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秃人可算是落入疯子手中了。
他在诸峰新出的峰头上,本就不会把玩乐和责任归咎在一起。自从被逼迫下山,巡游凡尘,苦涩的离开了小祚峰,那里可是有他扎心的回忆。一代代弟子从他手中接过游走的棍棒,尊敬道说自己有大任在身,不会稍作停歇,那凡尘的繁华与寂寥都与他无关,他等只是一个过路人。可最后,鹤秃人弯着腰举眉望下山路口,敬颂天堑,那贺风下一千米云阶无人踏归。
久而久之,他便有了相思病,不是对女子,而是弟子。
峰主相聚,后方必定有自己心爱的弟子拱手敬师,显摆的场面内,瓜果美酒,柔风须眉下的老牌道人自然呵呵的拂袖捏胡子,在他一双淡黄大眼中个个风骚,自我感叹,一个灵韵早全,一个形骸正赞,数来数去就剩自己孤零零一人,甩袖回峰,喝什么怪酒,开什么破会。
大风下,他常孤独一身,自己养了蝉,知了知了的叫了一年,正因他想让整个夏都在不想冬踏着脚步夺走蝉的命,以至于水中的鱼儿都垂涎的饿死。
其实他心中早已有下山寻弟子的急切心理,但小祚峰需要他,他有他的责任在,若是悄然离去,诸峰有了山峰破碎,卷出剑影,他就得一手按下,看着另一个山头冒出,他欣慰的颌首祝福。
这样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他正巧遇到了一生难以相忘的疯癫邋遢的疯子,踏着左扭右荡的步伐,一手抓着油腻的烧鸡,飘香四溢;另一手是水虚老祖养的杂毛小狗,叽叽歪歪的咬着舌头,笑呵呵吹着气泡道:你是那个什么小儿,我好喜欢你。
冲天的酒气融合臭气吸入他的鼻中,如下了地狱一般,他小心的后退,疯子丢下手中的杂毛小狗,眯着眼睛走来,笑声放浪,如似猎人见猎物。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猥琐的笑容,他逃窜要走之时,就被一双大手拽下,一位威风堂堂的峰主如鸡崽子一般。他无论如何反抗都是无用的。在漆黑的夜中,伴随着似萤火虫的灵火,那偏僻的山峰上,发生了一件令人发指的事,给他烙下永不磨灭回忆,真是如此凄凉。
每隔几日,这醉酒的身影就会踏步而来,口中说着粗言秽语,拽着酒壶要和他一起饮下,他们性格差距过大,一个风骚,一个呆板,但阻挡不了月光的娇白。他们那时都无弟子,孤单的身影就这样出现了奇妙的事,但——疯子的性子,身在诸峰的人都明晓。
那时的鹤秃人修为凝固,停留在了道化境中期,正在那几日出现了松动。他下定了心,写了一封十年诀别之信,话语凄凉如秋,笔笔触心,看的牵风道者涕零一宿,护袖主事,点头答应。那日他携着一把入鞘的鹤毛剑,后背灰布包裹,揣着一盏油灯,几本残卷,一壶温酒下山了。
他于心中呐喊自己的弟子,摸着自己每走一步就掉落的毛发,他半秃后,笑意不断,凄凉划舟,见到一具尸体,翻身确认不是自己弟子,到岸边埋下,铭字无名。
入一城,城中有妖气,他捧着书,口中句,见人就说自己是读书人,城中人也不见怪,只是像他这般行路的读书人见得也多了,一夜杀三妖,境界有起升迹象。
他一路呐歌谣,后方撑船入江的老头子笑眯眯的道:读书的境界,他看不懂。可他不知道这读书人还有一个身份,就是修士,那清明的钟声入耳,小鸟落梢头,一夜的细雨阴沉的天,青嫩的草茎香蚯蚓,呼呼的风声解开了他沉闷的心态,他走一路问一路,是否见过他的弟子?
