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逼死了一个孩子?
在大儿子这儿总是无往不利的蔡宝云被突如其来的拒绝整的有些晕。人上了岁数,就会疑神疑鬼,唠唠叨叨的,姜国强可算是捅了个大马蜂窝。本来蔡宝云腿骨折身上就不好受,只不过因为不用担心医药费的事情,所以一直没有闹起来,姜国强这一拒绝可是弄碎了老太太一颗玻璃心,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就开始哭,哭她死去的老伴为什么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临了临了还得受着儿女的气,哭她自己以前拉扯三个孩子如何如何不容易,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会给孩子们留下,一片拳拳慈母之心,就换来儿子的忤逆不孝。
近70岁的人了,在那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动静还不小,左邻右舍的病人家属外带有闲功夫的医生护士,都慢慢被吸引过来了。见着有人围观,这么多的人给她撑腰,大儿子又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众目睽睽之下,不可能拒绝她的要求,蔡宝云闹腾得更欢实了,直逼着儿子点头答应一定要出这笔钱。
姜国强有苦说不出,这节骨眼儿上,老母亲哭得这么凄惨,他要是死咬着不给钱,别人不会去寻根究底说母亲怎么怎么偏心别的孩子,只会说他这个当儿子的不够孝顺。这人呐,老了就遭人嫌弃,你说现在养儿养女有什么用,指着他们防老,巴不得你老的时候快点死别拖累他们等等诸如此类的评论,渐渐传进了姜国强的耳朵,他一张微微发黑的脸现在涨得通红,恨不得地上有个地缝让他钻一钻。
可是即使这样窘迫他都没有办法开口同意这笔钱都由自己先垫付。没办法,经济形势不好,儿子马上大学毕业,要娶妻生子,他手里原本有点闲钱都拿去给儿子买婚房了,说出来不怕人笑话,他们夫妻两个现在都是等米下锅阶段,手里头东拼西凑能整出两万块钱来,再多可是真心没有了。这年头,借钱比让母猪上树还要困难,不还钱的老赖朋友见得多了,谁都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借给别人打水漂。姜国强不敢去测试自己的朋友对借钱一事的态度,只得耷拉着脑袋缩在墙角里,任凭母亲如何哭嚎,周围的人如何指责,也一言不发。
柴俊青缩了缩身子,希望自己小成一粒尘埃,别去惹任何人的眼。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天这事没有办法善了,谁让他手贱去扶了一下那老太太呢,现在反倒说不清了。其实当时一切发生得都太快,在他车子经过老人身边的时候老人突然就倒下了,可是跟他一起经过的还有另外一个骑自行车的学生,他真的无法确定到底是他自己还是那个人碰到了老太太,才使他跌倒。柴俊青心乱如麻,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怎么没能在第一时间逃离现场。
冷血的父亲,经常无视他的后妈,还有小他那么多占尽了所有宠爱的妹妹,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不过是多余的那个拖油瓶。柴俊青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以前在跟母亲离婚的时候,死乞白赖地要到了他的抚养权。
父母离婚的时候他七八岁,已经开始记事了,他当时拉着母亲的衣角,不愿意母亲走。母亲也抱着他哭得泪如雨下,再三恳请父亲,将这个孩子留给她。但是父亲说什么也不同意,一直说这个儿子是他的命根子是他们老柴家的香火,绝对绝对不能让,被母亲带走,然后如果母亲改嫁再给他改了个性,他们老柴家不就断子绝孙了吗?
他以为他在父亲心中是很重要,所以父亲才会努力争取到他的抚养权,可是自从父母离异之后她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后妈和妹妹的到来只不过是让他的生活更加火上浇油了。后妈本身就没有生他养他,跟他没什么血缘关系,不过因为跟父亲结了婚名义上成了他的后妈,她对他不好,他都可以理解,没有相处,两个人哪来的感情,况且她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对自己这个拖油瓶自然不会那么上心。
最让柴俊青伤心的是,把自己视作命根子,当成传宗接代的宝贝的父亲,自父母离异那天气,就看自己横竖都不顺眼,只要父亲愿意,不论他做什么,父亲都能找到打骂他的理由.父亲有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睛里带着恨,根本不像父亲看自己的孩子那种脉脉温情,而是赤裸裸的恨意。如果没有亲生母亲这些年时不时来看他,偷偷塞些钱给他,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日子会悲惨到什么境地。就现在,他每天早餐的钱都还是母亲按月偷偷塞给他的,想让父亲管他,哪怕他饿死了,相信父亲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早餐钱不过两三块,父亲都不愿意掏,这好几万块钱,可不是笔小数,父亲要是能心甘情愿地掏出来,他柴俊青的名字倒过来写。所以他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向着门口挤过去,借着围观人群的掩护,他想就这么不告而别。
但显然,蔡宝云和姜国强母子之间这一幕并没有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至少姜国庆的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柴俊青。姜国庆又不傻,如果让柴俊青跑掉了,回头来个死不认账,这母亲的医药费和护理费,可不就得他们自己出了。谁都跟钱没仇,还没有富裕到能把几万块钱不放在眼里的地步,又怎么可能让柴俊青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姜国庆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柴俊青的胳膊,又将他拉回病房,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这可跟刚才姜国强吓唬柴俊青时没用几分力的打不一样,姜国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柴俊青的脸眼见着红肿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侮辱让柴俊青有些发蒙,除了被父亲打过以外,在外场上,蔡俊青还从来没有挨过打,尤其没有当着这么多人挨过。这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几乎盖过了蔡宝云的哭叫声,病房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了柴俊青身上。
