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帝笑着问女儿最近再干些什么。许诺偶然装扮一下小孩子还行, 一直这么傻不愣登下去她也不愿意, 太后欺她年幼才敢对她进行洗脑教育,她就让太后尝一尝年幼的天真残酷。加上奶嬷嬷和银叶也越发让她不耐, 她仰着小脸道“我一直记日记来着。”
康平帝感兴趣道“诺儿还会写字了,拿来给父皇看看。”
于是小宫女就把许诺的涂鸦全捧了上来。
康平帝一张张拿起来看,可惜这些文字康平帝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 实在不知道女儿写了些啥。他笑道“诺儿告诉父皇,这都记了些什么?”
许诺取过这些纸张,“不怪父皇不认得,我不会写的字都是画圈圈的,我来念给父皇听。”
随着童稚的声音响起, 康平帝听的津津有味, 不外乎是今天吃了什么, 皇祖母赏赐了什么这些琐碎小事。
许诺继续念道“某月某日, 皇祖母送我一套白玉首饰,奶嬷嬷说我要感激皇祖母否则这么好的首饰我是得不着的……”
原本其乐融融的室内, 顿时气氛一僵。奶嬷嬷也随侍在侧,顿时扑通跪了下去。康平帝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许诺停了下来,张着大眼睛道“奶嬷嬷这是怎么了?父皇, 诺儿有说错什么吗?”
康平帝笑道“诺儿没说错,父皇听着呢,你继续念。”
这时候银叶也变了脸色,开始浑身发起抖来。
许诺又继续念了下去“……皇祖母所赐我理应全部吃光,可是我肚子不舒服, 吃不下去,银叶说那就先放着,等我好了再吃。”
“今天在皇祖母处见到了康姑娘,康姑娘喝茶时不小心溅到了衣服上,皇祖母让我带着康姑娘去换衣服,康姑娘的大丫头都是跪着服侍她的,这个真奇怪,银叶和奶嬷嬷只是弯腰服侍我的,小丫头才跪。这宫里宫外的规矩都不一样。”
“今天穿了一身银丝裙,奶嬷嬷说,我一定要讨好皇祖母,要不然在这里我就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这些好东西我就再也用不到了。”
“皇祖母今天给我一碟子糯米糕,我不喜欢吃这种糕,银叶说长者赐不敢辞,不喜欢也要吃掉它。我吃了一个真的吃不下了,偷偷给了小宫女,银叶把小宫女骂了一顿拉走了,我应该吃完它的。”
“今天遇到一个好奇怪的人,她和我说:我是陛下长女,皇后所出,身份端贵无比,不是那起子小人嘴里,说到这里银叶来了,她没说下去,后来我知道她叫白芷……”
一室安静,只听许诺用童音清清脆脆的念着。奶嬷嬷和银叶早就瘫在地上了,服侍许诺的大小宫女都跪了一地,早在许诺念出奶嬷嬷说我要感激皇祖母时,康平帝打了个手势,许诺院子里已经围的严严实实,苍蝇都飞不出一只,想要溜出去的人一并被扣下了。
这时室内忽然有异味传来,许诺也念的差不多了,一看居然是奶嬷嬷吓尿了。康平帝皱着眉头,很快两个内侍低头上前把奶嬷嬷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康平帝道“来,这屋里既然脏了,诺儿跟父皇一起走吧。”
许诺伸手拉着康平帝的手,她轻轻道“父皇,你带我走了,我是不是再也不用来了?”
康平帝微笑道“难道诺儿还想住在这里?”
许诺摇摇头,“我其实不喜欢奶嬷嬷她们一直这么对我说要我感激皇祖母。皇祖母是长辈,我当然要孝顺她,可是我还有父皇的,为什么我只能感激皇祖母却不能感激父皇呢?”
康平帝弯腰抱起许诺,大太监赶紧上前想要接过许诺,康平时摇摇手,“诺儿真聪明,父皇要告诉诺儿,你用不着感激任何人,你是大公主,这天下除了父皇没人比你更尊贵!”
大太监把头低的更深一些。
许诺点点头,“我相信父皇,父皇,您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的,您要保重身体!”
康平帝大笑,就把许诺放了下来,嘴里淡淡道“这里所有的人都送到慎刑司去,把慈恩宫看好了!”
大太监赶紧道“是!”
康平帝把许诺带到了自己的乾元宫,慈恩宫里如何解决已经不管许诺的事了,进了慎刑司,那些身娇肉贵的大宫女得把自己穿的什么颜色的内裤都得招供出来。只是不知道康平帝怎么处理太后。
许诺反正已经出手,她干脆道“父皇,有一次我偶然听到皇祖母说,等养大了就是桐儿的一大助力,这江山就应该物归原主。这宫里没有我的允许,一个孩子都不能有。我实在听不懂,也不敢问,您知道什么意思吗?”
