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大郎衣着光鲜,喜气洋洋,看到钟意出来,立刻叫她:“掌柜姑娘,可还认识你爷爷我?上次在花市被你和你东家害得好苦!你东家呢,让他也出来!”
幸好晚上人多,大堂人声鼎沸,若不是仔细听,谁也不能听清这王大郎在吆喝什么。
钟意心神一凛,立刻意识到,这人是上门找事的!
她连忙堆起笑容朝王大郎走去,说道:“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大哥!前几天您不是告了我们东家吗?真要上堂又没见您的影,可不知道您这是哪一出呢。”
几句话钟意已经走到王大郎面前,也不避嫌,拉着他的胳膊就往二楼走,“来来,一楼都是散座,我请你到二楼包厢。”
王大郎不给钟意面子,甩了她的手,站在大堂里梗着脖子说:“别以为爷爷我就放过你们了,告状是一定要告的,状纸都递到顺天府了,你们逃不掉!”
“好好。”钟意为了息事,又伸出手拐住王大郎的胳膊,亲热地说,“您要告,那就告,今天王大哥来,不是为了告状吧?何不坐下来喝一杯茶消消气儿?”钟意又转头吩咐李小四,“去给这位爷备上一壶‘玉澈’,叫厨房做四个小菜,都算在我账上!”
那王大郎看钟意始终好言好语,还要出钱请他,虽然再次甩开钟意的手,神色却并不是那样蛮横了。他看看大堂,又抬头看看二楼,又说道:“二楼我也不去,就在大堂给爷找个敞亮的位子!”
“好好。”钟意一连串地点头,“都听王大哥的。”
王大郎被安排到一个很宽敞的四人座上,单给他上了一壶玉澈,四样小菜。王大郎吃喝起来,看样子很得意。
钟意这才到柜台上,紫烟也忙中偷闲,给钟意沏了一壶铁观音端过来。看到王大郎,就有些担心地说道:“那个人不像是吃点便宜酒菜就会了事的。”
钟意冷笑道:“他肯定会找茬,不过我有防备,放心。”
跑到别人店里挑毛病的竞争对手,钟意在前世看得多了,对付这种人,自有一套规律。钟意并不怕。
果然,那王大郎没吃几口酒,就把酒壶一摔,站起来大叫:“这什么烂酒!给我把掌柜的叫出来!”
酒壶一摔,发出很大的响声,李小四立刻飞奔着跑过去收拾,钟意也立刻从柜台那就高喊着“打碎了酒壶要照价赔偿的客人,手下可要小心点嘛”,风一般地转到了王大郎面前。
其他客人一看原来是一个醉酒的客人不小心打碎了酒壶,又继续高声大笑、推杯换盏起来。
热闹的大堂,到处都是说话的声音,别说打碎个酒壶了,你就是把桌子掀了,钟意也有办法把事情描圆。
“王大哥,”钟意笑吟吟地迎上去,“您这又是闹的哪一出,酒不好喝,叫小二或者直接找我就是,摔东西算怎么说?这酒壶虽不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也是我们找的‘秘瓷坊’里的工匠定制的,三百钱一个呢,钟意有心请你喝酒,这酒壶的钱,可就不为王大哥出头了哦。”
王大郎一听还要让他赔酒壶,更生气,大声说道:“你们这酒一股马尿味儿,根本喝不下去!”
钟意又笑道:“原来别人喝得如玉液琼浆的酒,在王大哥嘴里居然是马尿。”
王大郎还没为这句明显是讥刺的话反应过来,钟意就立刻说道:“我想王大哥一定觉得我们的‘玉澈’有问题,既是这样,让我带王大哥参观一下我们的酿酒处吧。”
遇到不讲理要闹事的客人,或者是诚心找茬、赖在座位就是不肯走的客人,钟意的手段就是带他们参观厨房。怎样让他们离开那个座位就是目的,一般客人都会对大酒店的厨房感兴趣,等到转一圈下来,直接将他们送到大门口,欢迎他们下次光临,这时没有客人还会厚着脸皮往里闯的。
钟意也准备对王大郎用这招,本来他就没闹出太大动静,被钟意带到厨房再从后门送出去,他就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了。
没想到陡然生变,那王大郎晃了两下身子,眼底忽然雪青一片,摔倒在地上,口中涌出白沫。
不知道哪里发出一声尖叫,“吃死人啦!”
这一声尖叫又高又急,加上大堂不少人看到王大郎倒地,都站起来一脸惊讶。
纠纷是每家酒楼都会遇到的事,但酒楼里出现一个人莫名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就不能让大家熟视无睹了。
立刻就有客人也站起来,忍不住交头接耳。
那个尖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看到他是喝了白鹤楼的茶之后才倒下的,有毒!”
