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燕秦就不一样,他到底是皇室中活下来的唯一皇子, 年轻底子好,这病来的凶猛, 去的也快。
喝了药,在被子里捂一捂,又睡了昏天黑地的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好了。
他早朝上昏睡过去,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就被饥饿给唤醒了。他睁开眼睛一看, 就见常笑正趴在他的床头睡着呢。
做惯了伺候人的奴才, 常笑的睡眠很浅,燕秦一动,他马上就醒了,看到燕秦气色大好的样子, 他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转头朝偏殿的方向喊了一句:“陛下醒了。”
一直侯在这里的秦太医提着个小药箱进来,把药枕塞到小皇帝胳膊上:“陛下,且请您将右手放置此处。”
对自己生病昏倒的事情,燕秦多少有些印象,他配合地把手腕放上去,常笑则负责帮他卷起袖子,露出少年天子白皙瘦弱的胳膊。
细细诊脉之后, 秦太医道:“陛下有龙威庇佑,身体已是大好,再喝一次药,风邪便完全被驱除出陛下体内了。只是陛下万金之躯,为大燕江山社稷着想,应按时休息,切勿思虑过重。”
按时休息这句燕秦听进去了,对后半句却颇不以为然。做皇帝的,除非是做昏君,整天吃喝玩乐,不问政事,就没有不忧思过重的。
等着太医提着药箱走了,常笑又说:“陛下,您别怪老奴多嘴,您可要看着大燕江山千秋万代的人,这早朝固然重要,哪里有您的身体重要。您可不能再像先前那样,一定要顾好自己的身体。”
没有那个皇帝是不希望自己命长的,不然也不会叫底下人天天万岁万岁的喊着。不过大燕这么多皇帝,别说万岁,长命百岁的都没有一个。他那父皇,脑袋上没有个摄政王还压着,整日里吃喝玩乐,还不是刚过知天命的年纪就死了。
燕秦也没有那么追求长寿,这第三世能活到先皇那个岁数,他就很知足。不过常笑也说的,今日他确实太勉强自己了,本来是想好好的上早朝,结果硬是烧得昏了过去。
说到昏过去,燕秦想起一件事来:“常笑,你身上怎么一股子药味。”燕秦刚喝的药,味道还未散去,混合着常笑身上传过来的浓郁药味,给人一种十分酸爽的感觉。
常笑脸色僵了僵,道:“奴才做错了事情,挨了二十大板,就上了点金疮药。”
燕秦冷下脸来:“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责罚孤的常侍?”
不说还好,一说,常笑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委屈:“是摄政王罚的。”
“摄政王要你去你就去,你是孤的大伴还是摄政王的?1”燕秦虽说是大好,但实际上仍在病中,身体舒爽了,心情却还是有些暴躁。
常笑赶紧说:“虽然是摄政王说的,但是这罚是奴才自己要领的,是我没有把陛下照顾好,而且上早朝途中那么长的时间,我也不曾发现陛下的状况不对。”
常笑这会是想明白了,自己是燕秦的贴身常侍从,再遇到这种事情,便是陛下责罚他,也得接着劝诫。
他抹了一把眼睛,眼圈红红的说:“陛下莫要嫌弃老奴??拢??闶遣晃?笱嘟?较胂耄?晃?切┕??胂耄?晃?渌?藕蚰?墓?讼胍幌耄?么跻部丛诶吓?藕蛄四?饷炊嗄甑姆萆希?胬吓?胍幌搿!?br>
他声音都哽咽了,属于太监独有的尖细嗓音多了几分沙哑:“老奴跟了您十多年了,从您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把您的安危把老奴的性命看得更重要,您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您叫我可怎么活?!”
