来解围,“周大公子、王堂官,进来坐。”
王毅兴顺势回头,笑着跟文震新走回中堂。
门口的文震雄和文震海对视一眼,袖着手过来,讪笑着问道:“周大公子,您还有事吗?”言下之意就是,您老人家查抄完了,是不是该滚蛋了?
有这个杀神在他们府上,文震雄和文震海都有些不安。
毕竟就是这个人,毫不理会昌远侯府、太皇太后和太子妃的权势,在西城门口一言不合,就挥刀砍掉了他们爹的双手……
周怀轩这一次回头了,他淡淡地道:“昌远侯沉冤未雪,我要帮他找出凶手。”
文震雄一听立刻炸了毛,“什么沉冤?!你小子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明明是你逼死你我爹娘,还在这里假惺惺装好人!”
周怀轩定定地看着他,宝石般莹澈深黑的眸子映照出文震雄渺小的身形,看得他两股战战,不断后退,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你想干嘛?这可是我家!大理寺丞就在旁边,你若敢乱来……”
周怀轩淡淡地道:“我守门。”说着,转过头,不再言语。
文震海忙拉住文震雄,低声道:“大哥,你又何苦跟他对着干?你没看出来他这个人软硬不吃吗?”
文震雄顺势下了台阶,恨恨地“哼”了一声,抱着胳膊,回到刚才他站的地方。
中堂里面,王毅兴已经跟文震新说上话。
“……我是奉了圣旨,还有太皇太后的懿旨而来。”
王毅兴跟文震新说话,“太皇太后有几句话,要问你们三人。”
文震新忙道:“我去把大哥叫进来。”又道:“要去书房吗?”
王毅兴想了想,摇头道:“不用。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文震新点点头,出去将文震雄和文震海叫进来,“大哥、二哥,王堂官说,姑母有话要问我们。”
文震雄和文震新忙跟了进来。
“姑祖母有什么话?”
王毅兴看着他们三人,突然又有些不确定了。
他想了想,道:“还是找间屋子,你们一个个进来说吧。”
三兄弟对视一眼,脸上的神情严肃起来。
文震雄道:“那边有个耳房,现在没有人在里面。”
王毅兴点点头,“我先进去,你们三人一个个进来。等我问完话,我会立刻进宫,如实禀报给太皇太后,不敢有丝毫隐瞒。”
听起来,好像太皇太后很着急一样……
文震雄忙道:“我跟王堂官先进去。”
王毅兴点点头,跟文震雄一起进去。
来到耳房,王毅兴也没有坐下,站在里面靠墙的位置,轻声问道:“太皇太后问,昌远侯死的时候,说了什么话?”
文震雄一愣,脑子里飞快地想了想,眼里马上挤出几滴泪水,哽咽着道:“我爹说,他一辈子戎马生涯,为大夏皇朝出生入死,临老却被人这样羞辱,先断双手,再加污名,实在是不堪受辱,所以一死以显清白。”
王毅兴点点头,“太皇太后又问,昌远侯死前,有没有向太皇太后上呈表?”
文震雄一愣。他的决定做得太过仓促,倒是还没有准备好……
支支吾吾半晌,他摇头道:“我爹知道姑母会给我们做主,不用再上呈表。”
王毅兴还是面无表情,最后问道:“太皇太后最后问,她出嫁前放在家里的东西,昌远侯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给她送到宫里来?”
文震雄彻底傻了。
太皇太后嫁到皇室做继后,已经是四五十年了。
那时候他才刚出生,完全没有印象。
文震雄只好摇摇头,“是什么东西?还请太皇太后列个单子过来,我们寻出来给太皇太后送到宫里去。”
王毅兴还是点点头,笑道:“行了,文大爷请出去吧,换文二爷进来问。”
文震雄狐疑道:“还是问这三个问题?难道我答的不对?”
