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地万物间无时无刻不是流淌着一股肉眼难见的气,但气也分多种,草木生机之气,风雷水火之气,死气,煞气,阴气,乃至杀气,血气,太多了。
万物依气而生,无论是那方主世界,还是这一个个孟秋水熟知的试炼之地,所有境界无不是最后走向沟通天地之气的地步。
正如草木向往着太阳,花儿朝着太阳绽放,百兽崇拜着月亮,喜欢在夜晚出没。
阳光,月华,这也是气。
这些气本是肉眼难见,可随着修为的提升,心灵魂魄的愈发凝练,不断打熬精、气、神,这些气也就不再是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了,肉身后返先天,内外天地贯为一气,内力便可生生不息,可布气成罡,这便是宗师境。
人们凭借着自己的摸索,开始从去了解,到接触,汲取,再到最后的控制驾驭,以至于能施展出种种玄妙手段,这便是修炼的过程。
唯有日以继夜的修炼,方能积少而成多,聚洼而成海,打破人身大限,脱离凡俗之躯。
长夜无声。
窗外,一轮亮白圆月高悬,月光如水洒在人间。
侯府楼阁内,孟秋水五心朝天,整个人心灵精神是前所未有的凝练空明。
气本无形,可随着他一呼一吸的吐纳,本来一无所有的空气,开始从无到有,浮现出无数细小光华,然后汇聚成点,慢慢朝孟秋水飘去,远远看去他整个人都仿若在散着淡淡的光华。
而他身边立着的两柄剑上还盘着一条青蛇,像是也学着孟秋水的模样,蛇头昂起对着月亮,将那月华分一杯羹,好不神异。
可渐渐的,孟秋水的胸膛内忽然传出一声声开始急促起来的心跳,那心跳初时很微弱,然而他每往复一个呼吸,心跳声便开始壮大起来,到最后如“轰隆”擂鼓。
“扑通……扑通……”
澎湃宣泄的内力看着就好似他身体里四游乱窜的虫子,在他血肉下鼓起一个个蚯蚓般的凸起,游窜不停。
苍白无血的脸色如今是青白交替,阴阳轮转,可怖异常。
空气开始变得沉凝起来,像是被一股无形的气排开,倏然,直到某一时,直到某一刻,当孟秋水的呼吸与心跳,与体内的澎湃内力达到某个玄而又玄的律动后,他周身的毛孔都在吐露着毫光,那是隐而不发的可怕剑气。
可骤然,他眉宇一紧,肉身表面,竟是开始泌出无数猩红血雾,本来平衡的阴阳之气登时像被什么古怪的力量打破,内力居然分出一部分在体内沿着某种轨迹运行,难以控制。
这竟然是那血衣侯的邪功。
眉头紧锁,孟秋水紧闭的眸子赫然睁开,那双瞳目如今竟是隐见血红,红的让人心颤,红的像是能滴出血来,抿了抿薄唇,孟秋水心中无来由的居然生出一种嗜血的冲动。
睁眼的瞬间,他不由分说翻身一跃楼顶,张口便是一声长啸,对着那皓月吞吸,月华顿时浓郁洒下,没入他的口中,想要压制住那股古怪劲力。
“啊!”
楼顶轰然如炸开的水面,瓦砾横飞,白发张扬之下,目露红光,简直如妖如魔。
只骇的目睹此幕的府中守卫一个个瘫坐在地,难以动弹。
不等他们回过神来,一团红色的风已朝城外飘去。
紫兰轩中,正在商议着赤眉龙蛇的几人齐齐抬头,这一声的声势可不小,雄浑狂暴的内力如同奔腾肆流的洪水,直泻而出,浩浩荡荡,响彻小半个城池。
“果然,他没死!”
卫庄说着已腾然起身,提剑而出。
紫女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卫庄眼中闪过一丝隐忧。“他既然未死,必然另有所图,如此心思却不知是好是坏。”
一想到连卫庄都在对方手中吃了亏,她实在难以用平常心对待。
韩非温言安慰道:“放心,若他有心对我们不利,只怕就不会藏匿身份了,我有种感觉,很快一切就会水落石出了,也许对我们是好事呢。”
而将军府里,正在喝酒的姬无夜与翡翠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了一跳。
姬无夜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阴鸷的说道:
“墨鸦,去看看!”
……
热,热,热……
新郑城外,一道人影正狂奔纵跃着,飘忽如鬼魅,浑身一片火红,像是冒着一团血色火焰,脚下所踩之地留下了一个个焦黑的脚印,所过之处,草木成灰,生机尽失。
阴阳失衡,孟秋水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像是变成了无数细小的虫子,又像是沸腾了一样,浑身血管不停扭动着,青筋暴跳,感觉几欲破体而出。
与那些吞吐天地之气的人不同,白亦非的邪功,修炼所用的乃是人体内的气“血液”,那是人生命的根本,力量的本源。
万物皆有平衡,孤阴不长,孤阳不生,只怕那血衣侯也是不想受这血气焚身之苦才以处子的至阴之血乃维持短暂的平衡。
而现在,轮到孟秋水了。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以小无相功的功力催动,居然会引来这般变故,自己体内的气血,如今竟是难以控制,像是血管内的血液化作了一条条虫子,痛苦万分,他的外表开始一点点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发冠早在狂奔发泄中不知道掉到了哪里,他的黑发,如今赫然变成了黑白参半的人模样,而且隐隐有全部染白的趋势,白发之下,一双散着红光的眼睛,像是山魈般可怖,里面一双眼珠子正不停乱转。
他的体表开始裂开一条条口子,像是干涸后的河床,又如同碎裂的瓷器,生出一条条细密的裂纹,他感觉到他的血液如今像是燃烧了一样,甚至能听到那种煮沸后的声响。
气血之火,开始燃烧着他的血肉,如同晒干的橘子皮,孟秋水清晰的可以看见他的脸颊、手臂、身体,在一点点干瘪。
可渐渐的,孟秋水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任凭他体内内力如何庞大,竟是丝毫不能压制住那股火气,二者始终泾渭分明,一者存于气海脉络,一者流淌于血肉百骸,燃烧着他的精气,竟是一内一外,势均力敌。
“啊!”
又是一声,长啸间他一掌便落在一旁的巨大山石中,留下一掌焦黑的掌印。
只等那疯魔般的人狂奔向远处,山石才像是肉眼可见如指间扬沙般随风成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