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颠入暮。
跪拜在地上的亡魂,多数乃是山海中被召回的诸峰修士,散修,还有山海古老的残魂,它们虔诚的弯下了身躯,一条宽阔的路途边,蓬勃的魂意中,有一个巨大的身影转了过来,他手心捧起一柄宝剑,上面有藏峰的石塔,飘荡的魂纹。
那身影的背后还有一座百丈的人形雕像,沧桑的面孔带着锋芒与睿智,穿着简单的蓝色道袍,后方有一座沧桑的殿宇,上面清晰的写着三个大字,藏峰殿。
李水山第一脚踏在松软的泥土上,有一股芳香铺面而来,没错这正是春峰的味道。
有一位黄袍老朽站在殿旁,手指尖夹着一片青叶子,旁边紧跟一位同样穿着黄袍的女子,不过她盘起长发,微微欠身。
“恭迎少峰主。”
随着此声传出,无数的亡魂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它们同样嘴中说道,此番景象被一众来客看的心经胆颤,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如此隆重的一幕。
声音滚动,传出了百里,千里,直达纷乱的战场中。
正在厮杀的修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了天空,有一个庞大的影子在不断晃动,仿佛要坠落下来,但又被一个男子抓了起来,淡淡的叹了口气。
“少峰主,隶属于藏峰疯君的弟子,如今他来了。”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否让我们看清一丝第十层到底为何物?”
无数修士迟疑中恍如隔世,厮杀也在此时停下,他们看到了一个苍老的人影手中握着颠老剑,身披蓝袍,神气飞扬,冰寒的气息卷边九座刑场,形成一条条冰龙在不断的窜动,落下的风雪砸在修士们的脸颊上,冻得他们吐出一口热气。
无数的修士跪地再次一拜,这一拜拜的是强者,是属于藏峰的庞大身影。
“曾有一句传言,日月争辉之时,万物朝拜,此番迎接来客,乃是解开谜题之人,人中龙,水中溪,瑞芒开天梯,照耀万间。我们等了太久,太久,我诸峰的修士等到了这一
天。”
那疯狂的修士断了一只手臂,跪在地上痛哭流泪,他哭的是自己的过往,哭的是自己的遗憾,他离开自己的故土百余年,妻子惨死,孩儿消亡。
咚咚咚。
钟声鸣,凤霞落幕,烟歌塞外人。
咚咚咚。
钟声鸣,天齐于空,日落下洒悲。
李水山脚步轻轻落下,慢慢众人面前,无数的跪拜亡魂发出哭泣,他并不懂这群魂灵为何要哭?为何要用如此大礼来迎接?堂堂秀气少年,顶天立地,一声平凡行走,在万人敬仰下走过,他想要的是这样的结果吗?不,他想要的是平凡中平凡。
大殿前,有一个苍老的身影走了出来,他对亡魂与修士露出微笑。
整个第九层,无数的修士看到了那苍老的面孔,他们清晰的看到了一个足以让他们跪地祈祷的存在。
他在山海的地位,足以撼动山海的意识。
李水山走到大殿门前,双膝跪下,尊敬道:“弟子藏生,见过师尊。”
苍老的身影露出一股冰冷的气息,李水山觉得眼前的人并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位,但冥冥中又有些熟悉,山下的峡谷中腾起一个惊龙,一口吞下远处的云雾,喷出一道彩虹。
朝拜者跪地再次一拜。
第九层今天迎来了停战,无数的修士就地盘坐,周围的死尸中有他们熟悉的身影,他们的老朋友,他们的师尊,弟子,他们的亲人,转眼间就阴阳两别,他们不知道为何要在这里杀戮,但踏入到这里以后,自我意识的分崩离析,欲望被无穷的放大。
其实这里并没有什么宝藏,他们看到的就是血腥的幻日和幻月,死去的尸骸被刻入一个个名字,他们都在给世代的后者留言,让他们永远不要踏入第九层,更不要看一眼第十层。
海风从平静的山海地界吹来,吹到他们的心里,让他们回家的念头得到了一丝慰藉。
知道远古残留的修士是怎么死的吗?他们跪在地上祈
求强者的原谅,还是被一剑钉在山边,看着来往者,一个个暗灭与重生,他永远不知道死亡是一种什么味道。
更多的山体在这一刻崩塌,他们被淹没在了这里,生前的回忆在这一刻爆发,他们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
有的人过了小半辈子的幸福生活,在踏入山海的那一刻变了,成了披头散发的恶人;有的人过了半辈子的贫苦日子,在祈求中存活,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天堂,哈哈大笑中放飞自我;更有人一步一步的走来,他们踩地上的脚印永远不会吹散,干裂的脸颊上有时间的证明,他们出生便是强者。
第一层到第九层的过程,就是喜怒哀乐的向往,九为极致,是向往。
第十层是一个新生,他们并没有厌倦现在的生活,只是在生活中不停的挣扎,痛苦和悲哀浓成一杯茶,慢慢的品,几口也品不出苦味,因为他们早已丧失了味觉。
死伤的岁月中,有无数的鬼影在不停的抓动,它们也渴望新生。
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浮现了,他们攀登上了九层的每一个希望,无数的希望者都把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手中和脑里,希望时间会给他们一个胜利的答案。
李水山在这一刻懂得了,什么才是新生。
原来他一直追求的希望,都在这一刻破灭,他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死亡,没有见过生命的新生,扑腾扑腾的心跳声中有一个个轮回,他找不到自己的根在哪。
原来他离开的地方真的不是地域,而是天堂。
这样的结果,不就是他想要的吗?他想要的还有很多,那殿中的老人在给他指引了明路,这是不是你寄托中的获得?这是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希望?
所有人的一切都落到了眼前的青年身上,他不再是少年了。
他要身披责任和担当,勇敢的走向远方,面对一个个拦路虎手起刀落,人生就是这样的豁达与无解。
他磕了一个头,心中念道:走到哪,哪里便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