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牌
第二天,当苏一玮又一次想起他与叶瑶的一夜风流时,仍然感到动人心魄,如梦似幻。不同女人就像不同的岛屿,每一座岛屿貌似相同,里面的风光实则各异,给人带来的新鲜与刺激也决然不同。这就好比钟晶晶和叶瑶,她们都是非常出色的漂亮女人,但是,她们之间却各不相同,钟晶晶是那种充满了古典美的女人,她能用如水般的温柔把男人化了,化成一摊泥,让你不知不觉地融入其中。而叶瑶却是一位现代摩登女郎,性感、火辣,甚至还有一点野性的生猛。她能把你所有的激情和能量统统调动出来,让你感到前所未有的刺激。
很显然,钟晶晶与叶瑶又是两类完全不同的人。她们的不同不仅仅表现在性格上,更多的表现在目的和动机上。他知道,钟晶晶最初只是怀着一颗感激的心来答谢他,而最初的他并不在乎她是不是喜欢他、爱他,他只是需要占有她的身体。就在这种答谢和占有过程中,他才从这个小女人的身上看到了她由最初的答谢,已经发展到了一种心理的需要和情感的依赖。而这种需要与依赖,正是他内心深处极需要的又在理智上极力排斥的。就在这种内心矛盾的激烈冲突中,人性需求慢慢消解了理智的规定,他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她的爱,尤其每每想起她的时候,总有一种割舍不了的牵挂隐隐地扯着他的心,并一点一点地转化成了对她的关怀。叶瑶则完全不同,她的大胆主动,她的狂热挑逗,很明显地带有目的性,而她的目的很显然的又与她所从事的行业有关,或者说是与方进财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有关,无非就是从他的手里要点工程,仅此而已。
他已经想好了,西川的工程项目多得是,反正得有人来承建,给张三是给,给叶瑶也是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他们本来就是一家成规模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给了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苏一玮想到这里,便给赵守礼拨了一个电话,让他到办公室来一趟。赵守礼一接到苏一玮的电话就知道找他是为了什么事儿,赶快向市政府赶去。
最近一段时间,赵守礼的心情异常高兴,他的高兴更多的是苏一玮给他带来的。因为他非常清楚,他与苏一玮已经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只有苏一玮当上政府的一把手,掌握了更大的权力,他才能跟着沾光,仕途通达,有望升一个格,否则,他只能原地踏步,升迁的希望几乎等于零。现在的形势正好有利于苏一玮,他全面负责市政府工作后,节节顺利,省里有冯副书记作后盾,再加上他公开拒贿,又在舆论上占了先,无疑为苏一玮当上代市长打下了一个坚实的社会基础。如果苏一玮这次顺利当上代市长,自己自然也能当上政府秘书长。秘书长这个位子虽说不怎么高,是一个伺候人的位子,但是,说到底还是事在人为,只要一把手信任你,用好权用足权,照样能发挥出无限的能量。
当然,他非常清楚,秘书长的位子只是他向副市长过渡的一个跳板,有了这个跳板,一切都会变得顺理成章,他当副市长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赵守礼一想起这些,心里就无法不激动,无法不对苏一玮充满感激,这种感激与苏一玮对冯副书记的感激是一样的。回想起他从一个县城的小秘书成为西川市教委主任,一路顺风地走来,最关键的一个原因就是有苏一玮的关照和庇护。有时候他也扪心自问,如果没有苏一玮,他能有今天的一切吗?答案是否定的。官场中,最忌讳的就是站错队,跟错人,上错床。跟领导也就像买股票一样,跟上一位优秀的领导,就像买了一只绩优股,一路跟着飙升;如果跟上一个窝囊废领导,就像买了一只垃圾股,实如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物,把你死死套住,年年有希望年年却失望,猛然回首时,已经错过了大好年华。他现在就像买了一只绩优股,他没有理由不为自己的选择暗自庆幸。
