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了人。
他精疲力竭赶回去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短短一个月,她蜕变的彻底,做的那样周密决绝,连一点喘息的空隙都没给他。
再相见,他们就成了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他是一路舟车劳顿,神色疲惫归来的冷面亲王,她是一飞冲天,容光焕发的太子新妇,她看见他,连一个颔首致意的笑容都变得委婉且疏离。
身份转变的那样突然和彻底,他姑且都还没有适应过来,而她却早就自在从容,行为举止之间,乃至于表情上都没有半分的差池了。
想着那短时间之内天翻地覆的变化,殷湛再难掩盖胸中的愤懑和痛悔。
“你算计别人也就罢了,居然连我也不放过?”他抓着她的手腕,逼视她的目光,字字句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明知道我得了消息会回头去找你,你——”
她将他的心思把握的无比精准,不仅算到了他惊闻噩耗,一定会回头去找她,甚至都想到了,如果用一具假的尸首来鱼目混珠一定会马上被他识破,为了拖住他的脚步,她甚至故意给皇帝那里留下了破绽,没有留下一具可以交代的尸骨。
找不到她,他就不会死心,他会一直一直的找下去。
而她——
也才有足够的时间,把京城那边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那一个局,她设计的完美漂亮,也把他算计的彻底。
他痛的都快疯了,这女人,却亲手操纵一切,算无遗策的将他彻底的蒙骗住。
若不真是爱的深了,若不真是割舍不下,就凭她这样的谋算于他,回过头来,他都恨不能将她一把掐死。
可是那个人是她,既然大局已定,他又能做什么?
宋楚兮被他一再的质问,却是完全的无话可说。
她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看着那男人眼中近乎绝望的疯狂。这一刻,她再不能忽视,也不能自欺欺人的当做自己什么也感受不到。
一直以来,他在她的印象里都是那么清风霁月般的一个人,完美的时候,甚至可以和高处的神祗相比。她一直觉得,他这样的人,一生都该是那样高高在上的感觉,却从没想过,他居然也会有这样狼狈不堪的一面。
“沅修——”宋楚兮下意识的抬手,想去触摸他面上狰狞的沟壑,可手指探出去,却又迟疑着缩了回来,最后,她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垂下眼睛,盯着自己麻木的双腿,脸上表情居然还是可以维持一种出奇的平静,“不管该做还是不该做的,横竖都已经像那个样子的发生了,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还说什么?”
她做过的事,从来都不想解释,也不需要解释什么,何况——
更没有解释的必要。
她是个十分果断务实的人,不会去为了任何事追思或者后悔。
何况——
好像从一开始,认为那是一场遗憾错过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殷湛虽是满心愤懑,但是面对这样的她,也只觉得所有的力气都打在了棉花上,根本就发泄不出来。
他缓缓的松了口,忽而冷笑,“其实如果说现在再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也依然还是会做那样的决定对吧?你能担的起事,从来就不屑于假手于人,我早就知道的。何况事关廖夫人和你那妹妹,谁的劝,你都不会听。我算什么?莫说一直以来,就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就算我提前坦白了——”
殷湛闭了下眼睛,然后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他举步往旁边走去,拿过架子上备用的蜡烛点燃,把宫灯里的换掉,开口的语气依旧带着深刻的自嘲情绪,“廖夫人和廖素岚都是你的责任,那时候是,现在依然还是。为了保全她们,你可以不计后果的去做任何事,连你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拿来随意的作践牺牲,何况是我这样一段一厢情愿的所谓感情。”
让她顶替了廖家长子之名,女扮男装的进了军营,廖家担负的就是欺君之罪,这罪责,是任何人都承担不起的,所以她是永远都不会让那份真相公诸于世的。
“不!”宋楚兮的唇角牵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来,缓缓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却是冷然道:“已经知道这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了,我才不会再上当——如果现在要让我重头再来一次,我会选直接杀回京城,鱼死网破。”
当年的北川军中,都是以殷湛马首是瞻的,那会儿殷湛不在,以她和殷湛的关系,以及在军中的威望,想要策动大军造反,杀回京城,本就不是难事。
只是自古以来,举兵造反都是天大的事,弄不好就生灵涂炭,而且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无法估量的。最起码,以当时的情形,她如果做了,搭进去的就不只是他们廖氏一门,殷湛也势必要被卷进来。
殷湛站在那里,身子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震,反问道:“你这狠话,就是专门说给我听的吧?”
诚如宋楚兮所言,当年,他们是都回不去了。
而她从不做这些本就无谓的打算,她这话里行间的意思,指的不是当年,更是现在。
如今的她,才是和北狄殷氏都势不两立了。
而他——
隶属皇家,是殷氏一脉的嫡系血脉。
宋楚兮本也没想他会这么不留情面的当众点破,面部表情不受控制的微微一僵。
殷湛熄了换下来的烛头,回转身来,定定的望着她,“既然已经把话都说开了,那么索性今天,你便给我一句准话吧,今后——你到底是要作何打算?”
他问的,不是局势,而是她!
是——
她和他之间。
宋楚兮面色平静的与他对视,半晌,摇头苦笑了一声,“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
殷湛如遭雷击,整个身子都忍不住的剧烈一震。
他的反应有些大的突兀,脚下不受控制的倒退半步,险些将立在墙角的宫灯架子撞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