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衿的视线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瞧着吴悠,脑海中的记忆慢慢的清晰,当日的惊魂一幕缓缓回放,眼睛一一的在她身上扫遍,好在,她没什么大碍,只是额上缠绕的纱布仍是令他的心狠狠揪起,那样的疼痛甚至压过了躯体的疼痛。
看着苍白而憔悴的她,他多想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可是,现在的他却是有心无力,只能握着她手的力道收紧几分,低低沙哑的唤着:“悠悠。”
吴悠身形一颤,似乎才从懵懂状态骤然惊醒过来,直到这一刻,听他低哑的唤着她的名字,才有了真实的感觉,告诉自己,这个人,真的,真的,醒过来了。
压抑的隐忍,焦急的等待,担忧的惶恐,这一刻,全数化成了泪水,止不住的滑落,一串一串,滑落脸庞,打湿两人交握的手掌,也拧疼了赵子衿的心。
他想抬手,抚去她颊边的泪水,试了几次,手臂上的力气不足以抬起,只能焦急而心疼的看着她,反反复复的唤着她的名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悠终于停止了流泪,抬出一只手,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泪渍,出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声音里带着几许哭泣过后的沙哑。
赵子衿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勾着温柔的笑意,仍是一遍又一遍的唤着:“悠悠,悠悠。”
“嗯?”吴悠疑惑应一声。
“悠悠,陪在我身边,好不好?”赵子衿一字一字缓缓说着,这一次,声音低哑却清晰,说他不择手段也好,说他趁人之危也好,说他因生病拖住她也好,什么都无所谓,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令她离开。
吴悠看着他眸中的祈求和希冀,无法说出拒绝的答案,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就这样答应他。即使那一瞬间,她几乎就要点头。
他们之间早已经隔了万水和千山,回去,谈何容易
……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中溜走的那样快,一个半月,一晃而过,拉斯维加斯的冬天比往年来的早了一些,空气中尽是满满的冷意。
吴悠缓缓的走在街头,看着过往的行人,游客,即使是在稍有冷意的冬日,这里依然不减繁华。
来了这里这么长时间,这还是第一次,如此仔细的审视着这个因赌博而闻名于全世界的城市。
而吴悠对这座城市的认知是因为这里还有一个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称号——世界结婚之都!
因为在拉斯维加斯有个永不关门的婚姻登记处,平均每年有近12万对男女到这里登记结婚,其中外地人和外国人占65%-75%。
在这个结婚登记处,你不需要出示证明文件,只要支付55美元的手续登记费,婚姻登记处就完全相信人们编造的任何谎言,就可以在15分钟内拿到结婚证书,然后在附近的教堂找个牧师举行婚礼。
这样简单而仓促,记得初始她刚从一本杂志上看到这样的介绍时,还嗤笑了几声,因为自小的环境和教育令她对婚姻的概念是尊重而严肃。
那时的她还是青涩的少女,不足以明白这世间事有着太多的变数和未知。
那时的她也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那样草率的嫁人,仓促的离婚。
赵子衿如今已经伤好,他的恢复过程比想象中的要快了许多,他的韧劲和坚持令医生和护士都倍感惊讶。
而她最初打算的在他醒来后便离开的计划也早已无效。
思绪回转,想起那一日,赵子衿醒来后的第五天,她所有的计划因尚可凡突然的到来打破。
赵家的许多人都随着尚可凡一同搭机过来,是以,吴悠在礼貌的一一问好过后,便悄悄的退出了病房,太多尴尬的寒暄,太多探究的眼神令她倍感头痛和窒闷。