王毅兴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只是太皇太后这样问,我自然这样转述。你们的回答,我也会一字不漏,转述给太皇太后听。”
文震雄摸不清太皇太后葫芦里卖什么药,一脸郁闷地出去了。
换文震海进来。
王毅兴还是问同样的问题:“……昌远侯死的时候,说了什么话?”
文震海摇摇头,“我爹死的时候,我不在跟前,不知道说了什么话?”
王毅兴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难道昌远侯是临时起意要自缢的?”
如果是早就打算好的,肯定会把三个儿子召集过来,留下一番遗言。
文震海恨恨地道:“我们谁都没想到神将府真的请旨要抄家!”
不然他们也会准备得充分一些。
“我爹娘都是烈性子。被人抄了家,他们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只好一死抗争……”
王毅兴叹息一声,轻声道:“神将府权势熏天,你们自然是斗不过他们的。”不过顿了顿,他又语带谴责地道:“但是你们先前对盛国公府,不也是一样的态度?”
只不过现在换了个个儿。
变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文震海哼了一声,“根本不是一回事。你不知道就不要瞎掺合!”
王毅兴窒了窒,又问出第三个问题:“太皇太后最后问,她出嫁前放在家里的东西,昌远侯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给她送到宫里来?”
这件事连文震雄都不知道,比他年纪还小的文震海更是一无所知了。
看着他茫然地面孔,王毅兴只好挥挥手,让他出去。
最后进来的,是年岁最小的三爷文震新。
王毅兴觉得这位三爷肯定更是一无所知了,但是太皇太后嘱咐都要问道,他也只好打叠精神,再一次问道:“太皇太后问,昌远侯死的时候,说了什么话?”
果不出他所料,文震新也是同文震海一样摇摇头,道:“爹和母亲死的时候,我不在跟前,没有听见他们的遗言。”
王毅兴点点头,又问:“太皇太后又问,昌远侯死前,有没有向太皇太后上呈表?”
文震新还是摇头,“我爹和母亲昨儿还好好的。虽然我爹的手被剁了,但是在众位名医的医治下,已经开始好转。我爹昨儿还说,等胳膊的伤好了,他要进宫,亲自向姑母参神将府一本。”
王毅兴偏头想了想,摇头道:“我会把这些话都带到。太皇太后最后问,她出嫁前放在家里的东西,昌远侯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给她送到宫里来?”
他本来没有预料文震新能拿出不同的回答。
不过文震新居然笑了笑,道:“你跟太皇太后说,她出嫁前放在家里的东西,我爹交给我保管。太皇太后什么时候想要,我随时可以亲自送进宫。”
这个答案明显跟前两个人的答案不一样。
难道昌远侯对这个庶子另眼相看?
王毅兴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等这里的事了断了,我就进宫,看看太皇太后怎么说。”
文震新点点头,跟他一起回到内院正院的中堂。
此时正院的东次间里,王之全已经在向文宜室问话。
“……你今日跟你爹来正院做什么?”
文宜室垂着头,低声道:“我爹听说神将府来查抄侯府,赶着去找祖父、祖母商议。我是来给祖父、祖母请安的,正巧遇上了,就跟爹一起进去了。”说着,又看了外面一眼,“我一直是这个时辰过来给祖父、祖母请安。您不信,可以去问府里的丫鬟婆子。”
“自然是要问的。”王之全点点头,又道:“然后呢?你们来了之后,昌远侯和夫人如何就自缢身亡了?”
文宜室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用手捧着脸,呜呜咽咽哭了一会儿,才泣不成声地道:“我来了之后,祖母就让我带人先去库房将我们家的要紧东西搬出来。我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天人永隔……”
等她回来的时候,昌远侯和夫人已经死了。
这些话,跟刚才那些下人的话也对得上。
文宜室确实来了之后,就带着那些下人去库房搬东西。
然后搬了一半,就听到这边的噩耗,才匆匆赶回来。
从时间上说,昌远侯和夫人死的时候,她确实不在场。
这样看来,就只有一个人了。
王之全淡淡点头,“你先出去吧。”说着,又坐了一会儿,再次看了看仵作送上来的验尸格,眉头皱得很紧。
他把三个仵作叫来问话。
“怎样?昌远侯和他夫人的死因,有没有可疑?”
