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这殿中歌舞正是热闹的时候,气氛很好。
下面的人觥筹交错,虽然皇帝的语调不低,但是被管弦之音混淆,下面离得远的座位上,客人们只顾着彼此寒暄,并没有注意。只是临近这边的二十几桌人,却都齐刷刷的止了声音,不约而同的扭头看过来。
皇帝的面上,带着一点浅淡的笑容。
南康公主的神色却在一瞬间就变得紧张不已。
“母亲——”站在她身边的淮南郡主更是始料未及,仓促的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同时下意识的回眸,看向了端木岐。
虽然是在晚上,但是这殿中灯火通明,还是光线充足,如同白昼。
那紫袍雍容的男子,手持杯盏,从容而来,眉目之间一点不怎么庄重的笑意晕染,就如是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当中泼墨挥就的一幅画。
他的容貌极妖又极美,华服在身,也往往会叫人不自觉的忽略,只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于他的面容之上。
皇帝的话,他听到了,可是却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是踽踽而行,款步走了过来。
“皇上,淮南的年岁虽是到了,不过这些年她陪伴我成了习惯,我还想再留她两年呢。”南康公主根本不等端木岐表态,就已经平和微笑着开口。
她是个端庄又温和的人,平时对谁都和颜悦色,但是这一刻,心里的火气却几乎是压抑不住的一拱一拱的往上冒。
当年皇帝对她的事情不理不睬,毕竟不是嫡亲的姐弟,她并不苛求什么,可以不予计较,但是明知道淮南是她相依为命的唯一的女儿,皇帝居然会把主意打到淮南的身上来了。这一点,恰是南康公主不能忍的死穴。
只是为了淮南郡主着想,她不能当场发作,但是可想而知,这一刻,她的面上笑的有多平顺温和,心里相对激起的就有多大的怒火。
成武帝,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皇帝的目光,只定格在端木岐的身上,等他表态。
而既然是他的意思,想要博得圣心,借机推波助澜的人就自是大有人在的。
南康公主开口打了圆场,坐在旁边的瑾妃就笑道:“南康公主舍不得淮南郡主是在情理之中的,可是淮南的年纪毕竟也是到了,虽说公主您是一片爱护女儿的拳拳之心,可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这古话也是不假的。趁着如今的年纪正好,早点替淮南觅得一门佳婿才是正经道理呢。”
关于淮南郡主的婚事,这几年南康公主的确是一直在斟酌的。
只不过,以她这样尴尬的身份,又要处处顾虑皇帝的想法,挑的门第太高了,皇帝肯定要反感,但是如果只是选了人品不错的寒门子弟,保不准皇帝还要在淮南的婚事上打别的主意,毕竟自古以来,皇室中人的婚事多半都是用来联姻的。所以她要挑一门合适女儿,又不至于引起皇帝反感的婚事,并不容易,这样一来二去的耽搁,也就造成了淮南郡主已经及笄了还没有定亲的现状。
瑾妃开了口,元贵妃马上就也附和道:“瞧着端木家主和淮南这丫头彼此的年纪合适,看着也是郎才女貌,极合适的一对儿呢。”
淮南郡主哪怕是起初根本没对端木岐有过任何的非分之想,但她毕竟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年纪,端木岐的家世人品样貌,样样拔尖儿,都是明着摆在那里的。这样被几个女人三言两语的打趣,淮南郡主就蓦地红了脸,使劲的垂下眼睑,只拿眼角的余光去看端木岐。
旁边的宋楚兮,面上一直带着那种有几分明朗的笑容,仿佛没听到皇帝的话,一直事不关己的替宋太后布菜。
宋太后也是面色如常,只是细看的话,眼底却有几分隐藏的冷光划过。
就算她暂时没有说话,皇帝也知道她势必要阻止此事,于是就先发制人,沉吟了一声道:“朕记得母后您的母家,似乎是还欠着端木家主的一桩婚事吧?您的那位侄女儿,是唤作琪儿的吧?头两年说她得了重病,最近好像已经没听到她的消息了。”
宋楚琪只是个世家女,她的生死,根本就不需要大张旗鼓的报给皇帝知道。
皇帝此言一出,本来一直就精神不振坐在下面喝闷酒的宋亚青突然就是一阵的振奋——
是了,是时候该宣布宋楚琪的死讯,彻底了却这个后患了。
皇帝给摆出来的台阶,这个机会来之不易。
“启禀陛下——”宋亚青立刻从座位上移步出来,冲上首的皇帝拜了一礼。
这边宋楚兮的眸子一转,也抢着站起来,笑道:“能得陛下记挂,是我姐姐的荣幸,臣女替我阿姐谢过陛下。陛下记得没错,家姊的闺名的确是唤作楚琪的,只是她这几年一直卧病在床,身子一直没有大好。年前臣女进京之前去庄子上探望的时候,阿姐还说十分想念姑母呢。承蒙陛下记挂,希望姐姐她得皇帝陛下如此关怀,能早些痊愈了才好。”
虽然是临时编排出的一套谎话,但是她的口齿伶俐,语速又快,一开口就没给宋亚青插嘴的机会,并且一顶一顶的高帽子直接就往皇帝的头上摞。
皇帝被她堵的脸色微微一变。
虽然他很清楚宋楚琪已经莫名其妙的失踪不见了,但是之前就只当这是个无足轻重的女子,也没有刻意的点破,现在被宋楚兮摆了一道,反而堵了他的后路。
皇帝自己不能出尔反尔,便就掩饰着垂眸喝了口茶,然后对宋亚青道:“是吗?那个丫头是病的很严重吗?”
“这——”宋亚青自然也想承认宋楚琪已经死了,这时候骑虎难下,只能是顺着宋楚兮的话茬道:“楚琪那丫头病了几年了,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承蒙陛下天恩记挂,微臣感激不尽。只是那丫头的身子骨儿也着实是不争气,不知道还能不能挺的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