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正临着外面那片湖,从窗口,即可望到。
小亭、栈桥,一只小船随意地系在岸边。虽然还未入春,可是这样看着,也能想象出夏日炎炎时,湖面绽满红荷的美景。
虽然面积不大,可就是这一片明显是活水的湖,却已让二吕看得心荡神怡。
“这园子不错!早先我还想着在大同也弄个园子来,可找了几个地方,都说不好引活水,让人好生着恼……”
吕二拍着腿,笑道:“看起来,这园子可不是一时半会修起来的。”
“可不是,我听说,光是修这园子,就足足用了三年。”
刘原感慨道:“这园子本来的主人是位京中退下来的京官,因随儿子去了江南做官,才肯把这费了心思修好的园子出卖。当初若不是有人从中周旋,还真不好买下……”
吕大挑起眉,看着刘原,笑道:“刘老弟可是知道得详尽,难道这园子……”
还没等他问出想问的,就听到房间外传来脚步声,随着脚步声,一个清朗的女声笑道:“阿原,可是许久未见你了!”
刘原面色微动,竟是立刻笑着站起身来。
二吕心中一动,不及站起身,门外那女子已经进来了。
凝神望去,却是一个年轻的娘子,身材高佻,衣着简单,梳着妇人头,满面的笑容。
看面容,也不过十六、七岁,可眉眼间的稳重却又好像有二十多了。
二吕正在猜疑这娘子是谁,刘原已经往前迎了两步,笑道:“怎么又回济南来了?安大人这样纵容你……”
“我回济南看看生意又有什么了?什么叫纵容呢?难道你不纵容花儿?”
目光一扫,看见二吕,林贞娘忙收声,笑着施礼,“二位见笑了……”
刘原回头,也没恼林贞娘让他出丑,直接笑道:“两位吕大哥,介绍你们认识,这是怡园的林老板。别看她这会儿温善,可是只母老虎……”
“休听他胡说,”白了刘原一眼,林贞娘笑着:“莫不是山西的煤大王吕氏?久闻大名,小妇人今日算是见着真神了……”
说着话,她看看刘原,捂着嘴笑了笑。
刘原也不在意,只笑道:“两位大哥是头次来,你今天可得做些拿手菜。啊,对了,刚才吕大哥想吃‘佛跳墙’来着。”
“原来你们是从双姝楼转过来的。”林贞娘一笑,也不拒绝,只道:“那道菜用时长些,三位可要有些耐心了……”
“知道了,你快去忙就是……”刘原笑着应了声,送了林贞娘出去。
林贞娘才一转出,吕二已经奇道:“刘兄弟,你说这林老板就是怡园的主人?看起来可不像……”
吕大注意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你刚才说安大人?”
“哦!”刘原乐了,“倒忘了说,她的夫婿去年才任了县令,就在济阳县上。偏偏她不肯好好当县令夫人,还要两地来回跑……”
县令夫人?!
二吕更惊了几分。
虽说家中财大气粗,平时也不太把什么官放在眼里。可是一个县令夫人还跑来做生意,亲自做厨师,这还真是头回听见。
心中疑惑,可见刘原也不再说,他们倒也不好问。
而且这个时候,也有人提了食盒进来。食盒中的几样凉菜还未摆完,又有抱着琵琶而入的歌伎。
打眼一看,吕二差点拍手。这济南果然不像大同,在酒楼中唱曲的小姐真是年轻貌美,让人看了眼前一亮。
刘原眼一瞄,已看出吕二心思,笑了笑,他淡淡道:“来怡园唱曲的都是济南府的官妓,有籍可查,而且,还都是只卖艺不卖身的青倌人。”
吕二一听,就皱起眉,瞪了眼刘原,心道这厮真是煞风景。
吕大却是轻咳一声,警告似地看了眼吕二。
一个县令夫人开的什么俱乐部,还是莫要生事的好。
听曲儿,喝酒,闲话家常,时间倒过得也算不慢。
吕二是有得美人看也就什么都不,吕大却是旁敲侧击,想要弄清楚刘原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生意。
刘原也不曾瞒什么,侃侃而谈,却是让吕大却听却觉得这小子不可小觑。
把这蜂窝煤的生意做到京里也就算了,又什么客栈、食肆也就算了,可这粮食生意,却不是好做的。
“玉米?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吕大突然一拍大腿,惊道“刘兄弟,你说的这个玉米是不是去年朝廷才颁下的新种?是了,好像就是你们济南府的知府进上的,听说这东西产量高,可是个宝贝……”
刘原一笑,也不谦虚,“正是此物。说起来,济南府这头现在可是属兄弟是产玉米的大户。而且,这最早种玉米的也是兄弟我……”
看着吕大一脸的惊讶之色,刘原笑得更显得意。
当初他听安容和的说服,把这功劳全让给了知府大人时,他还心里不爽。但后来知府大人也着实给了他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也就放开了。只是被人这样看,到底还是满开心的。
吕大盯着刘原,还要说话,就听到外头传来林贞娘的声音。
没有急着进去,林贞娘先在外招呼了声,才带着伙计进来,亲自上了最后一道压轴菜,又笑着给三人斟满了酒,敬了一杯,才告罪出去。
刘原点点头,跟了出去,“贞娘,我听说京里那位有意让你进京啊?”