“回大人的话。昌远侯和其夫人确实是被颈部的勒伤致死,这一点毫无疑问。”
王之全放下验尸格,‘这样说,还真的是自缢身亡?那昌远侯被剁了双手,还能自缢,这份求死之心,倒也坚实。”
“大人,话不能这么说。昌远侯是被剁了手,可是上吊这回事,只要把脖子套到绳结里就可以了,用不着手啊。最多,需要人在屋梁上打个绳结。这件事,大概是昌远侯夫人做的。”
王之全点点头,“那就是说,昌远侯夫人扶着重伤的昌远侯站到凳子上,然后他自己把脑袋套在绳结里,再将凳子一踢?”
“大人英明。”三个仵作一起拱手说道。
王之全也笑了笑,“英明个头。还死这么麻烦。若我是被剁了手的昌远侯,如果真的要寻死,还不如吞块金子来得快些,用不着这么麻烦。”
三个仵作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都低下头。
王之全指了指验尸格,道:“我有一个疑问,昌远侯的颈骨,是如何折断的?你们仔细验过没有?”
“如何折断的?”
三个仵作想了想。
一个仵作若有所思,道:“这样一说,好像是有蹊跷。我仔细摸过两个人的颈骨,我记得两个人的脑袋都是后仰。”
“对啊!”另外两个仵作喜形于色,“我们都在查验是不是被勒死。其实是被文家人的话影响,先入为主了。查证了是被勒死,就认为一定是上吊才能造成的。其实不然,如果有人用绳子先勒死他们,再造成上吊的假相,死状跟上吊确实是一模一样的。——除了颈骨折断的角度不一样!”
王之全微笑着点头,“再去查验,在验尸格上把这一点仔细填写。”
三个仵作兴奋地拿着验尸格出去了。
王之全有了主意,笑着站起来对自己人吩咐道:“跟我出去。”
来到外面的中堂上,王之全坐在上首,威严地道:“将文震雄带上来!”
大理寺的衙差呈雁翅般排开,站在王之全两边,看着文震雄被人推了进来。
文震雄现在已经镇定下来。
他对王之全拱了拱手,“大人,您有何吩咐?”
王之全语气平平地问道:“文震雄,你把你爹娘死的情形,再说一遍。”
文震雄点点头,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感伤地道:“我早上听说神将府请旨要来抄家,便赶紧来爹娘这里商议。结果爹娘都表示不堪受辱,要以死明志。”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苦劝不止,被我爹用脚踢了好几下,您看我这里还有伤痕呢。”文震雄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腰间,又道:“后来,我娘说,他们两人一死,才能救我们文家。我……我……我没办法,只好跪在旁边,看着他们……”说着,大哭起来,哽咽着道:“我不孝……是我担心一家大小的性命……没有阻止他们……”
这表示他在旁边,但是没有阻止。
虽然这样做,显得他比较冷血,但是确实在律法上并没有错。
而且很多时候,抄家逼死人命之后,只要不是那些灭族的大罪,抄家都会不了了之。
昌远侯和昌远侯夫人这样选择,很多人确实认为是在情理之中。
特别是昌远侯已经被周怀轩剁了双手,就算活着,也是废人了。
还不如死了,还能将周怀轩和神将府一军。
无论怎么算,都是对昌远侯府有好处的。
很多世家大族的家主,在威胁到一家大小生存的时候,都会选择牺牲自己,换取全家大小的性命。
文震海愣愣地听着,也跟着跪到文震雄身边,哭了起来,“爹……娘……你们死的好惨啊……”
文震新走过来,迟疑半晌,也默默地跪在文震海身旁。
王之全面无表情地看着文震雄嚎啕大哭的样子,等他哭完了,又问:“你爹被剁了手,伤势还未愈,他要从床上起来,站到凳子上去上吊,好像不太容易。他是如何办到的?”
