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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上)敦煌惊艳

大唐明月 蓝云舒 2546 2024-11-15 20:28

  一进敦煌城门,车外的风声突然便消失了,在蓦然密集起来的车马声、人语声、驼铃声里,还交织着从好几个方向传来的琵琶清响和欢歌笑语。

  琉璃忙挑起窗帘往外张望:黄昏的敦煌街道竟然依旧是一副熙熙攘攘的情形,半点没有日落而息的自觉,除了进城的车马驼队,还有穿着唐人衣冠的士庶男女行色匆匆的走过,琵琶声则大约是从探出坊墙的高楼上传下来的,透着一股奇异的明快。

  待到马车转过街角,进了一处坊门,坊内道路两边更是邸舍接檐、酒肆林立,路旁行人摩肩擦踵,各种酒肉香料的味道隔着窗纱扑面而来。

  琉璃突然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回了西市,仔细看了几眼,才发现这里两边的店铺并非像西市那般一览无余,只是进出的客人明显比西市还要杂上几分,各种肤色打扮的男女老少都有,看得人几乎眼花缭乱。琉璃暗暗告诉自己,不必少见多怪,这才是敦煌!只是当看见两个面色酡红的僧人脚步微晃的从一家酒肆走出来时,还是忍不住揉了揉了眼睛。

  马车行得并不算快,好一会儿才将那两个僧人抛在后面,往前又行了一段,拐进了一处略窄些的街道,眼鼻耳终于都清静了下来。沿路院墙高耸,几处乌头门都极为高大,看去似乎不是平常人家。

  她正看得出神,只觉微微一震,马车停了下来。小檀忙打起帘子,琉璃带上帷帽,弯腰出来,还没来得及抬头多看一眼,几个婢女已涌到车前,问安的问安,放踩凳的放踩凳,搀扶的搀扶,转眼间琉璃便发现自己坐上了一抬四人的肩舆,平平稳稳的向门内走去。

  她忙左右看了几眼,天色已有些暗了下来,带着帷帽更是触目一片昏昏,只看得见不远处裴行俭和安十郎在与人行礼寒暄,另一架檐子则抬向了自己后面的那辆马车。想到裴行俭适才的叮嘱,她定了定神,端正的坐在了檐子上。

  进门大约走了一箭多地便转入屏门,路边的景致顿时为之一变,琉璃知道这是进了内院,随手摘下帷帽略打量了一番,却见花园不大,树叶凋零,流水冰封,饶是如此,看去依然是十分精致秀雅,林泉布置颇见匠心,似乎比大慈恩寺也不差什么。

  片刻后,眼前便到了一处林木掩映的小院,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快步迎了上来,檐子刚一落地,为首的一个便笑着上来行了礼,又扶住了琉璃的手,“夫人一路辛苦,请随飘飘到里面歇息。”

  飘飘?琉璃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这女子大约二十出头,高鼻深目,头发却是乌黑,愈发称得肌肤如雪,红唇如火,端的是个美人,琉璃含笑还了礼,又看了看她身上穿着缀金丝联珠对鹿纹的大红织锦披风,一时有些拿不准她的身份,只能微笑道,“有劳娘子了。”

  飘飘声音清脆的笑了起来,“夫人客气了,奴姓风,夫人叫我飘飘便好,奴只是与世子相熟,有时来帮世子招待女客,夫人有什么缺的,直管吩咐飘飘便是。”

  她的意思是,她只是那位安西都护、天山公麴智湛世子的,外室?可是,说话间这副坦然的样子却也不大像……琉璃心里狐疑,和她一道进了院子,屋里暖气扑鼻,琉璃忍不住轻轻一颤,风飘飘忙道,“快上些热酒来。”

  琉璃顿时唬了一跳,摆手道,“热水便好,我喝不得酒。”

  风飘飘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笑道,“那便拿一杯烫烫的水上来。”又回头对琉璃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这热酒最是驱寒,咱们敦煌人便是幼童也喝得两杯,夫人若不惯,那便多喝些热水,再用些点心,待身子暖了,屋后的汤泉池已备好,夫人不妨一试。”

  还有温泉泡?琉璃眼睛不由亮了起来。

  半个多时辰后,当琉璃从那座青石围砌、花瓣漂浮的温泉池走上来时,只觉得这几千里的风尘都被从里到外濯洗了个干净。待换上新衣,又将拧得半干的头发重新挽了个髻,在镜子里看到一张白里透红的面孔,自己都忍不住叹了口气。铜镜前放着一排羊脂玉瓶,盛着各种香味宜人的面脂口脂香粉,其中那瓶面脂尤其细腻润泽。琉璃拿在手里把玩了半响,帘子一挑,风飘飘笑盈盈的走了进来,一眼看见琉璃手上的瓶子便笑道,“娘子好眼光,这面脂是都护府特制的,最是滋润淡雅,娘子初到这边,正要多备一些才好,世子已吩咐飘飘分样装好,送到娘子的车上了。”

  什么?琉璃不由惊异的看了她一眼,风飘飘又忙笑道,“我们世子最是心细手巧,面脂的方子便是他琢磨的,这院子里的亭台布置也均出自世子之手。娘子适才洗浴的其实不是汤泉,只是世子喜欢长安的热汤,便特意做了这么一个池子,用暗道引水出水,看去便宛如天然。这样的汤池院里还有几处,因此敦煌人给这世子别院起了个诨名,就叫汤泉院。便是来往敦煌的诸位可汗王子也是轻易不能进来的。这几日因等着裴长史过来,更是一个闲人也不许进。”

  琉璃心里越发诧异,这个世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这样的能耐?见风飘飘期待的看着她,忙感激的笑了笑,“如此厚爱,如何敢当?”

  风飘飘摇头笑道,“长史与夫人万里而来,长史又是天子近臣,何等尊贵,世子自前年离了长安,一直心心念念的片刻不忘,听说裴长史这等人物要来,高兴得什么似的,又怕出了敦煌道路艰苦,长史与夫人不惯,这才带了我等过来相侯。”又叹道,“都道英雄美人,见到夫人,便知裴长史是何等英杰了,难怪世子景仰……”一路便不重样的滔滔然讲了下去。

  琉璃自觉口齿也不算笨拙,此时却也只能笑道,“风娘子再说下去,我只怕路都不会走,只能借风娘子的名字一用,飘飘然了。”

  风飘飘拍手道,“娘子哪里话,这交河城谁不知我风飘飘最是直肚直肠的,娘子您看看铜镜,便是莫高佛宫里画的天女菩萨也不过这般。”说着又从剔红漆盒里拿出一个翠色的花钿递给琉璃,“夫人的颜色不必用脂粉来污,倒是这花钿还称夫人的裙色。”琉璃只好呵开鱼胶贴在了眉心,这才穿上貂裘,和她一道坐上檐子,一路迤逦着往亭台深处而去,刚刚转过一处假山,就见前面院子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健仆美婢来往穿梭,笑语欢歌和琴瑟笛箫之声一阵阵的不断传了出来。

  再走近些,才见院子里竟是支了一个极大的帐篷,毡帘高挂,琉璃一眼便看见随意坐在上位的裴行俭,穿着自己做的那身竹叶纹夹袍,大约也是刚沐浴过,眉目愈发显得清爽。她嘴角微扬,又随意扫了一眼主位,不由便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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