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么一踢,尤霓霓差点失去平衡,赶紧放下右脚,稍息立正站好。
然后呢。
前有不能说实话的丛涵,后有打不过的恶魔,这种时候,她能做的好像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假扮单恋失败的苦情少女。
反正只要她一口咬定刚才说的都是实话,就不怕被拆穿吧?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尤霓霓迅速进入角色,四十五度低下头,手指无措地绞着衣摆,也不问陈淮望想说什么,自顾自地自我数落起来。
“对不起,这段时间我只顾着追求我的感情,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还给你带来不少困扰,这一点我真的很抱歉。不过你放心,这些都是过去式了,以后我绝对不会再来打扰你。”
以往见着陈淮望,她总是一脸警惕,这次不但收起爪子,连语气里的敌意也不见踪影,唯有委屈,而且控制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太假,少一分太弱。
无论是听还是看,都让人找不出破绽,仿佛真如她所说,喜欢他很久,又不得不放弃。
陈淮望将这些尽收眼底,却不发表任何看法,只嗤出一声哼笑。
丛涵见他这样,一下来了劲儿,踊跃作死道:“怎么着,后悔了吧?不好意思啊,就算你肠子悔青了都没用,我们好汉不吃回头草!”
闻言,陈淮望斜眼看过去。
清清淡淡的视线里没有掺杂太多情绪,但及时唤醒丛涵的求生欲。
过完嘴瘾的他迅速收起嬉笑,转而拍拍尤霓霓的肩,不带转折地鼓励道:“小学妹,人生就是一段孤独的旅程,接下来的路就靠你自己了!我在精神上与你同在!”
说完,抱起地上的篮球,头也不回地下了楼,留她一个人在驱魔的道路上奋斗。
……
罢了。
走了也好,免得她老有所顾虑,施展不开手脚。
尤霓霓坦然接受这个标准结局,深呼吸一口气后,转过身子,重新面向陈淮望,省去不必要的废话,开始了简单粗暴的解释。
“是这样的,那些丧尽天良恶心巴拉的话你别当真,都是我乱说的,要不然丛涵学长总觉得我和你有不正当关系。现在好了,他不会误会了。”
丧尽天良,恶心巴拉。
真是毫不掩饰个人喜好的用词。
对于这番措词极端的言论,陈淮望不置可否,难辨喜怒道:“辛苦了。”
“哪里哪里。”
尤霓霓懒得研究这是不是他的真心话,当他听懂了,最后强调道:“反正以后我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王八不认识玉兔,这一点我相信你应该没意见吧。”
陈淮望没说话,只低头看她,表情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急着回教室的人没耐心等,打算离开,擦肩而过的瞬间,一道平静的声音又从头顶砸下。
“你好像还不太清楚,利用我这样的人渣,通常没什么好下场。”
利用?
怎么能说是利用!她这么做明明是为了大家好啊!
随着话音落下,尤霓霓猛地停下脚步,眼神戒备地望着他,不懂这话的意思。
可惜,陈淮望没解释的打算,微抬起下颚,指着教室门,示意她道:“进去吧。”
“……”
她现在哪儿还有心情回教室!
制造恐慌的人径直离开,气得被吊起胃口的人原地跳脚,本想追上去问清楚,却被一个男生捷足先登。
他躲在走廊尽头,一见到陈淮望,立马冲出来,抓住他的手臂,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姿态卑微,像是在求他什么事。
这又是什么情况?
尤霓霓注意力被转移,好奇地伸长脖子。
受距离限制,说话声断断续续传来,她只能用眼睛看,首先注意到的是男生的衣服,因为上面满是尘土,还有好几个脚印。
后来,不知道陈淮望说了什么,男生的表情变得绝望,最后颓然地垂下手,把路让了出来。
见状,尤霓霓有些同情他,忍不住猜测他的遭遇,等想起正事的时候,目标人物早没了影儿。
……
自己亲手放走了敌人,怨不得别人。
尤霓霓认栽,乖乖回到教室。
刚坐下,正埋头苦写的同桌冷不丁冒出一句:“霓霓,我都看见了哦。”
现实的声音将尤霓霓拉出仇恨的深渊,她问道:“看见什么?”
“你和大佬眉来眼去互送秋波呀。”
“……???”
方遥雨没注意到她扭曲的表情,继续问道:“不过你们怎么突然变这么熟了啊,该不会是上次牵错手结下的姻缘吧?”
“怎么可能!”
居然不是?
方遥雨立马重新理时间线,而后“啪”地放下笔,振奋道:“那就是牵错手导致你们感情突飞猛进?天啊,这是什么绝美青春校园偶像剧,我今晚就要看到全集!立刻!马上!安排!”
“……”
怎么又越描越黑?
尤霓霓苦着一张脸,全身心抗拒这个违反伦理道德的脑洞,怀疑她和丛涵中了同一种爱情病毒。
既然如此,解释也没用,她索性放弃挣扎,只幽幽问了句:“小雨,你觉得‘窦娥娥’这个名字适合我吗?”