林贞娘身子一转,看着刘原,笑盈盈地问道:“这事儿,是李安说的?那人也是,写信给你怎么也像个女人似的尽说小道消息?”
“你别管他说什么了,你只说是不是就是。”刘原盯着她,大有她不说就不行的架势。
林贞娘回头看了眼合着门的房间,淡淡道:“那位也是听人说俱乐部做得不错,才有那个意思……”压低声音,她又道:“沈师傅信里说,近来那位有些心思活范了——这俱乐部倒是能聚一批人……”
刘原一听,就皱起眉来,虽然林贞娘说得隐晦,可他却也听得明白。
“那你去是不去?”
“既是那位开口了,又怎么好不去呢?”林贞娘一笑,“左右不过是讲讲这生意经,又没说我这小穷老百姓也可投资入伙,还能有什么事?”
刘原闻言,沉默片刻,才问:“这事,安大哥知道吗?他怎么说?”
看了眼刘原,林贞娘淡淡道:“没说什么,他只说我去京里早些回来。”
“安大哥真这么说?”刘原皱眉,又追问了一次,“这样的机会,他……”
“阿原,”轻声一叹,“有些大生意,不是咱们这样的小商家做得起的。”
刘原沉默下来,半响没有说话。看他只是沉默不语,林贞娘也就不再说什么。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再说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
说到底,她虽然在做生意,可是骨子里不是商人。而安容和,虽然有心机,有野心,也会耍手段,可是有些事,尤其是可能会伤到家人的事,却不会做。
而刘原,却是天生的商人。为了可能得到的利益,他肯冒险也愿意冒险。
没有再和刘原说什么,她径直往前面走去。
今天,俱乐部里的客人并不算多,她过来也不过是看一看,和熟客们都打过招呼,也就过了。
转到中厅,早有管事候在厅里,一见她过来,就笑着迎着递帐本。
没心情翻看帐本,她笑着挥了挥手,“陆管事的帐,我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也不用我一来,就忙着让我看帐本。”
揉了揉太阳穴,林贞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陆管事见她有些倦意,忙问:“东家,要不要去后园歇一歇?”
摇了摇头,林贞娘淡淡道:“我还是回济阳县,你去叫人备……”
话还未说完,目光扫过厅外,林贞娘已惊讶地站起身来,“夫君,你怎么来了?”
新婚半载,安容和忙着济阳县的公务,并不像前世看浪漫小说或是偶像剧里的男人那么痴缠。没想到,居然今天会亲自来接她。
迎着林贞娘的目光,安容和淡淡一笑,“正好衙门里没什么事,我来亲自接娘子……”对陆管事点了点头,安容和笑着走近厅中。
目光一扫,已经揽住林贞娘的腰,探手往她额上摸去,“怎么了?看你好像有些倦意。”
“我能有什么?”虽然觉得安容和小题大作,可是林贞娘还是很享受安容和这样的体贴。
“不可轻忽,不如去医馆看看,我陪你。”不容林贞娘拒绝,安容和已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去。
林贞娘跟了几步,从侧面看着安容和皱起的眉,嘴角不觉微微翘起。
“夫君,”轻轻唤了一声,在安容和回头时,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安容和面色一僵,旋即大笑,“真的?真的有一月没来了?好、太好了——快去医馆,这种事一定要大夫看了我才安心……”
小心翼翼地扶住林贞娘,他柔声道:“娘子,你以后莫要丙头跑了,你若是放心不下怡园和双姝楼,那我们就住在济南,娘她们整日在家陪你,我每日早起赶去济阳就是了。啊,对了,还要告诉媛妹,她早就说要做小孩子衣服呢!只是慕狄又是怕她辛苦了……”
心里甜滋滋的,林贞娘柔顺地看着安容和,忽然轻声问道:“夫君,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安容和扬眉,目光落在林贞娘面上,就笑起来:“不论是男是女,我都喜欢。最重要的,是娘子和孩子健康就好……”
“就你会说话……”笑着娇嗔一句,林贞娘的半边身子都倚在安容和身上。
二人相偕而行,一路相伴,沿着石径渐行渐远,墙角老梅怒放,探出一抹嫣红于墙外。虽非春至,却已春光无限……
(全书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