其实,想买苏一玮这只绩优股的人很多,只是他们错过了时间,一旦错过了时间,想买也买不上了。杨明山就是一例,如果他早一点下手,也许也跟着升值了,只因为错过了机会,再回头来时,一切都晚了,不但没有买成,反把自己也搭了进去。方进财也想买这只绩优股,曾多次让自己在苏一玮面前引见一下。他自然没有那么傻,不是谁想让他引见他都引见的。他首先要保证对他的上司负责,不能因此影响了领导的声誉。影响了领导的声誉,也就等于影响了他在领导心目中的信任度。所以,对方的人品不好口碑不好的,他决不会向领导引见。他之所以推迟到现在,主要的原因就是经过一个阶段的接触,觉得他还够朋友,出手大方也讲信用。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方进财想得到那片废弃的家具城,他才想搭个桥。一来,也算帮了方进财一个忙,二来,也想为领导办一件好事,反正那块地方迟早得出售,还不如找一个好卖主,也为领导的私人库存量加一点积累。这样,他才请了苏一玮,才有了第一次的玩麻将,又有了昨晚的美人宴。
一个星期前,赵守礼在饭桌上看到叶瑶之后,还以为她是方进财的小蜜,后来知道她不是小蜜而是总公司的公关部经理后,赵守礼就想动个心眼儿把她搞到手玩一玩。这样的女人任何一个男人见了不动心是假的,但是,他敏感地察觉到,那小妖精一见到苏一玮之后,表情与神态跟他们在一起时截然不同了,而领导的目光也有了平日难见的光泽。他知道那是男女触电后的表情反应。既然领导感兴趣,他只能默默地放弃了那个念头,并且积极地为领导创造条件,领导享受了,他觉得比他享受了还愉快。
从教委到市政府,开车需要20分钟的时间。赵守礼坐在车上就想,昨晚领导肯定让叶瑶给拿下了,否则,他不会一大清早就打电话让过去,想必是想通过自己了解一下方进财的底牌是什么。
来到市政府大楼,又来到了苏一玮办公室的门口,赵守礼刚敲了一下门,就听到苏一玮软塌塌的声音:“进来!”
赵守礼一进门,就呵呵地笑着说:“你一叫我,我心里就打起了鼓,是不是要挨批评了?”
苏一玮白了他一眼说:“算你聪明。我问你,你昨晚把我扔到一边不管了,你们干什么去了?”
赵守礼就嘿嘿笑着说:“我看叶小姐对你挺那个的,想给你创造一个机会同她多待一会,就让方老板请客去洗桑拿了。”
苏一玮说:“你就不怕这是个陷阱,让我掉下去?”
赵守礼嘿嘿地笑着,给苏一玮敬了一支烟,点着了才说:“不会的。我和方进财打过交道,这人不错,我才敢给你引见,要是不三不四的人,我敢吗?对首长负责,就是对我自己负责。”
苏一玮笑了一下说:“说得倒好听。那个叶瑶,你对她了解多少?”
赵守礼说:“这个丫头也是刚到西川不久,我过去不认识。不过,我觉得她是个另类,我还问过方进财,他是不是与叶瑶有一腿?方进财说,她看不上的人,给她多少钱也别想沾上她;她要欣赏的人,她会倒贴的。”
苏一玮一听就开心地笑了说:“你尽胡扯,现在哪有倒贴的买卖?她给你倒贴过没有?”
赵守礼说:“就我这模样,她能倒贴?”然后诡谲地一笑,“头儿,是不是让她把你拿下了?”
苏一玮说:“尽胡说些什么?守礼,我想问问你,方进财这么处心积虑地通过你来认识我,他的目的是什么?给我透露透露。”
赵守礼说:“他瞅准了城东开发区那片废家具城,想把它买过去开发房地产。听说,王天寿原来已经答应给杨明山,还没有来得及办理,就两脚蹬天了。”
苏一玮“哦”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那片废家具城早就应该拆除了,放在那里实在有碍观瞻。”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正说话间,没想到杨明山突然敲门进来了。
刹那间,苏一玮的心里倏然一惊,他来干什么?是不是来找我的麻烦?抑或是抓到了我的什么把柄?当这一想法划过他的脑海之后,他很快就又镇定了下来。他早已想好了应对一切的思想准备。杨明山要是说得好则好,要是故意来寻衅闹事,就让检察院出面,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这样想来,便很坦然地一笑说:“是杨总?请坐请坐!”
