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衙役转出厕所,冲众乡民嚷道:"一个拉屎的地方,有啥好看的?散了散了,有屎拉屎,没屎的,该干嘛干嘛去,都闲得慌是不?"
这时另两个衙役道:"汤头儿,这棚子外写有字,这些乡民正在看字儿呢。"
胖衙役转着厕所一转,也看到了新写的墨汁淋漓的大字,他脸一板:"字?什么字?是不是反诗?!"这位倒好,听书听多了,一看到字,就以为是反诗,谁家把反诗写在厕所外壁上啊。
原来这姓汤的衙役并不识字,不仅他不认得,其他两个衙役同样不认得,其中一个道:"我刚才在集市上看到黄笔贴式,请他来看看。"说着一溜烟走了。
汤衙役揪住浩哥儿:"小子,你别跑,你犯事儿了,犯大事儿了!"
浩哥儿虽然胆气壮,敢与巨蟒相斗,但毕竟年轻小,没怎么见过世面,这时被官差抓住,说话都结巴了:"我、我犯什么事了?你凭什么抓我?这厕所外面写的是积肥的法子,又不是什么反诗。"
旁边有乡民道:"这位衙役大哥,这写的的确是积肥法,不是什么妖言反诗。"
汤衙役眼一斜:"那好,你跟我到县衙役大堂上去做证。"
一听要去县衙,刚才还帮着浩哥哥儿说好话的乡民,把头一缩--没事儿谁愿意上县衙啊,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嘛。反正浩哥儿也不会真的出事儿,就算县尊大老爷亲自过堂,也不会把积肥法硬说成反诗。
郭大路一看不是事儿,原本想偷偷趁人不注意先溜了,他的身份尴尬,可不想无端卷入这种事,反正浩哥儿也不会真的有危险,但他想了想,又顿住了脚,自己此次上县城,就是为了从身份上洗白自己,如果这点小事都要当缩头乌龟,那今后还过不过日子了?
郭大路一把扯过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办的傻大个:"傻大个,身上还有钱吗?"
傻大个掏出了一把铜钱:"这是买包子剩下的。"
郭大路在手里颠了颠铜钱,但愿这汤衙役胃口不要太大,他挤上前去,向那姓汤的胖衙役行了个礼:"这位官爷,有礼了。"
汤衙役只不过是六班衙役之一,微末之流,连吏身都没有,要不,也不会被打发来管理集市了,这时听到一个大小伙子尊称自己官爷,不禁有些得意,一挺肚子:"你是何人?是想来劫法场吗?"
郭大路一听就知道,这汤衙役就是个混人,什么反诗、劫法场,这是话本儿听多了,混人就好办了,只是做事糊涂,并没有真正的坏心,就怕是个奸人。
郭大路又行了个礼:"官爷辛苦了,这样热的天,你为了咱们四方乡民能平平安安上集,一大早就来忙碌,实在是一个心系百姓一心为民的好官啊。"
汤衙役一听,嘿,这小伙子话说得真好听,的确,自己忙了半天图个啥,还不是为了这群死穷鬼嘛--他压根儿就忘了,到了集市上后,自己带着几个衙役白吃白喝祸害了不知多少小商贩。
汤衙役一抬下巴:"你小子哪儿的啊?"
郭大路笑着也不答话:"官爷,你看这儿乱的,乡下人不懂事,只图看热闹,这都把路堵上了,你看,要不请你到旁边的茶摊儿坐着审案。"
好嘛,这都用上审案了。
汤衙役更是得意,哗拉把链条往浩哥儿头上一套:"让路,让路,本官--本官差要审犯人。"
另外一个衙役看着汤衙役胡闹,也不管,他是知道汤衙役的性子的,犯不着和一个混人较真,谁让他的姐姐和典史有一腿呢。
郭大路向浩哥儿挤了挤眼睛,示意他不要紧张,当前带路,将汤衙役等人引到了包子铺里,端了几把木凳请汤衙役等坐下,又亲手端上了几碟葱香大肉包,倒了几碗热汤,那碗碟都用汤水洗过,凳面也用衣袖擦了擦。
汤衙役哪里被人这样伺候过,心里说不出的满意,闻着肉包的香包,食指大动,就着热汤开吃起来。
郭大路暗中指点傻大个等孩子们,把看热闹的乡民全都引走了,叫了年纪最小的一个孩子,赶紧把朱老村长叫来。
汤衙役吃饱喝足,看到旁边一脸气愤不平的浩哥儿,这才想起审案"大事",他一拍桌子:"咄,那小子,报上名来。"
浩哥儿还没答话,郭大路笑道:"官爷,你这刚吃过饭,可不能着急,俗话说得好,怒急伤身,这人啊,刚吃好饭,血都涌到肚子里,一生气,血又上涌,一上一下,很伤身子的。"
汤衙役整个儿呆住了,他从来没听过这种道理,可是听旁边这小伙子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好象不是乱说。
汤衙役还没醒过神来,郭大路又拿来了几个梨:"来来来,饭后吃水果,胜过百步走,这黄花梨汁水多,饭后来一个,养胃。"
郭大路向包子铺老板借了一把小刀,将梨皮削成一条长长的小条,又把梨头切成小块,最后插上小竹签,这才端给汤衙役。
汤衙役都看傻了,吃个梨还有这样究竟,谁家吃梨还削皮的,都是带皮啃的--他不知道,1世纪,人们吃水果根本不敢吃皮,怕皮上残留农药,再新鲜的水果,都是削了皮吃。郭大路为了拍小女友马屁,练得一手削皮的好本事,一刀到底,皮都不断。
汤衙役虽然是个混人,但这时吃饱喝足,还被人贴心伺候着,心气儿也下去了,手一抖,哗啦,将浩哥儿脖子上的铁链收了起来:"那个--谁,你和这家伙是一个村的?你们刚才在护城河边搞什么名堂?不知道三人以上聚众以谋反论处吗?"
