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我是元春,此刻我正吞下鹤顶红,抱琴在使劲的摇晃着我,哭着叫着我的名字,而我却是在笑着。我不害怕,我只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我终于解脱了,再也不用呆在这深宫大院里,每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我烦了也累了。
我明明知道自己是让陷害了,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为自己申辩,我也不想申辩,甚至有那么一刻,我突然觉得很高兴,因为如此一来,我只有两种路了,不是被贬去离雪宫,就是一死,而这与我来说,是一种解脱,再也不用去过那种尔虞我诈的生活了。
果然,我被拉去了离雪宫。同我一道去的,还有从小跟着我的丫鬟抱琴。我看着离雪宫的一切,知道我以后再也无出头之日了,那些跟我结过怨的妃子,是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我的,她们会想着法子折磨我,直到将我折磨至死来发泄心头的怨恨。离雪宫的每一个妃子都是这样死去的,我自然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厄运。
我之所以知道的如此清楚,是因为我也曾经折磨过别的落难的妃子,可如今自己也落到了这一步,这便是因果轮回,老天给的报应吧。我苦笑着,也无所谓了,只要一日三顿饭有的吃,别的我也不在乎了,就这么苟且活下去,挨过一天是一天吧。
可是皇后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她身后的三尺白绫,我便知道了我连苟且活下去的机会也没有了。我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的,可是我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前脚进了离雪宫,后脚它就跟了进来。
皇上终究还是赐了我死,可是却连我的面也不愿意见上一见,是不忍还是不屑?我的心痛起来,一日夫妻百日恩呐,他怎么忍心说让我死就让我死?
我知道自己不过是他暖床的一个小小妃子罢了,跟宫里的其他妃子没有什么不一样。可是我还是很痛心,我在宫里十几年,光阴一寸寸走过,我也一点点容颜逝去,我渐渐的失去一切,也输掉了一切,也没能让他多看看我一眼,而我失掉的一切,要由谁来承担?
我知道,我是个没有爱情的女人,一辈子也没有得到过那美好的爱情。我羡慕姑姑,她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她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可是我不敢,我害怕世俗的嘲笑与不解,我也因此圈住了自己,错失了或许曾经在圈外的属于我的一份真正的爱情。
若是我当日也像姑姑一样,可能现在已经嫁了人,安安宁宁的生活了吧,可是没有那么多可能,路是我自己走的,走了一条不归路,注定了是一场悲剧,也注定了我这一辈子与爱情无缘。
可是我不死心,皇上他一点也没有爱过我吗?于是我问皇后,皇上有什么话说吗?皇后道,皇上让你一路走好。我听罢,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我的所有的青春年华所有的美丽容颜所有的深宫寂寞等待,到头来只换得一句"一路走好。"
这是我要的爱情吗?这是爱情吗?不,不是的,我说过,我是个没有爱情的女人,我一直是个可怜的孤独的女人。我输掉了青春输掉了年华,最终什么也没有得到,我真是替自己不值。
那么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死了也许更好,来世托生在普通人家里,再也不要追求什么荣华富贵,再也不要进宫当所谓的贵妃,都是一场梦一场空。
安心的离开吧,可是我身后的家族怎么办?贾家,一个我又爱又恨的地方,生了我养我了,可是却逼我进了宫,他们说宫里是锦绣富贵之地,要我来做一个人上之人,也为家族争光。
我知道他们最重要的是为了贾家长久的富贵,逼姑姑不成,便让我进宫。我不懂抗争,我轻易的任命了,当然那时候的我心高气傲,觉得凭着我的美貌与才学在宫里如鱼得水,可是我没想到的是宫里的水太深了,我即便是鱼,游得也很艰难。
于是我不得不奋力抗争,在尔虞我诈的后宫里头,明里暗里的与人争斗,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来,而我活下来,贾家才不会败落下来,才会富贵绵长。
可是我要走了,再也无能为力了。于是我要临终前见黛玉一面。
皇后让小太监去南安府里宣旨,我的心渐渐宽了下来,也许贾家有救了,有了黛玉在,贾府的富贵也会在。可是她会帮贾府吗?贾府里侵吞了她的财产,太太三番五次找茬,我不喜欢她,明知道她跟宝玉好,还非得将宝钗许给宝玉,她一定恨透了贾府,不然又怎么会自封了郡主后一直没有回去过?
