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凤晴做梦了。
高阶修士是很少做梦的,因为到了这个阶段,梦境只有两种意思,要么是心魔的预兆,要么是命运的预示。
杨凤晴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做梦是什么时候了,虽然隔了这么久了,她却清楚的明白,自己的梦境不是来自心魔,而是命运。
杨凤晴很清晰自己的想法,她已经决定离开这里,离开那个人,心魔不会在此刻滋生,要出现早该出现了,而不是她已经决心放弃的时候。
她到底梦到了什么?
她梦到了许久以后的王思仁,那时的他已经九五之尊,身上穿着金黄色的龙袍,然而面容却透着悲伤。
一位面容清俊的青年,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说着什么,梦境中听不到声音,看口型,那青年似乎在唤王思仁“父皇”。
青年一边摇头一边痛哭,王思仁突然抱住他,一脸悲戚,随后他一把推开了青年。
王思仁说了什么,似乎是在训斥青年,青年唯唯诺诺却还是摇头。
王思仁似乎失去了耐性,一指将青年定在原地不能动弹,然后一手放在青年头顶。
光芒笼罩了两个人,光团中的两人在迅速的变化,王思仁的面容快速的衰老下来,而青年则变得更加容光焕发。
传功?不对这不是普通的传功,这是灌顶。一个修士将自己的功力传给另一个修士,消耗自身功力成就别人,这就是灌顶。
在某些修真世家,长辈在仙逝之前会把自身全部功力传给后辈,一般完成灌顶后,长辈会在很短的日子内去世。
而且,灌顶的过程,对于传功的人来说,要忍受很大的痛苦。
灌顶结束,王思仁整个人都露出垂暮之相,青年闭目打坐还在吸收功力。
王思仁推开门,蹒跚地走出去,背影慢慢佝偻下去。
坐在龙椅上,王思仁批完最后一堆奏章,委顿在龙椅内,慢慢闭上了眼睛。
在最后一刻,王思仁的嘴唇蠕动了几下,这一次杨凤晴似乎听到了声音,他在唤她的名字。
在最后,他还是念着她的。
杨凤晴心乱了,手足无措,比自己走火入魔还要惊慌。
怎么办?这是王思仁的命运,不是她杨凤晴的,如果她擅自干涉,会有什么后果?
杨凤晴来不及细想,便向长安城飞去。
她不想王思仁那边凄惨的死去,如果要避免这个结局,那就离开这里好了,远离皇宫和皇位,只要他不是皇帝了,总该能避开了罢。
因为心急,她连宫规都忘了,直接冲进了御书房。
然而,王思仁怎么可能会跟她走,任凭杨凤晴费劲口水,反而只是招来王思仁的不耐烦。
王思仁刚接过皇位,正是最忙碌的时候,只觉得杨凤晴是在耍脾气,把她的担心也当成了女人的嫉妒心作祟。
不论杨凤晴怎么说,王思仁都不肯跟她走,说多了,还烦了起来。
杨凤晴无奈,眼看着王思仁袍袖一甩回了御书房,房门在她面前关上,门外的护卫拦着她不让进。
杨凤晴茫然地从皇宫离开,半路上发现了一伙人。
杨靖业,杨凤晴听说过他,只是一直没见过。
杨靖业带了一群人,不知道怎么弄地,竟然把伏魔杵偷了出来。
杨凤晴下意识就把伏魔杵抢了过来,顺手把杨靖业一群人扇飞了,她没有杀杨靖业,毕竟同出杨家。
手握伏魔杵,杨凤晴突然心中一动,一个糟糕的主意跳了出来。
杨凤晴糊涂了,竟然以伏魔杵为饵,把王思仁诱出皇宫,打算强行逼他一起离开。
…
王思义来晚了,他听说了杨凤晴和王思仁的事情,立刻就赶了过来,但还是来晚了。
王思仁和文德皇后被杨凤晴打成了重伤,而杨凤晴本人也很不好,失魂落魄,好似比王思仁伤得还要重。
王思义让阿九先带杨凤晴离开,然后他将王思仁和文德送回了宫里。
宫里顿时一团乱,王思义先稳住众人,把杜如晦叫过来安排一番,免得朝中生出事端,他一直等到王思仁醒过来,确认他死不了后才离开。
王思义找到阿九和杨凤晴,但是杨凤晴竟然又闭关了,阿九和王思义只好在外面等着她。
三天后,杨凤晴出来了,看上去好像恢复了正常,不像心魔入侵或走火入魔的样子,只是总感觉她的气息发生了改变。
王思义心中一动问她,“你是不是要突破了?”
杨凤晴笑着点头,“正是,之前与你切磋就摸到了一丝门槛,这三天终于想通了...”
