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
早上八点, 赵慕予还在房间里睡觉,赵母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慕慕,快起床了,看看谁……”
不过话还没说完,又戛然而止,应该是被人阻止了。
尽管如此,赵慕予还是被吵醒了。
她皱着眉, 不高兴地嘟囔了几声,翻了个身,拉高被子蒙住头,继续睡。
可没过一会儿, 隐隐约约间,她好像又听见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 是一阵不太明显的脚步声,一点一点靠近,最后,在她的床边停下, 把她的被子往下拉了拉, 让她露出脑袋。
带着些许凉意的新鲜空气混着专属于某人的清冽气息, 瞬时盈满所有感官。
然而一心只想睡觉的人连眼睛都懒得睁, 再加上意识本来就不怎么清醒,所以直接忽略了这一点,只当是赵母又看不惯她蒙头睡,进来纠正她来了。
纠正完, 对方也没有急着出去,似乎还在她的房间里待了一会儿。
至于接下来还发生了什么事,已经不在赵慕予的了解范围内了。
因为她又睡了过去,直到十点多才终于睡醒。
洗漱完,她来到客厅,先是被摆了一地的名贵补品礼盒吓住,接着听见厨房里传来一阵谈笑声。
她一阵疑狐,探头看了看。
不算宽敞的空间里,除了赵母,还有一道熟悉,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一片其乐融融,看上去就像是一家人似的。
赵慕予却看得脸色微变,原本打算去阳台的脚步改变方向,转而朝厨房走去。
江舟池最先察觉到她的动静,回头看她。
窗外枯黄的梧桐树在他身后摇晃,萧瑟的秋意带来几分清宁的禅意,他静静地站在其中,眼睛漆黑清澈,如同秋夜的星星。
随后,赵母跟着转过身子。
上一秒还挂在她脸上的笑容下一秒瞬间消失,开口就是一顿恨铁不成钢的比较。
“你看看人家小江,一大早就来了,还帮着我收拾屋子,择菜,你这个主人家倒好,睡到大中午才起床,你说你好不好意思。”
赵慕予回过神,收回落在江舟池身上的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平时受尤霓霓影响太深,听见赵母的话,她的脑子里第一个冒出的回答竟然是“专注自家,拒绝捧一踩一”。
……
对于这个现象,她不是很满意,抿着嘴唇,瞄了眼客厅的挂钟。
刚好是十点半,和“大中午”貌似还有一点差距。
果然,长辈的时间和晚辈的时间永远不是同一个北京时间。
但赵慕予没有反驳,打算安静离开,否则只会引来新一轮的战争。
谁知脚步刚一动,又被赵母叫停。
她说道:“你又想去哪儿啊,是我刚才暗示得不够明显吗,赶紧过来帮着小江一起择菜,我还得去把鸡处理一下。”
“……哦。”
赵慕予被迫留在厨房里,和江舟池一起挤在小小的水槽前。
她一边择豆芽,一边问道:“你来干什么。”
也许是因为她的语气不太好,刚说完,便被赵母轻轻打了一下后背。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人家小江难得回来一趟,就不能来家里坐坐,来看看我和你爸吗?”
“……”
在这样明显的差别待遇下,为了避免一直被“家暴”,赵慕予决定不说话了,只瞪了一眼导致她家庭不和谐的人。
江舟池却仿佛丝毫不觉得愧疚,眼底笑意明显。
等赵母走出厨房,他才回答她刚才的问题,低叹道:“你不来找我,只好我来找你了。”
听上去又像是她欺负了他似的。
幸好赵慕予已经渐渐对这种栽赃陷害式的卖惨招数免疫。
她不为所动,发自内心地问了一个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想问的问题。
“这学期你是受什么刺激了吗,为什么总来打扰我们普通人的生活。就不能像以前那样,继续当你高高在上的大明星吗。”
这话让江舟池敛起笑。
空气安静了半瞬,再次响起他声音的时候,似乎比刚才多了几分后悔。
“以前是我高估了自己,以为只要给你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你就会回到我的身边。”
结果呢。
事实证明,这样只会让她离他越来越远。
江舟池顿了顿,而后凝视着她的眼睛,模样认真,说道:“这是最后一年了,慕慕。等毕了业,我可能很难再找到这样的时间,正大光明地陪着你,所以,你要乖一点啊,别躲着我了。”
闻言,赵慕予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想了想,她最终还是咽回原本想说的话,只小声咕哝了句:“谁需要你陪了。”
大概是早就料到了这个回答,江舟池没再说话,笑意重回脸上,却不像刚才那样直达眼底。
这时,赵母重新回到厨房,没有注意到气氛的变化,开始准备炒菜。
最后,这顿午饭比平时提前了半个小时。
饭桌上,赵母一边不停给江舟池夹菜,一边习惯性地絮絮叨叨着:“你一个人住肯定都懒得做饭吧,平时是不是也随便凑合着吃的?”