文震雄窒了窒,低下头,不敢看王之全的眼睛,低声道:“是……是我娘扶着我爹起床,站到凳子上去的。”
“你爹那样高大的一个人,你娘也能扶,确实是死志弥坚。”王之全讥讽道,“那你呢?你就一直在旁边看着爹娘赴死?”
文震雄瑟缩一下,正要说话,文震新却大声泣道:“大哥,你怎么能这样?我还以为你来的时候,爹娘已经过世了!原来你来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死!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有你这样做儿子的吗?!”
文震雄恼羞成怒,看向文震新道:“那又怎样?他们不死,难道咱们一家大小跟着死?!”
话音一落,满堂震惊的目光都落在文震雄身上。
文震雄自知失言,忙闭嘴低头,再不说话。
王之全却没那么容易放过他,又问道:“不过刚才仵作验尸的时候,发现你娘的手腕折断了。她的手既然断了,如何扶你爹去上吊?”
文震雄愣了一下,飞快地回想一下,想到因为娘亲拼命挣扎,自己用绳子一手扼住她的喉咙,一手掰住她的手腕……
难道是那时候用力过猛,将娘的手腕折断了?
“说啊?你娘断了手,是如何把你爹扶上去的?”
“呃……也许是扶我爹的时候,不小心弄断的。”
“那好,就算是扶你爹上吊之后才弄断手,那你娘又是自己登上凳子去上吊的?你这个儿子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不去帮帮你爹娘?”王之全嘲讽说道,“两个老人都在死前断了手,却还能好端端上吊,你是欺我们没有脑子,还是没有良心?”
这话的意思都很明显了。
文震海和文震新都一脸震惊地看着文震雄。
文震雄不敢抬头,听了王之全的话,支吾半晌,把心一横,索性抬头道:“王大人,其实是我爹娘命我帮他们上吊的。”也就是说,是他从旁协助,昌远侯和昌远侯夫人才能顺利上吊的。
从逻辑上说,也还是说得通的。
但是情理上却不通了。
“大哥!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文震新怒不可遏地指着他道,“就算是爹娘命你帮他们上吊,你身为人子,怎能做这种丧尽良心的事!”
文震雄恼道:“这是爹娘和我、二弟之间的事,关你这个庶子什么事?!”
文震新被问得满脸悲愤,但是长身而起,道:“文震雄,你这样的畜生,我耻于跟你做兄弟!今日割发断亲,我没你这样的兄长!”
文震海看看文震雄,又看看文震新,很是惊疑不定,不知道要站在哪一边好。
王之全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又问道:“好,就算是你帮着昌远侯和夫人上吊的。我且问你,你帮他们上吊的时候,他们还活着吗?”
“当然。”文震雄硬着头皮答道。
为了伪装成上吊自缢的假相,他特意用绳子将两人从背后勒死,这样才能跟上吊死亡的死样一模一样……
他自问这一次做得天衣无缝,而且他又说是爹娘自愿寻死,命他从旁协助的。
纵然再找到什么证据,也没有什么大碍。
除非他们能证明他爹娘没有让他帮他们寻死。
但是爹娘已经死了,又不能死而复生?到哪里找证据去?!
文震雄这样想着,腰杆挺得更直了。
文震新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恨得直骂,“畜生!真是畜生!”
王之全看了文震新一眼,继续问文震雄,“我再问你一句,你爹娘,确实是你帮着上吊而亡的?是也不是?他们在上吊之前,还活着是不是?”