不明真相的客人们纷纷看向自己的茶壶和酒壶,脸色讶异一片。
钟意站在大堂中央,连忙说道:“大家稍安勿躁,这位客人忽然倒在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李小四,快去找大夫!”
这时客人里有一个走出来,看了那王大郎一眼,又弯下腰给他把了把脉,摇摇头,对钟意说:“掌柜姑娘,这人已经不中用了,我就是郎中,你看他眼底发青,是中了剧毒导致。”
骚乱终于发生了。
大堂里的客人纷纷要求结账,白鹤楼的酒菜再好,酒楼里死了人,也是很扫兴的。
钟意皱着眉头,嘴唇紧抿,对李小四说:“你快去衙门请公差大人们来办案。”又吩咐紫烟,“快把‘琉璃’里的李大人请出来,但不要惊动东家,让他在‘琥珀’待着,不要出来。”
她说晚了。
沈澈和李绮堂,已经双双走了下来。
李绮堂这一晚穿的是官服,那大红的衣袍,在这样的骚乱中,是一抹让人安定的颜色。
他看到这个形势,立刻从腰里掏出一块令牌,站在二楼楼梯上对那些客人说道:“我乃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现有命案发生,每个人都有嫌疑,谁都不准走!”
钟意连忙指使紫烟和银蝶去把大门关上了。
此时等在外边的客人已经有知道白鹤楼里死了人的,有一些人感到晦气,转头离去,还有一些人好奇,就没有走,只是站着观望。
钟意顾不得门外的人了,她现在想的是:自家酒楼里死了人,这个危机公关,要怎么进行!
之前藏在人群里的声音又出声了:“那是白鹤楼的东家沈二公子!我听说这死了的人要告他的。”
“杀人灭口?”
有很小的声音,像风声一样,开始刮过这些惊疑不定的人群。
就在这时,大门被敲响了,“顺天府的!快把门打开!”
李小四刚走到外边就碰到来办案的差役,巧得就像这些差役早就等在那里似的。
这些差役走进白鹤楼,看一眼已经死透的王大郎,又看一眼站在二楼楼梯上的沈澈,打首的一个立刻说道:“十有八九是这王大郎要状告国公府沈二公子,这沈二公子恼羞成怒,就把他毒死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虽然是国公府公子,但在下也不得不秉公办事了,来啊,把人锁上带走!”
“哎哎!”钟意急了,连忙说道,“这位官差大爷,你怎么能不调查一番,不问青红皂白就来抓人呢?人死在这里,当时酒楼里少说也有三四十个人,每个人都有嫌疑,”她又往上看看,说道,“那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李大人刚刚运用职权,没放走在场的一个人,事情到底是怎样,总得问一下吧?”
那打头的官差斜着眼看了一眼钟意,又说道:“这刁钻女子当日也是从告,也有嫌疑,来啊,一并锁上!”
立刻就有人把锁链套在了钟意脖子上。
钟意手上本就有伤,哪里挣扎得了,那差役抓她时碰到了她的手指,就给她疼出一脑门汗。
沈澈看到,喝一声“别动她”,立刻就从楼梯上轻飘飘地下来了。
那差役哼一声,又有人要上来抓沈澈,可他们哪里近得了沈澈的身,还没碰到沈澈,就被弹开了。
李绮堂见状,也从楼梯上跃下来,看到那差役面生,就问道:“敢问这是在顺天府何处当差的大人?李某怎地从未见过?”
那差役冷冰冰地说道:“顺天府大了,是你一个小小的副指挥使能认全的吗?”
“那敢问这位大人如何称呼?”李绮堂不卑不亢,一定要问出这人的身份。
那人看一眼李绮堂,想到他虽然官职低,可毕竟是李阁老的公子,就只好说道:“鄙姓何。”
“何大人,”李绮堂朝何姓差役拱拱手,说道,“这桩案子李某就在现场,亲眼所见,也许是有人要嫁祸沈二公子,况且案发时,沈二公子在二楼包厢,死者却在一楼大堂,如何下毒?”
“是派人下毒!让那掌柜下的毒!那掌柜可一直在大堂!”那尖细声音又响起来。
沈澈环视一圈围观人群,冷冷说道:“是谁要沈某人背这桩罪,就站起来正大光明地指认我,躲在人群里,算什么好汉!”
那声音不做声了。
何姓差役今晚的任务是以抓凶为名,将沈澈带走,然后以凶案现场为由,封了白鹤楼,结果半路杀出个李绮堂,他的计划有点被搞乱了。
想到这里,何姓差役一挥手,吩咐他带来的人:“先把沈二公子和掌柜钟氏带走,回顺天府审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