话里的深意方遥雨没听出来,但不妨碍她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一脸担心道:“怎么了,你爸妈感情出问题了?你妈要给你找个姓窦的后爸?”
“……那倒没有,是我最近想换一个微信名。”
面对她如此惊人的想象力,尤霓霓不敢再乱说话,赶紧环顾四周,换了个安全的话题,奇怪道:“对了,为什么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闻言,方遥雨也奇怪道:“你忘了下节英语课在多媒体教室上?我还以为你是回来拿书呢。”
“……”
确实忘了。
不过迟到也有人陪,不用着急。
于是尤霓霓一边慢慢找书,一边问道:“那你回来干什么?”
“我?”
方遥雨拎起犹如特步赞助的试卷,叹道:“默写短语错太多,孙老罚我每个抄十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能上她的课。”
“…………”
完球了。
意识到自己没资本淡定后,尤霓霓不再磨蹭,拿上英语书,火速赶去上课。
由于多媒体在距离稍远的另一栋楼里,因此,为了图方便,大家通常从旧实验楼后面的梧桐林直接穿过去。
尤霓霓当然也选择这条捷径,却依然没跑赢时间。
刚出教学楼,上课铃声便骤然响起。
她一惊,赶紧加快脚步,一心念着上课,殊不知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也许是受旧实验楼磁场影响,平日里,梧桐林并不可怕,可一旦到了上课时间,就说不准了。
还好尤霓霓很快想起这件事,而这还得感谢刚才拦下陈淮望的那男生,因为她一进去,就看见他跪在花坛旁,面前还站着三个人。
江湖人称“左青龙,右白虎,中间一个二百五”。
其中,二百五王新手拿羽毛球拍,打高尔夫球似的,在男生周围随意挥着,偏又不落在他身上,只制造出一声声划破空气的沉闷声响。
无形中带来的精神压力远比直接打他更折磨人。
画面惨得令人不忍直视,尤霓霓皱着眉,立马刹车,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还没来得及调头,三道犹如飞镖似的视线便齐刷刷朝她射来,将她钉在原地。
王新停下动作,上下打量她两眼,率先开口:“同学,上课时间到处乱跑什么,哪个班的啊。”
“……”
尤霓霓不允许自己就这样撞枪口上,抱着侥幸心理,诚恳道歉:“对不起,我马上走。”
“走你妈,老子问你哪个班的,耳朵聋了?”
“……高、高二(13)班。”
“说话就说话,抖什么抖。”
“啊?有、有吗?”
前辈总结的经验告诉尤霓霓,在他们面前最好别表现出害怕,奈何她实在控制不住。
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她是真的怕。
这种感受和被陈淮望威胁截然不同。
没办法,尤霓霓只好把声音发抖归咎于外界因素:“可能是这里太冷了吧。”
“冷?”
王新不再挑她毛病,反而将手里的球拍一把扔到她的脚边,提议道:“正好,运动运动吧。”
尤霓霓不明所以,又见他提着男生的衣领,让他站起来:“好好谢谢这位学长吧,看你没羽毛球,主动给你当人肉靶子。”
?有病吧!
无理的要求被这样自然说出,她的三观受到不小冲击,随后又想起这是他们仨一贯的作风。
为了不被学校抓住把柄,从不自己动手,要么让被欺负的同学自己动手,要么指使别人。
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群敢做不敢当的胆小鬼,只挑软柿子捏。
透过现象看清他们的本质后,尤霓霓内心的恐惧减少一些,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豁出去拼一把。
然而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忽然冲出一条柴犬,先是冲着王新狂叫一番,接着死咬住他的裤腿,用力往外拽,一副不把他裤子扯下来算它输的架势。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发状况弄懵。
回过神后,二百五一边紧紧抓着裤腰,一边骂道:“谁家的狗东西!咬你妈啊咬!”
还愣着的俩人见状,想帮他,又无从下手,最后随手捡起几根树枝,练击剑似的,作势打它。
至于尤霓霓,正目瞪口呆地看热闹。
原本剑拔弩张的场面一度变得很混乱。
正当局势陷入胶着之际,一道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人的声音响起,叫了声“皮卡”,低沉而有力。
柴犬一听,立马撒嘴,摇着尾巴,扑哧跑向说话的人。
同样认出这声音的还有尤霓霓。
莫名的,她竟生出一种不真实感,不自觉地抱紧怀里的书,缓了缓才回头望去。
临近九月末的秋天还没有完全熟透,宽大的梧桐叶仍绿着,或是顶多被描上一圈金边,在枝头舒展,尽情享受阳光和微风。
而陈淮望身上落满摇晃的树影,半蹲在狗狗面前,喂它吃完零食,又摸着它的脑袋,训道:“以后别在垃圾堆里找屎吃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