江舟池只笑,不说话。
见状,赵母知道自己猜中了,于是念得更厉害了。
“你看看你,本来就工作忙学习累,营养再不跟上怎么能行,这样下去身体迟早得垮。还好你现在搬回来了,以后只要没工作,周末都过来这边吃饭,晚上下了晚自习也来。你要是敢不来,我可是要生气的啊。”
伴随着她的唠叨声,江舟池饭碗里的小山也越堆越高。
久违的家庭温馨感让人怀念,
他笑了笑,回道:“好。”
赵慕予却是第一次听说他搬回来的事。
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她皱眉看他,问道:“你搬回对面了?为什么?好房子住得不习惯,打算回来忆苦思甜吗。”
话音一落,又因为说的话不太好听,手背挨了赵母一巴掌。
赵慕予:“……”
收拾完她,赵母帮着打圆场,解释道:“这孩子最近学习压力大,情绪不太稳定,你别理她啊,好好吃饭。”
可江舟池好像还是把那番话听了进去。
他放下筷子,眉眼低垂,反省道:“阿姨,你别怪慕慕,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提前和你们说一声就搬了回来。要是慕慕不喜欢的话,我待会儿就让人把东西搬回去。”
赵母一听,更是站在他这一边,立马让他打消这个想法。
“搬什么搬,来来回回折腾不嫌麻烦吗。不准再搬走了,就在这儿安心住下,这样我和叔叔还能帮你爸照顾照顾你,知道吗?”
闻言,江舟池没说话,只抬头看了眼赵慕予。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能不能留下来还得她点头同意才算数。
见状,赵母果断用眼神示意并威胁赵慕予。
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了,毫无话语权的人能怎么办,还不是只有被迫低头妥协。
她回道:“我什么时候不让你住了,你爱住多久住多久。”
说完,她三五两下匆匆吃完饭,起身离开这个不祥的饭桌,回到房间。
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结果几分钟后,江舟池也推开门,走了进来。
听见他的动静,赵慕予也没抬头,直接下逐客令:“我要写作业了。”
江舟池“嗯”了一声,却没有出去,反而同样拿出几本习题册,而后另外找了张椅子,拖到书桌前,和原本的椅子并排放着,自觉坐下。
画面熟悉又陌生,恍惚间,将人一下子拉回到遥远的旧时光里。
那时候,他们也总爱挤在一张书桌上写作业,还要比赛谁先写完,输的人就请对方吃一周的红豆面包,槐树街面包店的红豆面包。
虽然赌注听上去有些简单,可红豆面包是那家店的招牌,每次一出炉就被抢购一空,再加上每天限量销售,所以必须一直在店里等着才有可能买到。
赵慕予现在依然喜欢那家店的红豆面包,却没有小时候那么多的空闲时间去排队耐心等待了。
就像他们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一样。
赵慕予深呼吸一口气,从久远的毫无意义的往事里抽离出来。
她走到书桌旁,把他刚翻开的练习册重新合上,一点不留情:“江舟池,你能不能别耍无赖,要做作业回你家去。”
“不想一个人待着。”
江舟池抬头看她,眼神干净,本来就让人舍不得拒绝他,更别提配上他的话了。
赵慕予知道,他最擅长用这种招数博取人的同情心了。
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
气人的是,对于这一招,她暂时没能免疫,只好又一次妥协。
算了,做作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经过一番自我开导后,赵慕予认栽,在他旁边坐下,拿出作业,把精力投入到正事上。
谁知没安宁多久,又听见身边的人叫她。
“慕慕。”
赵慕予正在专心解题,过了好一会儿才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左手上。
她先是不解,随后反应过来。
从小她就有个坏习惯,每次思考问题的时候,总喜欢咬指甲,咬完了又要嫌自己的手不好看,还想了各种方法想要改掉这个坏习惯,可惜通通无果。
后来,她索性让江舟池监督她,一旦看见,一定要狠狠打她的手。
没想到这个简单粗暴的方法反倒奏了效。
那段时间,这个毛病确实好了不少,可惜没过多久他就离开了,她也故态萌发了。
赵慕予“哦”了声,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放下手。
然而坚持了没几分钟,她的左手又不自觉地伸到嘴边。
这一次,江舟池没再提醒她,而是直接把她不听话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
偏低的体温让人一下子回过神来。
赵慕予的注意力第二次从题上转移到他的身上,心想他要是再这样干扰她,她真的要赶人了。
“干什么?”她问道。
“帮你纠正坏习惯。”
“不需要。”
赵慕予扭动着手腕,想要挣脱开他的手。
可一根手指都还没抽出来,又听他漫不经心道:“慕慕,我肩膀的伤还没好,你再动,待会儿我又该去医院了。”
闻言,赵慕予立马停下挣扎的动作,下一秒,一脸懊恼。
恼他把她吃得死死的,恼自己拿他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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