“正是!”文震雄的声音更大了。
王之全点点头,看见那三个仵作从里间屋里出来,脸上都是一派如释重负的神色,便让他们过来。
看了他们重新填过的验尸格,王之全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就板了脸,对衙差吩咐道:“将弑亲伤人命的文震雄抓起来!”
大理寺的衙差齐声应喏,一拥而上,将文震雄扭着胳膊绑了起来。
这一番变故看得堂上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文宜室缩在墙角,看见这一幕,全身更是不断发抖。
王毅兴见了,长叹一声,站到她身前,帮她挡了一挡,低声道:“令尊这一次,是太过份了。虽然没有弑父杀母,但是眼睁睁看着爹娘寻死不阻拦,实在是太狠心了。”
文宜室的牙齿都在咯咯作响,她一咬牙,将王毅兴推开,冲上去道:“王大人,我爹都说了,是祖父、祖母要求他协助他们自缢,为何又怪在我爹头上?我爹这样做,是有些冷血,但是完全没有触犯律法!孝顺孝顺,既要孝,又要顺。既然是祖父、祖母吩咐的,我爹只不过依了他们的吩咐而已,如何怪在我爹头上?!”
王之全看着文宜室冲出来救父,倒也理解,点头道:“文大姑娘,话是这么说。如果真的是昌远侯和夫人吩咐的,那么文震雄只是协助爹娘赴死,确实没有违背律法,只是有违人情。”
文宜室忙抬头,抹着眼泪道:“王大人英明!”
“不过,”王之全话锋一转,“文震雄却是在撒谎!”他指着文震雄严厉说道。
“撒谎?”
“对。我先反复问他,是不是上吊之前,昌远侯和夫人还活着,他说是。但是,”王之全指了指那份验尸格,“这里仵作验明,昌远侯和夫人是被绳子从背后勒死,并不是上吊身亡!——文震雄,你如何解释?”
文震雄大吃一惊,完全不明白王之全是如何看出来勒死和上吊而死的差别的,大声道:“明明就是上吊而死的!大人冤枉!他们的颈骨折断,舌头向外吐出来,怎么不是上吊而亡的?”
“呵呵,对上吊的死样还挺有研究嘛!”王之全干笑一声,脸色一板,“将昌远侯夫妇的尸首抬出来!”
两个衙差忙去里屋将昌远侯夫妇已经僵硬了尸体抬了出来。
“大家一看就知道了,昌远侯和夫人两人的脑袋往后仰成这个角度,绝对不是上吊而死的样子。文震雄,你只注意到上吊而死的人,颈骨断折,舌头外吐,但是你知不知道,上吊而死的人,颈骨折断的角度,和用绳子从背后勒死,正好是相反的!”王之全指着昌远侯夫妇的尸首义正词严地说道。
文震雄一惊,瞳孔紧紧地缩了起来。他眼神闪烁,不敢去看昌远侯夫妇的尸首。
文震新已经大哭起来,扑上去要打文震雄:“你真是畜生!果然是你杀的!你为了能自己活命,真是丧尽天良!你会天打雷劈的!”
文宜室也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面色如雪般煞白,连唇瓣都没了血色。
整个人如同风中的小花,比她头上素白的银莲花还要单薄。
王毅兴更加不忍,上前护着她道:“文大姑娘,你节哀吧。弑父杀母,是十不赦的大罪,罪当凌迟……”
王毅兴的话一落,文震雄全身一震,转头看见了文宜室,突然用手指着她道:“是她!是她!是这个恶毒的贱人,指使我去杀她祖父母的!你们抓她!抓她啊!”
文宜室听了这话,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跑到头顶去了,雪白的脸色又变得血红。
她飞快地睃了身旁的王毅兴一眼,看见他一脸不信的神色,只严峻地看着文震雄。
文宜室又瞥了一眼在上首的王之全,他的神情郑重,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堂上的人渐渐看向文宜室。
二爷文震海完全昏了头,张着嘴不知所措。
周怀轩在门口听了半天,漠然转身,也缓缓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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