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当辛夷渐渐沉沦,却觉得手臂被人抓住,另一个力道猛地将她拽离。
辛夷踉跄几步,旋即背部靠到一个胸膛,熟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棋公子好胆量……这是喝醉了酒,胆敢来我晋王府耍酒疯?”
辛夷抬眸,见得是李景霆,下意识地抽离他胸膛,自己站好,瞥了眼江离。
江离抹了把嘴唇,也不知是在回味酒香,还是美人芳泽,挑衅地看向李景霆:“怎么?急了?急的是你的府被闯,还是……你的孺人被我亲了?”
无赖的话,连带着他抹唇的动作,都无比痞子,令人浮想联翩。
辛夷一跺脚,心底暗骂。李景霆则刹那眸子变红,怒火几乎要燃成实质。
“好,既然公子承认了,那就别嫌本王无情!拿下!”李景霆怒喝一声,他身后数百亲兵影卫如蝗虫冲出。
江离一声冷笑,深深地看了辛夷一眼,旋即足踏无痕,几个躲闪,竟是猛地夺下侍从的剑,然后眨眼之势,就逼近了李景霆。
剑光凛冽,风雷云动,杀意转瞬即至。
不过一息,在亲兵和影卫到达之前,剑尖就锁定了李景霆。
李景霆微惊,但只是瞬间就镇定下来,也不过瞬息,佩剑出鞘,正要迎上,却手臂一阵无力,隐隐有鲜血渗出。
那是昨夜被刺客刺伤的伤。为了护辛夷而受的伤,还未愈合,举剑受阻
哐当。李景霆乍然蹙眉,剑柄不稳,一颤。
就只是这片刻失误,江离一声篾笑,剑尖倏忽挑开李景霆的剑,眼看着就要刺入后者胸膛。
辛夷变色,她当然知道为什么李景霆握不稳剑,也知道那伤是他为自己拦的,若他因此命丧黄泉,那等于是自己妄害了他。
愧疚和不忍涌上心头,辛夷竟下意识冲出去,拦在了李景霆面前。
“住手!”一声娇吒。江离脸色一变,咬紧牙关,剑势猛地回撤,堪堪在最后停了下来。
瞬息之变,所有人都愣了。
李景霆安好,手臂的锦衣下,隐隐见得渗血。辛夷挡在他面前,面对着仗剑的江离,丝毫不退。
而江离停了下来,剑尖抵地,手掌虎口撕裂,鲜血如注,那是因为太猛撤剑,而被反力震出的伤。
场中凝滞,瞬间成了这三人的局。
李景霆看着面前的辛夷,泛起一丝笑意,辛夷则注视着江离,眼眶含泪,轻轻摇头,江离却是整个人都傻了。
酒醒了大半,是被痛醒的。
他心爱的女人,为旁人拦下了他的剑,甚至那一刻生死危机,她也没有迟疑。
都是为了另一个人。她新嫁的夫。
江离低声笑起来,只是那声音嘶哑,脸色比死人还颓唐:“你……你竟为了他……你……”
他说不下去了。他从未像此刻,想听她口里的答案,也从未像此刻,害怕听她口里的答案。
“不能,不能……他昨晚为了我……”辛夷也心底钝痛,竭力想解释什么。
然而“昨晚”两个字撞入江离耳中,却再次逼得他几欲疯狂,冷冷大笑三声:“昨晚?你要怎么解释昨晚洞房花烛夜么?你还要所有人面说出来,说你是怎样成了晋王的女人么?”
轻薄的话,四下尴尬。辛夷顿时羞赧不堪,女儿家的薄面挂不住,终于也化为了满腔怒火。
“棋公子什么意思?难道你真以为……真以为……”辛夷顿了顿,语调带了哽咽,“真以为……我是那样的女人么?”
真以为我琵琶别抱,真以为我他人在怀,真以为我背了你负了你,一夜春宵。
旁人听不懂的话,局里人却都懂。
江离有刹那的心疼。但转念想到昨晚影卫回报“两人在一处歇”,还有今日她不顾命地护着李景霆。
绝望和眷念,背叛和占有,交织成他脸上骇人的戾气,吞噬了他的神智,令他再次醉了,醉得不清。
“棋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本王倒罢了,但绝不许你,说辛夷半分闲话!”李景霆走上来,冷冷地盯着江离,右手不动声色地想来握辛夷。
辛夷本能地要避开,可稍一动弹,便见他肩膀伤口裂开,鲜血渗出,顿时心中不忍,加之眼前朝思暮想的男子,却这般误会她不信她,她迟疑了。
她忽的想起,今早影卫的回报:“棋公子昨晚,和顺宁郡君歇同一屋的。”
最会下棋的人舌灿莲花,最不会下棋的人如蒙鼓里,信不得,心软不得,回头不得。
太晚了。
辛夷心底钝痛到无法呼吸,三分背叛五分赌气,竟也顺势回手,握住了李景霆的手,然后惘惘看向了江离。
江离自然也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动作,却仿佛解释了一切,真的假的都见了真章。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太晚了。
江离浑身一阵无力,剑哐当掉落在地,他自嘲地笑笑,看向辛夷的目光,无言中便千疮百孔
“忘了说一句……新婚……恭喜……”
短短的一句,寻常的一句,辛夷瞳孔瞬间扩大,脑海空白。
旋即只见得江离荒惚转身,往府门离开,孤身一人落寞,那背影不稳得,好似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府门关上的最后,那男子背影消失的最后,辛夷再坚持不住,哇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旋即眼冒金花。
“辛夷!”“孺人娘娘!”无数人惊呼。李景霆一把抱起辛夷往后院走,御医丫鬟熟练地忙碌了起来。
毕竟不是第一次了。他们新过门的孺人娘娘身子愈发不好了。御医说,这是她心底自己的结,憋了口闷气,淤血难化,若自己不想开,喝药也无济于事。
什么的心结呢?没人知道。
唯有那局中三人,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