杨明山也笑了一下说:“市长和赵主任都在。”说着就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其实杨明山是不想现在来找苏一玮的,没想到白金本给他出主意说:“你现在不去找苏一玮签字,想等到何时?”他说:“想等抓到了苏一玮的一些把柄后,再理直气壮地找他。”白金本就哈哈一笑说:“如果你抓不到他的把柄哩,是不是不打算要你的账了?”他告诉白金本,他已经得知苏一玮与一个女人有关系,等抓到了把柄,回过头来再收拾他。白金本说:“一码归一码,账要讨,你想抓把柄也可以继续抓,这并不矛盾。”他说:“就怕苏一玮现在不给我签字。”白金本说:“这是政府欠你的,又不是从他的口袋里掏钱,他怎么不给你签?苏一玮没有当上代市长之前,是你要账的最佳时机,他现在最怕的是出事,想求稳,你只要去要,他觉得亏欠着你,就乖乖给你签了。如果等他坐上了代市长的位子,你再去找他,恐怕就没有现在这么好说话了。这是其一。其二嘛,他要真的不想签这个字,就是想彻底抹掉追加的那部分资金,如果是这样,你能心甘情愿地让他踩着你的肩膀当上市长吗?”杨明山觉得白金本说得有理,鼓了很大的勇气,下了很大的决心,又想了一些应对办法才来找苏一玮。
虽说杨明山心里恨透了苏一玮,恨不得抓到把柄置他于死地,但是,他只是心里这么想想,表面上他还不敢得罪苏一玮。得罪了苏一玮,就等于得罪了权力,得罪了权力就意味着挡住了自己的财运。任何一个人,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金钱过不去,除非他是傻子。他不是傻子,他是堂堂的巨龙公司的老总,是西川市政协委员,他已经干过一件傻事了,没有理由再干第二件傻事。当然,如果不是市政府给他追加了120万资金,如果不是想通过苏一玮拿到这120万,如果不是想从苏一玮的手中得到那片废弃家具城的话,他也不会给苏一玮送那10万元钱,苏一玮也不可能把他当作自己竞争市长的垫脚石;当了垫脚石后,他也绝对不会再登苏一玮的门。一切的前因后果,说到底还是为了一个“利”字。利益的驱使,往往会使人心向恶。
赵守礼一看这情况,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就看了苏一玮一眼说:“要不,你们谈,我先走了?”
苏一玮一看杨明山不是想来闹事的样子,就点点头说:“你要有事就先忙去。”目送着赵守礼出了办公室的门,才回头对杨明山说:“杨总有事吗?”
杨明山从苏一玮脸上的些许变化中窥出,他表面的镇定自若掩盖不住内心的不踏实。那10万元的事,他不提,我也不提,就当没有发生过,等他提出来了再作理会。想到这里,底气也仿佛足了许多,就将市政府的那道批文拿出来说:“苏市长,我来就是想要回那笔追加款,现在还拖欠着一屁股的债务等着我去还,不得不来找你签个字。”说着,就将那道公文递到了苏一玮的案头。
苏一玮接过那份追加资金的批文,假装在看,心里却在想,这个追加资金的批文是王天寿在位时做出的,他早就听说有猫腻,正因为如此,杨明山才迫不及待地向自己行贿,也使自己找到了一块向上爬的垫脚石。如果他不批,让审计局出面重新核算,保证会审计出另一种结果,也会为国家挽回一些资金。但是,那样做,得罪的恐怕不仅仅是杨明山一个人,可能会牵扯到好多人。如果批了,也不是他的错,还能做个顺水人情。杨明山已经让他糗大了,他要得到的,杨明山已经给了。这种得到是花10万块钱买不来的,从这个意义上说,他要十分感谢杨明山才是,没有必要再引起别的不快。于是,他便拿起笔,在上面大大写了:“同意!请财政局办理!苏一玮。”
写好后,他轻轻地将批文往办公桌边一推,看着杨明山说:“杨总,我给你批了,你可以找财政局去办理。”
杨明山根本没有想到苏一玮会这么痛快。他站起身走过去,拿起了批文,当确认苏一玮批了以后,才假装感激地说:“谢谢苏市长的宽宏大量,也谢谢苏市长对我的支持。”
苏一玮就笑了说:“老杨呀,上次的事怪我老伴儿没有讲清楚,她要是讲清楚是你,我哪会到那种场合去退?直接找到你不就得了。不过,这也是个教训,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政府支持的,你就直接来找我,只要政策允许的你尽管说,我能帮的忙一定帮,用不着做私下的交易。我们政府本来就是为你们企业服务的,可不能再刮你们的油水呀。”
