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姐儿在他身后笑嘻嘻:"表哥,那船远了。"赵赦道:"哦,你看着,"对赵如一伸手:"取弓来。"真姐儿先吓了一跳:"呀,表哥不必射。"她不知道是射什么,却知道冲撞王驾可以死罪。
这有赖与真姐儿是个好学生,她害怕地一面求饶:"表哥饶过他们,"一面进船舱里。
赵赦微微一笑开弓,怀中如抱满月时,一声弓弦响,小船上刚升起的船帆"哗啦啦"掉落下来,落在陈寿脚下,把他吓得愣愣得不敢再动。
仰头看桅杆,那箭却不在上面,是穿过绳索以后落入水面。
耳边听得"扑通"一声,安平王船上一个人跳下水来,游过去捡那箭。再看安平王手持弓箭在船头,那船是越来越近了。
两船离得不远时,赵赦举起铁锚,是一个力拔泰山的势子,回身对真姐儿笑:"你猜我打船头呢,还是打那舵?"真姐儿见不是射人,早就又奔出来,避在赵赦身后笑嘻嘻:"表哥不必砸了,教训他们几句就是,表哥你呀,不是爱教训人。"
赵赦一笑道:"你看着!"一锚扔过去,正打在那舵上。郁新听着舵碎的声音,再听着身边是陈寿等人跪下来的声音:"王爷息怒,小人们刚才,实实的地是船被渔网缠住。"
此时不跪的郁新,眼睛里只有那奔进奔出的真姐儿,那似精灵一样的真姐儿。她今天是雪白一件衣衫,看起来更似精灵。
赵赦含笑看他:"秀才,你为何不跪?"只为和真姐儿逗乐子,难道这个人吓傻了?郁新失魂落魄跪下来,跪以前还没有主意,跪下来以后,双膝着上船板时,郁新突然有了主意,口称道:"南门郁新,特来投奔王爷,望王爷收纳。"
陈寿、吕升和马京听到这话,都是惊骇地看着郁新。
而赵赦听到这话,在船头上是发出几声朗朗笑声,笑过他才变了脸色问道:"尔有何德,尔有何能,要来投奔于我?"
真姐儿在赵赦身后悄声道:"表哥,当然是你英明神武,所以他来投你。"赵赦回手在她肩头上轻轻一拍,示意真姐儿不要说话。
两边船上都傻呆呆看着这一切。展先生立于船头挥锚,袍袖飘飘好似仙人;王爷立于船头随便一站,俊朗而有威严,好似神人。
而郁新看的,却是安平王魁梧身子旁被风吹起的一角白衣,这白衣在月下,是十分的动人。
安平王问出这句话来:"何德何能,来投我?"让情急之间乱说话的郁新一时为难。
在他身后拜倒的马京、陈寿和吕升心里如揣了小兔子般乱跳着,为郁新拿捏着担心。刚才只是跪下来认错也就是了,几时这一位嘴里吐出要投安平王的话。
要说起来他这句话,也不是人人都反对。相反的,马京骤然听到,他一惊过后,心里是赞叹的。京里书生多如牛毛,功名三年才一科,一科榜上不过几百人。而且还有外地的举子在榜上,那功名并不都是京中书生们的出路。
十年寒窗苦,书生有中有不中。不中的人再等下一科,家里至少要有几亩薄田,不然也要有一个会养家的妻子,才能继续攻读下去。虽然说穷文富武,一穷二白的境地,也念不起书。
所以马京一面为郁新担心,一面正在心里盘算。郁新要是得了王爷许可,他也要起来回自己要投安平王。虽然这投安平王的心思,有一个是为着巧文。但是有人可依,等于先为自己以后的前途铺垫好一条路。
因此马京跪下在那里,心里想着学里也会过几个文人,背后评论起来,都说安平王算是大方的一个人。
马京是这样的心思,陈寿和吕升则是各自肚肠。陈寿此时心中在想什么?他在想着自己这短打衣服今天有没有穿错。偷看一眼王爷,月下面带笑容,一身贵气有如神祉在和郁新说话。而他身后那一角白衣,陈寿看得更清楚些,他甚至看到了衣上的掐边上,绣着一朵一朵小小的红莲花。
古人平时忌全素,真姐儿夏天着素衣,衣上必定有这样那样美丽的装饰。这白衣的衣襟儿上,衣角儿上,全是别有花色。
这一位见过别人家船被砸,还要把自己家船送来冒风险的陈寿,也是冲着"王妃"二字而来。好像街头追明星,人人追的其实是"明星"这两个字的光辉头环,至于其人,倒是不重要了。而陈寿与街头追明星不同,月下本出美人儿,他刚才在月下见到真姐儿一个侧身全貌,还想再看第二眼。
当然赵赦在侧,这些人不得不小心着些。陈寿想着,眼睛情不自禁往吕升那边看一眼,见吕升也是不错眼睛地看着安平王身后那一角白衣,陈寿如是想,原来吕升,也是为看王妃而来。
他们这样转心思,赵赦是讥笑一声,对站在船头犯难的郁新道:"书生胸中作难矣。"再一挥袍袖:"回去吧,以后再来。"
这话本是赵赦给他台阶下的一句。书生既无挥洒高谈的意趣,赵赦觉得不能取乐。既不打算加罪,当然是让他们回去。再说上一句以后再来,是赵赦对于文人也好,武人也好,都是这么一句。回家学好了,再来不迟。
安平王赵赦无时不刻不在表示他的乐贤胸怀。
马京、陈寿和吕升齐齐的松一口气,此时水上清风,吹得游船上人两腋徐徐有风行,是极暇意的事情。但冲撞王爷行驾的人,就别是一番滋味儿在心头。听见赵赦让走,这三个人正要齐声道谢,一直沉思的郁新重新开了口,是恳切地道:"书生无大德行,亦无大能为。愿以三尺薄躯,来投王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