杨凤晴想通了什么?王思义并不知道,只是下意识以为是修为上的事。
接下来的日子,杨凤晴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并不为迎接天劫做特别的准备,只是跟王思义论道。
杨凤晴不是向王思义请教神隐天劫,而是跟他讨论因果之道,王思义心里有点纳闷,可是见杨凤晴没有异状,也就没有多问。
许多年以后,王思义才明白,当时杨凤晴那些话的意思。
然后,天劫来临了。
杨凤晴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没有施法保护自己,也没有祭出法器抵抗,就这么像个普通人一样迎接天劫。
王思义和阿九都要吓死了,赶紧冲到她身边,两人都祭出了法器,将杨凤晴护在身后。
天空上天雷滚滚,王思义质问杨凤晴为何要放弃自己。
杨凤晴答道,“我心已死,得了这长生大道又有何意义?我身不死,年年岁岁活下去,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阿九怒道,“那个王思仁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你愿意为了他去死,甚至不惜连我的命也搭上,你忘了吗?我们是血契相连的,你死了,我也活不成。”
杨凤晴掏出一个瓷瓶,手上掐诀,一滴血从瓶中飞出,“这是前几日闭关时取出来的,是我的心头血,阿九,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而且要答应我不要找他报仇...”
杨凤晴施法,将自己的心头血融入阿九体内,白光闪过,两人之间的血脉契约解除,阿九成了自由人。
“你...早就准备好了?只是瞒着我们?”阿九震惊地望着杨凤晴。
杨凤晴仰头望着头顶的风雷,“是我没有看透,以为自己看到了结局,却不曾想这因却是我种下的...我对不起他,所以用这条命陪他。
人生百年与我足以,我会在天上等着他,到时再与他分说,了解这段结果...”
杨凤晴又望着王思义道,“我终于明白那句话了,人常说‘用情不能至深,情深易折’。
我做了一场梦,以为那是天道给我的警示,如今才明白,那是天道的阴谋,你以后也要当心,不要小瞧了天道...”
天雷终至。
阿九乃是妖体,受到天劫的惩罚最大,直接被天雷打回原形,并轰到了很远的地方。
杨凤晴一脸平静地闭上了眼睛,任凭天雷落到身上。
王思义却不肯放弃,站在杨凤晴身前,为她撑起一片护罩,法器宝物一件一件丢出去...
最终,王思义撑过了天劫,但是他受了重伤,命轮被天雷击中有了裂痕。
他换过口气,转过身看向杨凤晴。
然而,杨凤晴没有再睁开眼睛,她的肉身仍在,但是她的神魂已经消失。
王思义茫然,这算什么结果...
杨凤晴的肉身经历了天劫洗礼,已成半仙之体,就像成了一件宝物一样,吸引着各路妖精鬼怪抢夺,不止妖修就连某些修士也想占据这具身体。
王思义只能把它保护起来。
只是,半仙之体就像一块唐僧肉,时刻散发着香气,吸引着各路精怪。
而阿九因为被打回了原形,只得飞往南疆梧桐林闭关休养,保护杨凤晴肉身的重担落在了王思义一个人身上。
终于,有一天,王思义一个疏忽,杨凤晴的肉身不见了。有一只精怪占据了杨凤晴的身体,偷偷地离开了。
于是,从那一天起,王思义就在寻找它,从天南到海北,从西域到东海,走遍了天下每一个角落。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卜算到了它所在的位置,然后他回到了京城。
那一年,已是贞观十一年。
在这段时间里,杨凤晴的肉身连续被不同的精怪占据,但是因为与身体融合不好,又连续地被其他精怪抢走,直到周暖暖出现。
她出现的那一年是贞观元年,同样因为与身体的融合问题,她一直体弱多病气息微弱,导致王思义一直没能算出她的所在。
贞观十一年,王思义风尘仆仆回到长安城。
巡着周暖暖的气息,他来到周家小院所在的后街,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正在忙碌着,忙着收钱,煮菜,给客人上麻辣烫,跟客人聊天,坐在一旁看着可热聊天...
她的面容跟杨凤晴很像,只是年龄小了许多,比当年王思义第一次见杨凤晴时还要小。
王思义看穿了这具身体的变化,神隐第一变从零开始正在进行中。
这说明新的神魂正在跟肉身融合,但他也看出了他们之间的不协调。
对王思义来说,眼前的小姑娘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面容,陌生的是她的一颦一笑。
这是个比杨凤晴更加生动鲜活的生命。
只是一瞬间,王思义心里便有了决定。
他要保护这条新生命,让她快乐幸福,而不是像杨凤晴那般消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