杨明山心里一笑,心想你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如果我不给你送那10万元贿款,你能这么痛快地答应吗?答案肯定是相反的。你要真的是一个品德高尚的正人君子,能犯得着小题大做,扯旗放炮地拿到常委会上去吗?很显然,我已经给你当完了垫脚石,你已经利用那10万元钱做足了文章,现在又想拿着公家的利益做人情。他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嘴上却说:“这真是个教训,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苏一玮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石英钟,便站起身说:“好,就这样吧,我还有一个公务活动,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解决的,随时欢迎你来。”
杨明山说:“谢谢市长的好意,那你忙,我走了。”
杨明山一走,苏一玮不由得长长透了一口气,仿佛搬走了他心头的一副重担。说实在的,这些天他也偶然想起杨明山,想象他是如何承受这种舆论压力的,又想着他是不是会报复自己?想完这些之后,他还是有点不太踏实。没想到杨明山终于给了他一个施展权力的机会,让他轻而易举地运用手中的笔,抹平了杨明山对他的记恨。
杨明山刚出了门,秘书长李家昌就前来叫苏一玮说:“苏市长时间到了。”苏一玮说:“好好好,这就走,这就走。”说着,就与李家昌一起下了楼。
他们这一次是去看望和慰问市敬老院的孤寡老人,这是李家昌特意为他安排的活动,目的就是想让苏一玮多显露一下。苏一玮非常明白李家昌的好意,在这个关键时刻他需要这样做,更需要在电视上多露面,在报纸上多出现他的名字。只有多参加一些这样的社会活动,多露露面,才能在群众中扩大他的影响力,也可赢得社会舆论的支持。他从内心里感激李家昌,觉得过去有些错怪了他,他其实是一个非常称职的秘书长,细心、稳当,办事周到,协调能力非常强,处理问题很有条理,是个不错的人。看来,认识一个人不仅需要时间,更需要角度。对同一个人的看法,由于你所处的地位不同,结果也不同,站在二把手的位子上和站在一把手的位子上是不同的,站在普通人的位子上和站在领导者的位子上更不同,这不是他变了,而是因为你变了。你的位置与角色变了,以为是他变了,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变。这样想来,苏一玮不觉明白了过来,李家昌其实并不是对他苏一玮献殷勤,而是对政府的第一负责人献殷勤。
平时冷冷清清的敬老院,由于他的到来一下热闹了起来,几家企业的头儿们,新闻媒体的记者们一下挤到了小小的院落中,小院就被撑满了。苏一玮按照李家昌的安排,先慰问了98岁高龄的张奶奶。他拉着张奶奶干枯的手,说了些关怀性的话,希望老人好好活着,争取迎来百岁生日,把个张奶奶激动得热泪盈眶。
苏一玮知道,这类慰问是政治的需要,也是新闻的需要,类似的问候在全国各地的电视节目中多得很,至于慰问者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却从来没有人去质问,他自己也不会去拷问,只要把样子做像就对了。
接下来,苏一玮又慰问了几个年龄偏高的老人。慰问的过程中,他身后跟了一大帮人,有企业领导,也有新闻记者,摄像机一直对准他,照相机也一直朝他闪着。他突然觉得他就像个演员,他们都在演戏,所不同的他是主演,其他的人都是跑龙套的配角。等演完了,放到电视上后,真正的观众就是看电视的老百姓。
慰问结束后,他刚来到院中,就被周小哭截住了:“苏市长,我有另外一个问题想采访一下你,不知你什么时候有空?”
苏一玮刚才被人簇拥着,没有看到周小哭,此刻看到,眼前不由得一亮,心头就猛地颤了一下说:“你也来了?”
周小哭说:“我一直在,是你没有看到我。”
苏一玮呵呵一笑说:“说说,采访我什么?”
周小哭莞尔一笑说:“想问问你全面主持市政府工作后有什么新的打算?”
苏一玮的心里倏然掠过一缕惊喜,这个问题他不止一次地想过,也确实有好多新的打算,但是,不应在这个时候显露,他要把锅盖捂得严严的,等到他被省委正式任命为代市长之后再对外公开,再一步步地实施。没有想到的是,他藏在内心的秘密怎么让这个小妖精捕捉到了?是她的新闻敏感性所致,还是她从外界听到了舆论所向?但不论怎样,不能回答归不能回答,能听到这样的提问他还是非常高兴,于是便笑了说:“现在刚刚主持政府的工作,好多事儿还没有理顺,暂时不好说,只能等以后再接受你的采访了。”周小哭说:“以后大概有多久?我可盼望早一点来采访你。”苏一玮听了很舒服,你盼望早一点,我比你更盼望早一点,可是,我的小妖精,那可由不了我呀,要是由得了我,我恨不得现在就让你采访我。苏一玮这样想着,就会心一笑说:“如果需要采访,我会让办公室通知你。”上了车,苏一玮还在想着周小哭的话,心想省委那边怎么还没有消息呀,回去后需要不需要给冯副书记打个电话问一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