常笑这话听着像控诉,但实际上还是在表示他对皇帝的看重和忠心。
燕秦沉默了一小会,一脸嫌弃地说:“行了,孤不嫌弃你??拢?孪悠?憧薜媚芽矗?啻蟾鋈肆耍?辖糇约喊蚜掣?敛痢!?br>
给小皇帝准备的药很快被熬好端了过来,等药放凉了一些,燕秦便把药碗接了过来,黑乎乎的汤药闻起来不甜,喝起来更苦。
燕秦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又灌了两口温开水冲淡嘴里的苦涩味道。想着小皇帝怕苦,常笑很是及时地把装着蜜饯的小碗端到燕秦跟前。
燕秦却把蜜饯推开:“好了,孤又不是小孩子了,吃什么蜜饯。”
药苦一点也好,他尝了苦滋味,才会吸取教训,避免自己生病再吃这么苦的药。
常笑默默地把装着蜜饯的小碗收了起来,愣是没有敢告诉小皇帝,几个时辰前,他不仅吃了蜜饯,而且一个还嫌不够,还问人摄政王要了两个。
喝完了药,燕秦随口问了一句当时的情况:“孤当时是怎么昏过去的,是谁把孤带到这御书房来的?”
常笑纠结了一小会,如实禀告说:“当时您发了高烧,在早朝上就直接昏睡过去了,奴才在台下,也没有全部都看清楚,就看到您往摄政王身上倒下去,然后他把您给抱过来的。”
居然在早朝上就昏过去了吗,他还以为自己至少坚持到下了早朝,走到御书房才昏的。燕秦有些苦恼地按压了下额角:“摄政王有功,理应嘉奖,常笑,为孤拟旨。”
赏罚分明,是他作为君主的原则。
“诺。”常笑应下来,往砚台中添水研墨。一边做这些杂事,他一边还回想着先前的事情。
等常笑把墨磨好,燕秦便执笔写起对摄政王的嘉奖。做官做到摄政王这个份上,他也不能给对方更进一步的奖励了,也只能送些摄政王府多的是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什么的。
忍不住多嘴说了几句:“老奴觉得,摄政王看您的眼神实在是有些奇怪,但似乎并没有恶意。兴许摄政王,没有咱们想的那么坏,他当说真的为了大燕江山着想,所以才暂时不放心把权力交到您的手里。”
燕秦登基以来,摄政王一直以天子年幼为由,捏着权力不放。常笑作为天子的常侍,一开始的时候,也认为摄政王是个不得了的大佞臣。可今日摄政王的表现,却动摇了他以前的想法,让他改变了些许对摄政王的印象。
“哦,你倒是说说看,他怎么就不是我想的那么坏了?”
“你昏倒的时候,摄政王看起来比老奴还要着急。而且他让奴才挨二十大板,不是为别的,是为了奴才没有照顾好您。而且先前您昏过去,大夫让我们想办法给您喂药,是摄政王把您扶起来,亲自给您喂的药。”
“他对孤有这么好?”燕秦可没觉得摄政王对自己多好过,不管是第一世还是第二世或者是这一世,他们见面永远都是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味。
这一世看起来是相处稍微和谐了一点,但那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常笑便把先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连带着先前犹豫不想说的蜜饯事件也悉数交代出来。
燕秦握笔的手一歪,在明黄的卷轴上落下一滴浓黑的墨汁。他手里的笔没有停,笔尖把那一滴墨汁拖长,写成一捺,看都没有看常笑,只嘴上接话茬说:“除了这个,还有呢?”
“没有别的了。”常笑缩了缩肩膀,虽然燕秦头都没有抬一下,但他莫名觉着自家主子的气息变得危险起来,“对了,还有,就是老奴觉着,摄政王看您的眼神,有点儿奇怪。”
燕秦停了笔,面无表情地看着常笑:“怎么个奇怪法?”
“奴才觉得,摄政王看您的眼神,像是先皇。”
常笑很小的时候就进了宫,在没有做燕秦的大伴之前,他就跟着一个老太监,在净身房里做事情,所以对一些比较特殊的感情,敏锐度就不算高。
他也不是没有看过爱慕的眼神,先皇的宫妃,看着先皇的时候,眼里总是充满了或真或假的崇拜和绵绵的情意。
而先皇对妃子们的眼神,则是情意中带着几分宠溺,宠溺中带着几分高高在上。
总之,那都不是摄政王对燕秦的眼神。摄政王看天子的时候,无奈中带这么点宠溺,又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那个眼神,让他想起了先皇。
“像先皇?你什么意思?”燕秦的眉毛皱得都能夹苍蝇了。
“是的,像主子您刚当上太子的时候,先皇看您的眼神。”常笑无比肯定地说,“老奴没看错,摄政王看您的眼神,就像是一个慈爱的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