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等,却直等到了夜深。
突然,叶辛夷指着天边惊声道,“阿钺!你快来看!”
沈钺也知道她心下不安,并没有硬拦着她,她若是那么看着等着,能让她心安些,由着她便是。
这会儿听她这一句话,他蹙了蹙眉心,倒也不耽搁,起身快步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举目望向她手指所指的方向。
夜幕低垂着,那个方向却是冲天的火光,伴随着浓浓腾袅起的黑烟,直冲天际。
而那个方向,恰恰好,正是娑罗教陵城分舵所在。
夫妻二人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见了一样的猜测。
正在这时,叶辛夷几欲望穿秋水的方向终于响起了脚步声,急促的……由远及近,转过头,便瞧见了霍勇几乎是小跑着奔了进来。
忠勇仁义四人都是沈钺精挑细选,带在身边多年培养出的亲信,虽然性格各异,又各有专长,却都还算得稳重,叶辛夷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当下,心里便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霍勇到得他们面前,不等喘匀了气,便是迭声道,“方才龙尼莫久被抬着出来,浑身的血,已是人事不省了。私下里打探,说是娑罗教陵城分舵今日成了修罗场,横尸遍地。最后还是龙尼莫久和蓝若华亲自对上了,蓝若华与娑罗教其余弟子一并葬身火海,而龙尼莫久却被蓝若华刺伤,生死不知。”
叶辛夷惊得杏眼圆睁,下意识地扭头望向沈钺。
沈钺却是上前一步,不动声色握住了叶辛夷顷刻间已被冷汗浸透的手,面无异色地沉声对霍勇道,“知道了!悄悄传信去给薛鹏,让他留心东宫的消息,尤其是龙尼莫久的伤势,有什么及时来报。”
沈钺的沉定总是能感染人心,霍勇到此时也算冷静了下来,恭声应了一声“是”,便是转身退了出去。
叶辛夷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忙道,“蓝若华死了,现在怎么办?”
他这回失算了?他不是说他们不去,蓝若华就不会死吗?可是现在蓝若华还是死了。
他难得有料错的时候,可偏偏是在这么要命的时候。
她不在乎蓝若华的生死,可蓝若华的生死关乎着他的解药,他的生死,那就另当别论了。
沈钺抬起手轻轻抚上她几乎打成死结的眉间,缓声道,“别着急,也不一定真的死了。”
叶辛夷一愕,抬眼望向他,却见他一双眸子幽邃,却也沉静非常,“你莫忘了,咱们身边就有两个借着大火逃出生天的人。还有什么障眼法比一场火来得更无迹可寻?”
“你是说……”叶辛夷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挑高了眉梢。“那龙尼莫久……”
“他行事周密,若要瞒过其他人,而且,借着这伤暂且躲过他擅动兵马的罪责也是再好没有,所以,这个伤必然是真。”
“那咱们从何处得知蓝若华之死,还有他的伤到底是真,还是做戏?”
“再等等看吧!他今日这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却没能逮着我们,他哪里会善罢甘休?自然还会再想辙儿的。另外,若蓝若华没死,她迟早也会找上咱们,再说了,你忘了还有蓝素儿和蓝如意呢……到底是真是假总能知道的。”
“我现在担心的是,龙尼莫久这般布局,若果真只为救蓝若华的性命还好,若是让蓝若华还要借着这障眼法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而且还有关对付咱们的后招,那咱们就会被动许多了。”
叶辛夷听到这儿,也跟着锁紧眉来,“不是说蓝素儿也失踪了吗?她不会就此消失吧?”
而且,他说等,他们能等多久?
不就是因为想要赶快结束这里的一切,好赶回蜀中去,他们才加紧计划的吗?
沈钺抬手轻拢住她肩头,“再等等吧,再等两日,就等两日。”
至于等两日之后,若是没能等到他想要的结果,又当如何?
叶辛夷望着他半垂,却因思虑而一片幽深的眼,感觉到他无意识在她手臂上轻轻摩挲,却不知是安抚她,还是安抚自己的手,问不出口。
心里微微疼着,她往他胸口处靠了靠,点着头,低低“嗯”了一声,乖顺一如一只可人的猫儿。
好在,他们并没有等上太久,不过第二日,沈忠便是送了信来,瞧见那约他们见面的字笺上已算得熟悉的字迹,叶辛夷亮了双眸。
沈钺抬起头见她黑葡萄般灵澈的眼,心里一软,抬起手轻按了按她头顶,“这下可心安了?”
“还不能。”她撅了噘嘴,若非等到拿到解药,解了他身上蛊毒那一日,她都不能真正心安。
不过,她嘴角还是勾了起来,压在心口一日一夜的巨石好歹是悄悄挪开了两分。
等到了入夜,他们夫妻二人乔装打扮了一番,便又手牵着手出去了。
如往常一般,到了一处喧嚣的酒楼,却走的是后门,有一小厮在门口侯着,亲自为他们开门,又亲自引着他们上了一间阁楼上的雅间。
前头酒楼的喧嚣隐隐绰绰,像是隔着纱雾一般,越发衬得这里孤寂。
两人进了门,一眼便瞧见了站在窗边,朝着洞开的窗户外探望的人。
叶辛夷大大松了一口气,“蓝夫人尚且安然无恙,倒是大大一桩好事。”
面前的女子虽已是花信之年,却还是身姿窈窕,不施脂粉也是天生的妩媚,去了华服,反倒衬出两分从前没有瞧出来的清丽来。
只是脸上的笑容少了,显出两分冷若冰霜,却确确实实是蓝素儿。
“我已经离开东宫了,沈太太消息灵通,应该知道我如今正被通缉,这‘夫人’的名头怕是再担不得,沈大人伉俪往后还是换个称呼,或者直接唤我蓝素儿便是。”
龙尼莫久伤得极重,若是做戏,他这回可是下足了血本,因此惹得本来对他颇有微词,也定是会因他擅动兵马而惩处于他的南越帝瞧了也是心惊不已,毕竟是亲生儿子,又是寄予厚望的儿子,见他命都去了一半了,哪里还气得起来?
倒是将心里的气都一律撒到了旁人身上。
首当其冲,便是蓝素儿这只娑罗教的漏网之鱼。
当日,海捕文书就贴满了陵城的大街小巷,眼前这一位的价码五百两纹银,可也不是个小数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