郭大路一推还板着脸的浩哥儿:"愣着做啥,去,给官爷端盆热汤来洗手净脸。"打发走了浩哥儿,这才向汤衙役道:"官爷,我们都是后隆村的,今儿来赶集,看大伙儿在集市上没有个方便的地方,就出把力搭了个厕所--那厕所你刚才也见过了。正好小的懂些积肥的法子,就写在了厕所的外壁上,可没想到来看的乡民太多,把路都堵上了。"
汤衙役一瞪眼珠子:"原本这通乱子,是你小子整出来的啊。哼,看在你还算恭敬的份上,要不然,提到大堂上,治你个聚众谋乱,大老爷一顿棍子下来,半条命就没了,再往牢子里一丢,神仙也救不了--"
汤衙役正在张着一张嘴胡咧咧,包子铺前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汤和,你又在胡咧咧什么?县尊让你看着集市,你倒好,在这儿又吃又喝的。该不是又在祸害百姓吧?"
郭大路一抬眼,只见包子铺前来了一人一驴,那人一张干巴脸,几根焦须,坐在驴上,旁边陪着此前离去的衙役。
汤衙役--汤和一见那干巴脸,连忙从凳子上滚了下来,陪笑道:"黄笔贴式,你来了--我抓住个写反诗的,就是他!"说着,一把揪住郭大路。
嘿,这衙役汤和真正是混人,不,是混帐王八蛋,连吃带喝,结果一转身还是把郭大路给祸祸了。
黄笔贴式从驴背上慢吞吞爬下来:"汤和,把人家小伙子放了吧,什么反诗,人家那是积肥的几个方子,那可是好东西,你家里不也种着几亩地吗?快找个人把那方子抄了吧,有你的好处。"
汤和挠了挠头:"真是积肥法?好,我这就找人去抄。"
黄笔帖式道:"多抄几份,我给县尊也带份去。"
汤和应了一声,带着另两位衙役匆匆离去,满集市找代人写信、卖对联的,去抄积肥法。
黄笔贴式踱进包子铺,上下打量了一眼郭大路,突然问道:"那字,是你写的?"
郭大路不知道黄笔贴式在县衙里是什么地位--笔贴式这个官名,是清朝时的书记员,九品官,虽然官位是芝麻绿豆,但却是正经的官身--不过,在这个大李朝,官位可能和自己的记完全不一样,但是,从汤衙役的表情看,黄笔贴式很受他尊敬,忙恭敬道:"是,那积肥法是小子胡乱写的。"
黄笔贴式摇了摇头:"你这字要是算胡乱写的,那县衙里就没有会写字的人了。"
郭大路不敢接这话,这话可是群嘲术,一下子把整个县衙的人都得罪光了。
黄笔贴式又问道:"那积肥法,也是你想出来的?"
郭大路道:"不敢,这是小子听来的。"
黄笔贴式点点头又摇摇头:"这煮粪法、窖粪法,虽然此前闻所未闻,但细细想来,却又极有道理,而且其中环环相扣,不是积年的老农,是想不出这法子的,嗯,的确不是你一个小伙子想得出来的。听说此前有人拿钱买你的积肥法,你却把这法子公之于众,看得出是个有善心的。"
"只不过,你可知道,你此举差点闯了大祸。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农人依着这积肥法去摆弄庄稼,却偏偏逢着年景不好,少打了粮,人家会不会把这事怪到你头上?埋怨是你的邪法弄坏了庄稼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