你的弟子是哪位啊?都摇着头不知。
只有那捧腹大笑的凡尘道士严肃跪地,尊敬道:前方有大战。
他寄予希望走去,拍着携带的鹤毛剑,装酒的葫芦在腰间晃动,眯眼透过云雾,那里尽是死伤之人,刀戈杀风,战马跺脚,他喝道:为何战?轰轰击鼓声,另一波大战开始了,他透力嘶喊,被推搡滚下低凹处,那里正有刚才的凡尘道士拂袖拉起他,言谈道:都为人躯,为何阻止?国与国之战,我等脱俗升天之人,必定要归一化三门,心,神,念,得道离去。
鹤秃人头发秃了大半,无奈自己受到束缚,无法动用修为,草草捧酒离去,心中有三思。
思诸峰,思弟子,思命。
弟子与他在百日后相聚,但那人神色暗淡,血泊雪开,翻开其余弟子尸骸,痛哭不已,那一朵绽开的鹤毛插在他发上,想念自己师尊赠予自己恩情,待上山得心境圆满。但永远不会了。
他持剑斩开法则术法,全身溃烂,送自己弟子上山,自己继续巡游,再次遇到疯癫之人,与他相视一笑,他咽下唾液,奔去远处。
七年后,入蛮荒,采集蛮修血种,丝毫不逗留。
回峰后,立起灵牌,送弟子归西。那时,头发全秃,但望弟子,心生慰藉。
三日后,见疯子回山,直奔山海,他坐于小舟上,来到最危险的镜面山海,也为验证凡尘的命。
而眼前少年完全不似疯癫之人,倒有些世俗,脸色略有惨白,等带他上了鹤毛小舟,抿嘴笑道:“小友,你那破舟不是诸峰之物,也不见多好,不要了吧!到了驻地,见了大长老,你要什么他都满足你。再说,你神色萎靡,是否与妖斗过?”
李水山点头应道:“前辈说对了,在下前段时间与妖斗过,不久前杀了袭击我的一男一女。”
鹤秃人惊讶后,急忙称赞道:“小友修为不高,心性不错,杀人乃是一名合格修士必会之道。镜面山海有重叠,外面细水养鱼的日子过得增肥,真是韬光养晦,走到这里才能有了血性。你师尊虽与我有嫌隙,我作为长辈必定嘱咐你几点。要是活的坦荡,一定要有实力,修为至上的道理是山上那帮玩意说的,我们虽不说,但也要有应对他们的方法。还要吻合道心,孤城必倒,唯有凝聚之力方得生。你切勿丢了自己坚持的初心,避免入魔。额,但愿你行走如风,大气
运之人,必将优秀——”
李水山紧记他的话语,拍平身上的衣袍褶皱,待有连山入眼,一个个身披金甲道人嗅鼻吐息,百丈大树下垂着红葫芦,白葫芦,绿葫芦,睁眼就吞下大剑,笑看来人,齐声道:“气运之修来临,我等迎接!”
此句回荡连山,一瘦身杂袍老年修士弯身恭敬,拂下白毛竹须,两手悬空,彩云夺空,一柄斜腰粗剑入鞘,白鞋踩空慢来,头顶光辉洒下,一盏油灯亮起,似骄阳。
李水山眯眼颌首望灯,身躯光环圈绕,有纸染罩熏之感,他不知自己何时得大气运,唯有自己所遇垂鱼之人,有一股寒冰探出蓝袍,这渊源之处在这?
骄阳之风由李水山体内散出,超越万千,他仿佛就是一盏明灯,照耀连山,杂袍老年修士自诩为大长老,号山巨人,神似一张墨汁画中人物,抬手文雅清淡,走到他身前。从鹤秃人手中接走他入了一间屋舍,素茶素食,转过竹椅坐下说话,他先是摸白毛竹须满意道:“我恭候你多时了。”
李水山略有些紧张,回答道:“大长老为何等我?”
山巨人笑道:“我是连山大长老,精通捻手一算。诸峰大多灾难之事都经过我手而出,看过第一次太北山灾劫,坠石从星落下,纷争四起;又算过山前有鬼,那鬼语中带有恐惧,告诉我海中有劫难,鬼不会再在身后了——我待你是因为,我算的第五个劫难,你来了。你携带诸峰大气运,命格为天,万古无几人。”
李水山紧锁眉头,耐心听他说道,“你自冬而来,必将伴随风雪而去,我算的准不准?”
李水山微微点头,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他呵呵一笑,“这是我一生最后一算,我赌上了性命,等你的到来。没想到我在坠石上看到的那个青涩少年,真的是你!而后,山前有鬼,那个鬼最后吐出的一句为海,其实我知道还有一字为山,你出生李家,必定为李水山吧!”
李水山一脸惊骇,望着他的笑意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姓李?”
山巨人摇摇头,言语道:“天机不可泄露。我怕告诉你,你会因此再次面临劫难,我也因此毙命。”
李水山叹气道:“前辈有何要说的一次性都说了。”
山巨人点头细说道:“坠石有空,空洞为三百,分春夏秋冬,你为绝,要是无人点起你的回忆,记忆就会随风雪消散。冬为绝,走的是凡尘之路,春为柔,走的是造化之路,夏修的是凶,主杀一路,秋为伤,夺欲,空之路。你现在冬初次领悟,待真正踏入还需很久。”
“日后,若是遇见其他天命之修,必杀之,吞噬他们的命格,掌握春夏秋冬,领悟柔凶伤绝之意,跳出棋盘。此等竞争法则过于凶残,与天命之修有关的修士可以看清世俗,解道,天命者死,所有人皆会惨死。我依然如其他人一样,赌一把。”
“修士本就逆天而行,死又何妨,只是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