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丰一口哭腔,委委屈屈。
朱景雩抬眼便见得他脖子和脸上两条触目惊心的红道道儿,便是皱眉道,“她又来闹了?”
“是!奶奶非要见公子……奴才都说了,公子有要事去正院找王爷去了。可她非说奴才包庇公子,这个时辰了,公子找王爷能有什么事儿,定然是借口,是又偷偷摸摸去找外头那位小奶奶了。”
谢娇的性子,朱景雩再清楚不过,荣丰这会儿的话必然还是为她粉饰过的,她说出口的话指不定有多么难听呢。一个功勋世家的嫡出贵女,自小金尊玉贵地长大,也不知怎的学了副牙尖嘴利,满口腌臜。
朱景雩觉着肩胛骨又隐隐作痛起来,再想到谢娇的嘴脸,眉宇间便带出了两分不耐烦来。
荣丰还在委屈道,“奴才为公子辩驳了两句,奶奶不听,上来便是薅了两爪。”
她想薅的哪里是荣丰?荣丰不过代他受过罢了。
看了眼荣丰面上那两条道道儿,朱景雩只觉得越发没有意思,鸦色的长睫往下压了压,遮住了他眼底的冷光,可薄冷的唇角却在未明的灯火下,泛出两缕清冷的光,“奶奶这些时日越发狂躁,怕是果真疯了。明日去请了大夫来看。只是,奶奶养病期间,怕她胡乱伤人,便将她的院子封了,别让她出来了,她身边的人也是一样。”
荣丰心口一跳,“公子?”荣丰自幼伺候朱景雩,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这是终于没法忍耐奶奶了?虽然这是迟早的事儿……
荣丰在当初顾家出事,公子却反常地没有相救,反倒娶了谢娇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会有这日,不过……
“公子,现在会不会太早了些?”大事未定,宁王府还需要镇国侯府的支持。
朱景雩却是冷冷地将他一瞥,荣丰剩下的话便是生生冻在了喉咙口,话到唇边,生生只能艰涩吐出一个“是”字。
朱景雩却是全然未将镇国侯府放在眼中,莫说他将谢娇关起来,他想让镇国侯府半点儿不知并非不可能,就算镇国侯府听到了风声,就镇国侯那个性子,眼下这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了一个谢娇与宁王府撕破脸皮。
将这里的事情交代完,朱景雩便径自去了书房,事实上,他和谢娇成婚这么几年来,他最常睡的,就是书房。
从前,他尚且还能耐着性子哄哄,如今却是连哄,也是不愿了。
他得去小睡一会儿,明日,按着父亲的安排,还有不少事要忙。
翌日,天未亮,朱景雩便收拾停当去了外书房,闻说宁王已然起身,他便候在了一旁。
须臾,房门开启,宁王大步而来,却神色不虞。
他上前一步,拱手唤道,“父亲!”
宁王目不斜视,大步跨出,步履间带着两分仓促,“出事了。”
朱景雩不解,出了何事?
待得随在宁王身后一路进了宫,途中遇到了不少也是进宫的文武朝臣,却都多是拱手见礼,便再无多的言语。
朱景雩心中疑云更重,一路随着这些人沉默而行,转眼便到了乾清宫的宫门。
朱景雩的脚步终于有了一瞬的迟滞。
乾清宫中,自然有沈钺在。这些时日,他特意避开了没有在沈钺夫妇二人跟前露过面,这会儿进去却必然会遇见的。
只朱景雩步履也只是踌躇了一瞬,便是跟着迈步进去。
这满殿的文武重臣,他落在后头也不打眼。
进殿后,果然抬眼便见着了沈钺,他今日不知为何,心情极好的样子,见得众人,便是笑着道,“看来宁王殿下和诸位大人都已经得到消息了。”
“沈大人!”宁王沉声打断他,“你无故抓了本王的人,难道不该给本王一个解释吗?”
“无故?”沈钺却是勾起一抹冷诮的笑,“宁王殿下凭什么说卑职是无故抓人?卑职奉圣命彻查成王之死,恰恰好,此人便是重大疑犯,卑职拿他,天经地义。”
“你说他有嫌疑,却不知有何证据?”
“证据嘛……”沈钺斜斜一扯嘴角,“人已经在牢里了,审审不就有了?”
宁王大怒,抬手直指沈钺鼻尖,“沈钺,你敢屈打成招?”
“宁王殿下慎言!”沈钺脸上的笑骤然消失,“卑职审讯手段出自北镇抚司,谁敢说我北镇抚司屈打成招?”
四下里陡然安寂,在旁人看来,沈钺是当真不知死活,虽然是拿着乾和帝的御赐令牌,可宁王却是乾和帝昭告天下册封的皇太弟,他居然敢这般与宁王对峙?
乾和帝那身板儿还能活几天?等到他一死,还不是宁王顺理成章继承皇位?
旁人都为这个沈钺捏了把汗,厉害归厉害,可似乎不够聪明啊!
沈钺本人却半点儿不怕,无声与宁王以目光对峙,不退不让,没有半点儿避忌。
只倏忽,又是扯唇一笑,和缓了语气道,“当然了,宁王殿下的心情,卑职也能理解。卑职保证,一定合乎规矩地审讯,甚至为了避嫌,人在诏狱,交给楼大人审讯便是。只要他当真清白,没有人会硬给他安上罪名的。这样,宁王殿下可放心了?”
宁王紧盯着他,也是倏然笑起,只那嗓音却好似有些牙疼一般,从被紧咬的牙关间生冷地往外蹦,“放心!自然是放心!还请沈大人抓紧时间,好好地审,仔细地审,务必要审得清清楚楚,最好,还要快点儿审出来,给你一日的时间,应该足够了吧?明日……就明日的这个时辰,本王……还有在场的诸位臣工再一道来这乾清宫中,听沈大人给我们一个结果。”
“多谢宁王殿下信任,卑职……定不负宁王殿下。今日卑职定能和楼大人审出个结果,给大家交代。”沈钺应得铿锵。
“如此,便要有劳沈大人了。”宁王点着头,语调淡淡地道,而后,便又轻飘飘揭开话题,目光往与内殿相隔的紫檀木底座精绘河山图的屏风望去,“不知皇兄如何了?可有醒转的迹象?”
“殿下时时都问着太医。陛下如今的情况,殿下应该再清楚不过了。”这话里好像有些别的意思。
殿内诸人心口都是急跳,宁王更是猝然抬起眼,目如利箭瞪向沈钺。
后者却是不痛不痒,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陛下如今暂且还没有醒转,所以,政事还要劳烦宁王殿下与诸位大人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