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两仪宫那边皇后就派人就给几位新住进懿光园的少女送了东西。
一共五份都是一样的,一套文房四宝,一套宫中新印的应制诗集,一对御窑花瓶,一套茶器,都是精美之物。
清沅将花瓶放在窗下,要小宫女去剪枝梅花插上。文具都在书桌上安放好,诗集放在书架显眼处。
云茉按她吩咐一一做了,不敢懈怠。
因为上辈子已经和云茉处过了,所以清沅知道云茉这时候是刚从两仪宫出来的,对来懿光园伺候她,谈不上开心。
因为两仪宫再末等的宫女也是伺候皇帝皇后的,在这宫里前程全是看这两个人。来伺候公主伴读,又是新入宫的,若是将来做了女官还好,但谁知道会不会闯出祸来连累下人。
不过宫中呆久了的人都是人精,心中即使不高兴,脸上仍要笑脸迎人。云茉今年十六岁,比清沅大两岁,入宫已经有六年了,算是老人了。
清沅中午吃了笋尖炖乌鸡汤,厨房送来的果子,她只尝了一点,剩下都分给云茉和小宫女了。云茉用帕子包了两块松仁糕,说是留着晚上当值吃。
吃过了午食,清沅也不休息,只是在书房慢慢清点着自己带进宫来的字帖和画册,一边与大宫女云茉聊天。
清沅问她:“云茉姐姐,你是哪里人?原来姓什么?”
云茉没想到这位看上去娇滴滴的官宦小姐会问这个,她连忙道:“回姑娘话,奴婢是奉州人,姓陈。”
清沅道:“奉州,那离京城不远呀。是奉州哪里呢?奉南?奉北?”
云茉说:“是奉南,慈县。”
清沅道:“我听父亲说过那里,慈县有个慈湖,景色尤佳,在整个奉南都很难得。”
云茉许久没听人说起家乡事情了,在宫中这许多年,即便有人问起,也都是“慈县?在哪里?从前没听说过。”此类回应。
听到清沅的话,她心中一暖。这位小姐今日第一日进宫,就算要打听,也只能打听到贵人们的事情,何至于连她一个小小宫女都能打听清楚。这会儿是真有点动容了。
经过上一世,清沅知道云茉为人靠得住,做事也细心,这一世她要想在宫中伸展开些,就得尽快把云茉收拢了,以后做事方便些。
清沅毕竟不是真正的十四岁,这个年纪了,用点小手段收一个宫女,对她来说不算难事。她今天看看火候差不多了,不能一下子过了火让人觉得就等着要用人,要人卖命去。
午后时候方昭仪和周美人那里也送了东西过来。
她们已经打听了皇后送的什么,不会越过皇后的东西。方昭仪送的是一套螺钿漆盒。周美人送的是两盒子香料。
之后懿光馆安平公主身边的蔡姑姑过来,又给各位伴读说了一下之后日常生活的安排。她们住的地方离安平公主住的宫殿不远,一日三餐若公主不邀请,就各自在自己屋内用。有功课的时候陪公主上课,没功课的时候陪公主散心。总之一切看公主的心意。
简言之,若公主喜欢,和公主同吃同住也可以。若公主不喜欢,除了上课时间,就见不着了。
上辈子清沅就算领教过这三位公主了。
安平心肠不坏,可性情喜怒无常,叫人捉摸不透,时而小肚鸡肠,时而又极其大方。后来清沅慢慢摸清了她的性子,才算处得不错。她嫁入诚国公府的时候,安平还送了大礼。
金泉公主生得纤柔美貌,她比安平漂亮,可宫人夸着捧着的都是皇后所生的安平。因此表面上她对几个伴读客气,私下里却想着法子折磨她们,一如她对待其他的身边人。是清沅最不耐烦的一个。
永贞公主年龄最小,才十岁,但性情懦弱,什么都模仿两个姐姐,因此学了些坏毛病,也叫人头疼。
今日在皇后那里见了三个公主,果然还是同上一世一般的印象。清沅一直在想着,她要怎么拿下安平。只要拿下安平,在懿光园就能平安无事了。
想着想着清沅又觉得好笑。她上一世没生过孩子,没想到一回来就是要带别人的孩子。
而且除了三位公主这边,宫中还有更多麻烦的事情。只是这会儿还没显露,其他人都不知晓。
晚饭时候,清沅去东厢和叶棠o一起。叶棠o那里也都布置好了,清沅过来时候,她神色轻松,正要宫女帮她梳头挽发。
清沅坐到她身边,笑着问:“这会儿梳什么头?”