我心里又惴惴不安起来,见了她我也要走了,可是我不要带着满身的尘埃满身的罪恶走,我要干干净净的走。
于是我要皇后准我沐浴梳洗,我要洗去尘埃,洗去再宫里染上的罪恶。尽管我知道罪恶是永远也抹不去洗不尽的,但是我只能以此来安慰自己,我不是个狠毒的人,我从一个单纯的女孩儿走到今天这一步,是逼不得已,我向往那些单纯的日子,那时候的我干干净净,心思单纯,身上没有背负罪恶。
于是沐浴梳洗之后,我让抱琴给我梳了那年未曾进宫的姑娘头,我要退回到那个时候,退回到那美好的日子。
走出来的时候,我看到皇后吃了一惊,我一笑,她怎会明白我的心思?她不明白我有多后悔,但是她说了一句话,让我很苟同,她让我下辈子再也不要进宫。
我苦涩一笑,下辈子,我自然是不会再进宫了。
门推开,皇后出去了,黛玉进来。我背着她站立,见她走到我跟前来了,她叫了我一声"贾妃娘娘"然后诧异的看着我,我知道她诧异我的装扮,我并不在乎,也不解释,她那么单纯的一个孩子,是不懂我的恨我的怨的。
她是个心思细密的孩子,知道我要见她的目的,正如我所担心的,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的请求。
我知道她心里恨,可是她毕竟也流着我们贾家的血,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呢?我苦口婆心的劝了一番,可还是不行,她的心看来是彻底寒了。
最后她转身要走,我知道她呆不下去了,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她害怕自己心软,我不能让她走,不然贾家真的完了。
我上前拦住了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她脚下,我要让她心软,让她心甘情愿的答应帮着贾府。于是我声泪俱下的讲述了姑姑与姑父的事情。
那都是真的,我因此一直恨着姑姑,连带着也不喜黛玉。我一直认为是姑姑造成了今天的不幸,若不是她当日拼死不入宫来,贾府里又怎么会逼我进宫?一切都是她的错,她的自私害了我的一生。
我觉得我承受了本该是姑姑承受的罪,姑姑欠了我的,或者欠了我一生的幸福与安宁。可是黛玉一语惊醒了我,不是姑姑的错儿,而是贾府的错而,是那些贪婪的人的酿成的错,我和姑姑不过是他们的棋子罢了。在富贵荣华面前,他们没有女儿,他们只有可以出卖的棋子。
可笑我一直没有堪破,一直将一切错归结到姑姑身上,一直恨着她。我到现在才明白,姑姑的一生活的是多么值得,而我,因为懦弱因为逆来顺受也因为心里存有一丝幻想,进了这深宫大院里,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而我还一直心心念念的让贾府贾府富贵绵延长存,让人卖了,还帮着人数钱这样的事,我真是做到了极致。
黛玉说的是,我何苦还为了一个靠女儿得荣华的家葬送自己呢?不值得,不值得,可是我后悔,也已经晚了。
若是时间能回到从前,我也一定会向姑姑那样,拼死反抗,不会由着他们送我到这吃人也见不得人的地方来。
可是黛玉又说了一句话,我的心从头凉到脚。她说,即便是我不进宫,还有二妹三妹四妹,她们将会是下一个我。
谁说不是?姑姑不肯进宫,还有我,我不肯,还有二妹,总要有人进宫,总要有人为了那个家所谓的荣华牺牲。
那么既然如此,现在我死了,一切也都可以结束了。我不再牵念了,不再记挂着那个口口声声说是让我做人上人的贾府了。
我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走了,去寻觅一个安宁的世界,去过自己清淡的日子,却找寻真正的自我。
于是我让林妹妹走了,她是个倔强而善良的女孩儿,心思玲珑,将一切看得那么透。她的性子真像姑姑,像姑姑一样勇敢坚强,也像姑姑一样过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那也是她应该得到的。
而我的懦弱我的虚荣毁了自己,耗费了一生,却到头来都是一场空。罢了罢了,这个世上再也无可留恋的了,那么走吧,走了,也彻底摆脱了这一切了。
若是有来世,元春,你要记着,托生在一个普通温暖的家里,过安宁的日子,来弥补这一世老天少给你的亲情爱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