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没有察觉到珍珠的打量,叶辛夷轻轻摇着手里的花鸟团扇,笑问,“这天气,昨夜不过下了一场雨,刚觉得凉快了些,这转眼日头又上来了,便又热了起来。这样的天气,也难为珍珠姑姑还要跑这一趟,只是不知贵妃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这是问起了她的来意。
珍珠半垂下眼,语调徐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正是因着天气炎热,这些时日贵妃娘娘身上便有些恹恹的,吃睡不香。公主孝顺,左右在宫中也是无事,便自己捣鼓了些吃食,那些糕点娘娘居然用着甚是不错。公主心里惦念着沈太太,便另做了一份儿,给沈太太送了来,也让沈太太尝一尝。”
这个时候?给她送糕点?而且,不是让蝉儿送来就是,却惊动了这位谢贵妃亲信的珍珠姑姑?叶辛夷握着团扇的手微微一顿,面上却是没有显出一星半点儿,仍是微微笑着道,“还真是多谢贵妃娘娘和公主惦念了。”
叶辛夷神色如常,反倒是珍珠一张芙蓉面上有些发僵,各种情绪翻转纠结,竟让她的面容有一瞬的扭曲,她紧咬了下唇,似是犹豫,又似是不安,片刻后,狠狠一咬牙,竟是不由分说便滑下椅子,在叶辛夷跟前跪了下来。
叶辛夷一愣,很是惊讶道,“珍珠姑姑这是做什么?快些请起。”如同珍珠这样在一宫主位跟前得到重用的掌事宫女,无论内外命妇都尊称一声“姑姑”,不管叶辛夷心里对珍珠有什么猜测或是防备,都不妨碍她唤出这一声“姑姑”,何况,就年龄上来说,珍珠怎么也该有二十多了,比她大上七八岁的样子,喊一声“姑姑”也不吃亏。
叶辛夷说着,便已是起了身,要亲自伸手去扶珍珠。
珍珠却是连忙侧让开来,身子往下一低,已是伏跪的姿势,“沈太太,奴婢......奴婢是自己求的这桩差事,只因奴婢有事要求见沈大人。”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叶辛夷手里的团扇轻轻一顿,复又摇了起来,“你.....要见我家大人?”
这语调清幽,听不出喜怒。
珍珠的身子却不知为何颤了颤,才咬着牙应道,“是。”
叶辛夷沉默着站直了身子,竟一时没有说话。
珍珠怕是不知她什么意思,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眼角余光小心地瞥了过来,但因着伏跪的姿势,只能瞧见眼前垂落的白色挑线裙子素雅的裙摆,还有裙下那双露出了个鞋尖的素缎软鞋。
身后,细碎而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却是顿在了门口,显然是瞧见了眼下的情形,一时呆怔,不知是该退下,还是近前。
怕正是方才那位得了叶氏吩咐下去给她沏茶的翠衣丫鬟。
珍珠有些难堪,毕竟一个从来高高在上的掌事宫女如今竟然在这样一个小丫鬟面前丢了这般大的颜面,可她咬了牙,硬是一声不吭,僵着身子没有动弹,仍然伏跪在叶氏跟前。
因着那丫鬟的到来,叶辛夷终究是有了动作,转身走了几步,回了方才的椅子上坐下,这才道,“柳绿,先将珍珠姑姑扶起来再说。”
柳绿应了一声“是”,这才进了花厅,将手里的托盘放下后,才缓步过去将珍珠掺起,“珍珠姑姑快些请起。”
珍珠顺势站起了身,局促立在当前,却是再不肯坐,目光游移而局促地往主位上坐着的叶辛夷身上扫去。
叶辛夷一双眸子静静将她望着,面上含着抹笑,看不出喜怒,手上捏着的那柄花鸟团扇在胸前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扇着。
叶辛夷这般喜怒未变,反倒是让珍珠心里更是没底,随着时间的推移,叶辛夷还是半声也不吭,整个花厅内,落针可闻,这样的天气,珍珠鬓角沁出冷汗来,心底更是幽幽发凉。
叶辛夷终于低低笑了两声,“珍珠姑姑自请了这桩差事,居然是为了见我家大人,还真是让我有些伤心啊。”
柳绿此时才知道方才她离开时,发生了何事,当下便是冷冷往珍珠盯去。
珍珠却已经站直了身子,脸色虽然微微发白,却好歹端住了,神色沉静地回望叶辛夷,只却一言不发。
她不说有何事要求见沈钺,叶辛夷居然也不问她。
这才对了嘛,这才该是谢贵妃身边亲信该有的模样,谁都不傻,作出那副模样来,却是要糊弄谁?
叶辛夷抿了抿嘴角,往身后椅背上靠了靠,“不过,我家大人近来公务繁忙,已是两日未曾回府了,这会儿也不在府上,珍珠姑姑来得还真是不巧。”
珍珠垂首道,“奴婢今日是在贵妃娘娘处告了罪的,直到宫门落钥前,奴婢都可以在外逗留,还希望沈太太垂怜,能让奴婢在府上等上一等。说不得,沈大人一会儿便回府了。”
叶辛夷望着她微微低垂的脖颈,倒是修长匀称,好看得紧,她却突然觉得有些厌烦这样的应对了,眸色悄悄转冷,“也罢!珍珠姑姑难得出宫一趟,既是要等,那便等吧!我家大人若是不回府,我也没有法子。不过若是他果真回了府,倒算得珍珠姑姑没有白来一趟。”
这话,轻轻幽幽,落在珍珠耳里,却让她不由颤了颤。
叶辛夷恍若未觉,轻轻一挥手道,“柳绿,珍珠姑姑既是来见大人的,便别让她在我跟前不自在了,你且请了她去偏厅等着去吧!”
“是!”柳绿屈膝应了一声,望向珍珠时,神色便冷淡了许多,却也并不失礼,“请吧,珍珠姑姑。”
珍珠神色有些不安,望了望叶辛夷,后者却好似倦了一般,轻轻闭上了眼,她才咬了咬牙,屈膝福礼道,“多谢沈太太。”
然后便是随在了柳绿身后,离了花厅,往偏厅而去。
等到她们出了门,叶辛夷却是睁开眼来,将手边那只精致的攒盒打了开来,那攒盒分八瓣,毎一瓣当中都放了一种糕点,毎种虽然就几个,却也装了满满一攒盒。
柳绿将珍珠送去偏厅,交代了桃红去照看着,便很快回转来,进得花厅,便是道,“太太,这位姑姑是什么意思?她要去见大人,去衙门不更方便?她怕是故意到太太跟前来添堵的吧?”柳绿语调虽是沉静,却掩不住的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