此时乾元宫里服侍的宫人差点吓破了胆,个个都成了泥塑木雕,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康平帝捏紧了拳头,嘴唇泛白,深呼吸了几下才笑着对许诺道“不是好话,诺儿别记着了。你现在就先和父皇住在一起,过两日父皇再给你收拾新的宫殿,替你找新的宫人服侍。”
许诺乖巧道“嗯,我听父皇的。”
康平帝把大太监于新叫来,“替大公主把偏殿收拾出来,你亲自看着,挑两个妥当的人服侍。”于新弯腰点头称是。
很快偏殿就收拾好了,于新带许诺去看布置的是不是称心,两个老成的嬷嬷看见许诺进来赶紧上前磕头请安,屋里一溜的宫女一起下跪道“见过大公主!”
于新弯腰笑道,“殿下,这两个一个是周嬷嬷一个是钱嬷嬷,公主但有吩咐只管说。”
许诺点点头,“知道了,谢谢于公公。”
于心更加诚惶诚恐,“不敢当公主的谢,这些是老奴的本分。”
于新退下后,周嬷嬷请许诺坐下,吩咐丫头上前给她洗脸洗手,捧盆的宫女在许诺面前跪下,把盆稳稳的托举着。
洗完,许诺道“我困了,先去睡一会儿,父皇来了通知我。”
周嬷嬷和钱嬷嬷连声应下,给许诺点了入梦香,一人留下陪她,一人外头去理事。许诺刚过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太后再也想不到一个五岁的女孩能把她的谋划全部打翻了。许诺和康平帝最后说的话纯粹就是她编的,想也知道,太后怎么可能不谨慎到被她听见这些话。再说许诺身边这么多的宫女嬷嬷,她连空挡都找不到,如何去听太后的私语。
可是太后刻意误导许诺,让奶嬷嬷和大宫女在许诺面前说的这些话是真的,慎刑司拷问出的口供让康平帝怒火更炽,这些是真的,那么暗害皇嗣,意图谋反还会是假的吗?目前许诺只有五岁,一个五岁的孩子懂什么江山和子嗣,能编出这么些话来?
要不是意图谋反,何必想把自己的女儿教坏?康平帝得到帝位普天下的人都说他运气好,这里面难道仅仅只是运气?
康平帝先把慈恩宫围住,然后迅速发布几道密令,帝都暗流涌动。
旁人不知道端底,只知道康平帝的妃子失了孩子,太后又病了,康平帝把大公主接来自己照顾。
众人都说大公主圣眷隆恩,也体谅康平帝没有子嗣的忧虑。
太后的亲孙子许桐得知皇祖母生病,请旨入宫探望,许桐的父亲就是前太子,伤了眼,精神也不好,一直闭门不出,太子做不成,现在是安王。
康平帝笑着准许了,然后就传出许桐自愿在太后身前侍疾的消息,康平帝还赏赐了好些东西给安王府。
康平帝自然不会以许诺话来定太后的罪。他看着奶嬷嬷和银叶的口供,这两人只是诱导许诺,也不知道谋反和暗害皇嗣的事。
以前康平帝对后宫也不太在意,毕竟他的后宫人少,人少矛盾也少,皇后故去不久,他也没精力顾到后宫,现在统一查一查,太后的野心就昭然若揭了,连御医都有几个不妥当的。包括安王府,更是查出许多违制的事。
康平帝甚至感激自己的女儿,身边虎狼一样都不缺,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要真被太后成事,他要面临的事简直不敢想象。
这几天他一直和许诺一起吃饭,还把白芷送给了许诺,“这是你母后给你的宫女,后来调去了别处,父皇看她倒是个忠心的,就让她服侍你吧。”
许诺点点头,“好,我也觉得她比银叶要好。”
康平帝给女儿夹了一个鱼丸,“那些欺主的下人,诺儿不要记在心上。以后你只要知道,这里你的吩咐无人敢驳回,也无人能让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任何事。”
许诺俏皮的一笑“除了父皇。”
康平帝也笑了,“父皇也不会让诺儿做你不喜欢做的事。”
许诺看着康平帝感动道“父皇,你真好……”
……
康平帝收集完证据,把首辅重臣招来,证据一摊,大臣们面面相觑。原本以为安王已经认了命,哪知道人家根本没消停,太后更是积极的推波助澜。
天子无家事,何况这种谋逆的事,牵涉面太广,前太子和大皇子相争的画面还在众人脑海里没有散去,朝堂因为此事可是大受震荡,前前后后死掉的人不知道多少。
京郊外的尸骨还没烂完呢,安王一系就开始第二轮的谋划,虽然安王是很可惜,从争斗了活了下来,可是毁了一目就与大位失之交臂,但是康平帝继位也三年了,天下初平,谁也不想再起争端。
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很快,安王一系被康平帝送去看守帝陵,太后自愿去皇家寺庙替天下祈福。太后不自愿也无法,儿子一家的命都捏在康平帝手里呢。