一个人缓步踱到医院后面的花园里,入目的是各种各样穿着病号服的患者,出来透气儿的,兜风的,或者是玩耍的小患者,少了病房区的消毒水味道,这里是洒下的阳光和洋溢着的欢笑。
坐在休闲长椅上,看着周遭的人群,脑海里想的却是,是不是该回去了。
赵子衿的病情已经稳定,剩下的只有静养和慢慢的康复,可是这几天,他粘的她太紧,吃饭,检查,几乎是与她寸步不离。
是的,粘,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字竟然会用在骄傲不羁的赵子衿身上。
她不是看不懂他眸里的感情和期盼,可是每每心软的时候,就会看到尚雅冷漠的神情,还有想到两人之间如今尴尬的关系,再多的犹豫也会消失殆尽。
“这里的风景有这么漂亮么?令我们的小公主如此沉迷?”调侃的戏谑声传来,吴悠不用回头也知道走来的人是谁。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尚少自个儿可以坐下欣赏一番。”吴悠会以轻松的玩笑。
果然,下一瞬,尚可凡便坐到了吴悠的身边,看着她面上的笑意,几分探究,而后几分放心。
“怎么?我脸上有花儿么?令尚少瞧得如此专注。”感觉到身边人的眼神,吴悠微微偏首,调侃道。
闻言,尚可凡面上又恢复了平素的吊儿郎当,摇头叹息道:“哎,我好怀念你喊我哥哥的日子啊。尚少,尚少,听听,多么生疏!悠悠,过河拆桥可不是这玩儿法的!”看她有精神头和他说笑,心里也宽心了,只是,这丫头真的是,瘦了。
本就高挑的身形现在罩在宽大的大衣里,更显纤细。这要是被外公家那帮男人给瞧见了,啧啧……还真是……
“过河拆桥?”吴悠不屑一声:“还真亏您想的出来!”到了如今,她自然是怎么都不愿承认当时的自己对于赵子衿可能……的事儿太过惶恐,所以在千里之外的米兰看到尚可凡这个亲人时,所有的脆弱都表现了出来。
不能想,不能再去动摇自己好不容易才坚定下来的决定。
“丫头,好没良心啊,枉我在外公那里舌灿莲花的给你好一通隐瞒,啊?”尚可凡愤愤然道。一脸的我很伤心。
“行了行了,你不就是想要我一感谢么,我欠了你一大情分,也许今生今世无以为报,所以您老下辈子再等着我还吧,这样成了吧?”吴悠一脸很是鄙视的表情。
纵然再刻意的故作轻松也终有冷场的时候,就比如现下。
两人看着远处,竟然同时无语,一个不想说,一个不敢问。
许久许久的沉默,尚可凡正斟酌着如何探出自己想要的问的事情的时候,吴悠缓缓开口了。
“我要走了。”
尚可凡一怔,视线看着她,喃喃重复一声:“走?”
“嗯,先回b市一趟,再回米兰。”早晚都要说的,她知道尚可凡想要问什么,所以她先给他答案。
“因为徐一哲?”尚可凡眉头蹙起,面上几分不悦的表情,那个小子一直很不对他的眼,先前在电话里听悠悠说了两人的恋爱关系,便越想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正迟疑着该怎么开口问起呢。
“不全是。”吴悠低低道着,而后转回看着远处的视线,对上身边人凝视的眼神,接着说道:“很多原因,赵子衿已经没什么大碍,我再留在这里也没必要了。”
“悠悠,你知道他有多想你留下来陪着他么?”尚可凡紧盯着身边的人如是说道。
吴悠眨了眨眼睫,视线里几分茫然而无奈,而后缓缓说道:“我们,已经离婚了,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说完,看到尚可凡刚要出口的动作,便已经出声阻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凡哥,我和他,真的已经结束了。”呼吸有那么瞬间的一窒,抄在口袋中的手微微一用力,指甲便掐疼了掌心。
他已经醒过来,会慢慢好转,到最后康复,然后,他们便又回到了那两条相交的直线,过了那个交点,再也没有交集。
就如同他那天在米兰机场同她说出的那声addio,再见,再也不见,意大利人通常在永远告别的时候,才会讲addio。
那时的他,应该就是这样的心情吧,所以,就这样吧。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离婚么?”尚可凡的视线竟然有些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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