十七八的大小伙子,正是要脸面的时候,被所有人围观,柴俊青没被打的那一边脸也红的像煮熟的虾米,他一个劲儿地往人后缩,姜国庆就拼命地拽着他不让他跑掉。
围观的人看再没有什么热闹可瞧,三三两两的也都散了,只剩下柴俊青加上蔡宝云母子几人。没有外人在场,姜国庆更加不客气地对着柴俊青拳打脚踢。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因为母亲住院,磨磨唧唧的已经在医院呆了一整天,事情却没有任何进展,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下全冲着柴俊青撒了出来。长年埋首书本,身材瘦削的柴俊青哪里是姜国庆的对手,稍微反抗了几下就被他当成沙袋打。最后还是姜来来看不过去,把姜国庆扯开,才避免了柴俊青被当场打死的命运。
还是个学生的柴俊青哪里见过这阵仗,姜国庆的眼神凶狠得像能吃人,他被吓得不轻,在被人询问自己家长的联系电话时,不自觉地就报出了父亲的手机号。
电话很快拨通,柴俊青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的在颤抖,他实在无法想象,父亲知道这件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如果他不管自己,自己又要如何才能偿还这么一笔巨额的债务。找母亲吗?母亲虽然疼他,可是她也已经再婚,重新组建了家庭,万事不得自专,小小的给自己些零花钱,母亲后来嫁的那个叔叔可能会睁只眼闭只眼,但是好几万呢,对于母亲并不算很好的家庭条件来说,这么大一笔钱是要掏光他们积蓄的,那个叔叔都有多大度,才能让母亲这样做。
电话响了许久,那边才传出来父亲懒洋洋的声音,难得的是,话里面没有火气,柴俊青不由觉得心底一松,父亲心情好的时候,他也许能少挨几下打骂。
柴俊青磕磕绊绊地解释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他现在的处境,果然换来柴修业的两声怒吼?“你说什么?!”柴俊青条件反射似地缩了缩脖子,可是他现在被打得浑身都疼,只想着赶紧从这个漩涡中脱身出去,父亲之后会怎么收拾他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他实在不想再面对姜国庆这个暴力分子,好话说了一箩筐,只盼着父亲拿钱来救他,说到最后都变成哭腔了:“爸,你要再不来他们真的会活活打死我的,求求你了爸,救救我吧,我实在是抗不住打了。”
柴修业冷血无情的话语一个字接着一个字都钻进柴俊青的耳朵:“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就没有这么多屁事儿了,天天给老子惹麻烦,给你擦屁股都擦不过来,摊上你这么个倒霉儿子我是八辈子倒了血霉了,你快去死吧,再活着回来,我他妈打死你,想要钱,一毛没有!”
柴修业说完上面这段话,直接挂了电话,柴俊青不死心地再打回去,对方已经关机了。他在打电话的过程中一直开着免提,柴修业说的话,在场的四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姜国庆明明白白的听到柴俊青的父亲不愿意出钱,自然对柴俊青客气不起来,剩下的一兄一妹,也开始看柴俊青不顺眼,自然更不会拦着。
拳脚相加,柴俊青无奈地护住自己的脸,任由姜国庆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的后背大腿和后脑勺上,渐渐的开始麻木。
活着干什么,活着那么痛苦,父亲不爱自己,母亲照顾不到自己,老师同学们更是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他早就是一个********了的人,对谁来讲都是多余。
姜来来毕竟是个女人,怕真的把柴俊青打死了,他们所有人都得去吃牢饭,因此死命地将姜国庆拖出病房,顺便叫哥哥出来一起商量商量,这事到底怎么办。为难一个孩子,他们已经做得够不像样了,剩下的事还是需要面对面地跟他的家长说清楚。
正在他们商量着三家分摊先把母亲的治疗费用交清,让母亲先要好好休养几天的时候,蔡宝云在病房内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然后开始杀猪般的叫唤:“死人啦,快来人呐!”他们三个急忙推门进来,病房里哪里还有柴俊青的影子,只剩下老母亲蔡宝云惊恐地盯着大开的窗户,状若疯癫。
柴俊青真的跳楼了。蔡宝云的VIP病房在十四楼,柴俊青摔下去的时候,头破血淋,已经不成人形,当场死了。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到了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姜家三兄妹彻底傻眼,他们真的只是想要钱,像要柴俊青的家长出母亲住院治疗的费用,没有一点想要逼死孩子的意思。才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生道路还没有真正开始,他们也都是为人父母的,又怎么会真心去为难一个孩子。可是现在人死了,还是从他们母亲的病房中跳下去,他们三个人,都看到了柴俊青支离破碎的尸体,实在无法与之前那个蔫头蔫脑长相还略显清秀的男孩子联系起来,他们这次可是摊上大事了。
警方辗转找上柴修业,他得知自己的儿子真的跳楼死了,第一反应不是悲伤,而是直截了当地问是谁逼死的,要让他们赔偿。他一套又一套的说辞,听得警察们都跟着心寒,这哪里像是亲生父亲,就是后爹也没有几个如此不要脸的,人都死了,哪怕是假模假样地挤几滴鳄鱼泪哭上两嗓子都比赤裸裸的奔着钱去,要来得让人容易接受得多。柴修业的所做所为让他站在了风口浪尖,与他一同站上去的,还有蔡宝云母子几人,不过他们到底是外人,而且柴俊青在死之前被怀疑撞伤了蔡宝云,他们这些做子女的因为心疼母亲,有些过激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况且他们都是旁观者,旁听了柴修业是如何逼死柴俊青的整个过程。
亲生父亲,禽兽不如,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