叶棠o说:“你没看到么?今日公主,还有女官的发式,都是梳得较高。我也想试着梳高点。”
她把后半句话吞了——“只有宫女才梳低发髻”。
叶棠o很怀疑太子在屏风后面笑,就是因为她们的妆发与宫中不同。
清沅只是微笑着看着她,果然叶棠o已经敏/感的注意到了。她将会注意到越来越多的。
不过这会儿她不方便说出口,只道:“叶姐姐换个发式依然好看。我今日懒得重新梳头了……明日再改吧。”
清沅晚间又练了一会儿字。按照在家中的习惯,要云茉给把字给她整理好,挑一张写得最好的,贴在窗下。
少女们各怀心思,在房中准备着明天正式开始伴读生涯。
与此同时,燕王正在昭德宫陪太子。昭德宫就是东宫,太子前两年才从两仪宫中搬出,住来这里。
与公主们所居的风光别致的懿光园不同,昭德宫宏大肃穆。太子萧重钧在其中,时常感到压抑,因此不时向亲近之人抱怨。
兄弟两人在灯下下棋,萧重钧问弟弟:“今日……午后你到哪里去了?我派人去找你,说你不在。”
萧广逸小心斟酌着字句,只是笑道:“我骑马去了,骑过马就去许婕妤那里了。下人没有说么?”
萧重钧不疑有他,唔了一声,他盯着棋盘,忽然一笑道:“我还当你又去看哪个姐姐妹妹了。”
萧广逸道:“怎么,殿下还想着早晨的事情呢?”
他也打趣太子。
萧重钧道:“母后恨不得立刻塞一个太子妃给我。你瞧见了,五个人一字排开,全都是表姐表妹。”
萧广逸说:“可这些表姐表妹都是才貌双全,就没有一个能入殿下的眼?”
太子顿了一下,没有回答萧广逸的问题,只说:“你喜欢哪一个?直说好了,我去帮你跟母后求来。”
萧广逸微笑道:“苍天可鉴,我只会把她们当自己亲姐妹看待。”
太子又嘀咕了两句:“我想当她们亲姐妹呢,只怕她们不乐意。说是公主伴读,恐怕心里是盯着我来的。一个个都是心眼多的……”
萧广逸只是恭敬听着。因为他从小就跟在太子身后,太子早习惯了,抱怨一阵,也就完了,反正太子不会当着皇后的面抱怨,而萧广逸的嘴向来很严。
这是五个女孩儿在宫中度过的第一夜。
尽管已经是重来一次了,清沅还是躺在床上,过了好半天才睡着。
也许是因为睡得不踏实,她的神魂飘飘荡荡就做起了梦。梦和深宫有关,她梦到了她又变成了诚国公夫人,走进寿椿宫,走去找顾太后。但走来走去,寿椿宫变得空空荡荡,怎么也找不着。
她正诧异时候,听到有宫人在外面喊道:“燕王杀进来啦!捉住太后啦!”
她心中焦虑,忽然又听到幽怨的乐声,那是一支笛子,在吹玉门怨,是为戍边人写的曲子。
清沅猛然惊醒,一下子睁开眼睛。
值夜云茉也听到了她的动静,连忙端水给她,道:“姑娘是梦魇了,不怕。”
清沅问:“你有没有听到笛声?”
云茉说:“没有啊,宫中谁敢这时候吹笛子。”
清沅点点头,想来也是。她一定是在做梦。因为玉门怨是燕王大破西戎前一年,才有的曲子。要再过十几年才会在京中流行。这时候怎么会有人在宫中吹起?
她这么想着,却还是有些忐忑地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