至于太后母族,原身上辈子的夫君一家,被康平帝查出贪贿、当差不谨等诸多事,已经一撸到底,权贵中再也没了他们的踪影。
朝臣变更且不论,康平帝大肆整肃内务府,不知道多少人掉了脑袋下了大狱,太医院也是一番清洗。
康平帝在位三年,当初继位时的动静都没现在这般大,内阁自然配合皇帝下手整顿,实在是怕了再发生夺位事件。大臣们其实更满意康平帝,因为这个皇帝身体不好,就更加仰仗臣子。
皇帝和朝臣也如同夫妻一样,一方强了一方就弱,两方都弱,就要被别人家欺负。两方都强,那就容易吵架然后家宅不宁。现如今康平帝是弱的一方,大臣们自然不愿意换掉他。
安王府和后宫整顿完毕已经过去了一两个月,此时正值隆冬,御花园里梅花开的极为精神,许诺披着狐皮斗篷穿着鹿皮镶貉子毛小靴子在梅树间穿梭,指挥小宫女剪下姿态优美的梅花。
白芷在一边眼都不错一下的盯着她,就怕公主给摔了。别人或许会认为公主年幼,尚是一个孩童,白芷可不这么觉得。
皇后哪怕故去也是留了人手给女儿的,太后伸手极快,一些不听话的就被换走了,倒向太后的才能和奶嬷嬷一样留下。白芷被调去洒扫处,原本她是见不到许诺的,那天也是凑巧。
她因为忠心皇后,冒死上前和许诺说了半句话,银叶就来了。她已经做好准备被责罚。毕竟公主还那样小,懂什么呢?
可是公主漫不经心的就替她解了围,那手段如何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后来不久整个慈恩宫都被陛下给封了。接着她也被带去了慎刑司。
其他人在慎刑司的惨状她都不愿回想,特别是奶嬷嬷和银叶,浑身连块完整的皮肉都找不到,听说她们的家人都受了牵连,一并被抓了起来。
白芷却是被客客气气的对待,不要说上刑,连骂都没骂一句,问了一些话,然后调查下来她没撒谎就放了出来。接着于新大太监亲自找到她,让她来服侍许诺。
白芷也是服侍过皇后娘娘的人,她断不认为大公主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幼童。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恭谨,什么事都要同许诺说一声,请示一下公主的意见。
许诺现在还住在乾元宫的偏殿里,康平帝说了,待年后气温回暖,再择宫室安置女儿,大冷天就不折腾了。
和皇帝住在一起,哪怕是得宠的皇子都没这个待遇。不过康平帝可怜啊,目前只有许诺这么一个骨血,加上是个女儿,疼爱些别人也挑不出理来。
圣人说男女七岁不可同席,许诺过年才六岁呢,父亲照顾女儿怎么了。太后已经去祈福,宫里的嫔妃哪个有身份可以照顾元嫡公主的?
就连习惯鸡蛋里挑骨头的御史都没对这个事吱一声。而许诺的身份当然更加贵重起来。
有小女儿在一边,康平帝觉得每餐饭都吃的香一些。照理说皇家规矩食不言寝不语,许诺理他个鬼。
她会叨叨叨的给康平帝讲她一天到晚干了些啥,然后给父皇布菜盛汤,忙的不亦乐乎。
女儿童言稚语,又是一番孝心,康平帝当然不会拒绝,所以菜也多吃一口,汤也多喝一碗。大太监于新不得不佩服大公主。
皇帝被女儿哄的心情好了,他们这些下人也就轻松。现在谁还敢不长眼的在许诺面前比划。康平帝说的一点不错,现在许诺完全是说一不二,无人敢驳回。
御前服侍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大家非但眼明心亮,审时度势也是一把好手。别看公主如今被康平帝宠上了天,人家身份高贵自然不必说。公主可没半点骄傲跋扈,目中无人。
大公主年纪尚小,言行举止无不落落大方。现在公主住在乾元宫偏殿,于新自然要事事过问,按照公主的年纪,一应事务都是大宫女和嬷嬷料理,用不着回禀主子,因为一个孩子可懂什么。收拾屋子,人情来往,小孩子能懂?
白芷却是样样要和公主汇报,然后听公主吩咐如何办理。只有公主说了这件事你去办,白芷才会自行料理。周嬷嬷和钱嬷嬷也只是负责教导公主礼仪,照顾公主身体,再不敢插手任何事的。
于新只看许诺处理了一两样琐碎事务,就知道这位大公主绝不是可欺之人。不知道当初太后如何眼瘸才把她当无知孩童对待,妄图洗脑成功,收进手里备用,果然败的一点都不冤枉。
不管别人怎么看许诺,在康平帝眼里,许诺就是自己的心肝宝贝,他批阅奏折时都不避着她,许诺好奇询问,康平帝还会温言解释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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