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美人自打那日以后,就记恨上了乐美人。
就像她说的,琼嫔生下了一个女儿,这实在是个很好的契机。尤其是,琼嫔还不很喜欢她的女儿——这件事简直就是天生用来给容美人进行报复的。至于说琼嫔那无辜早死的女儿?容美人只好抄送了两遍佛经,企盼那还没见过尘世繁华的小姑娘,下辈子可别再这么倒霉的投身皇家了。
其实要叫容美人说,琼嫔失去女儿,其实也不算是很无辜就是了。容美人犹记得,有一次小宴上,人就提起了乐美人截走了容美人恩宠这件事,乐美人当时可不觉得半点儿羞愧,直还得意洋洋的瞧着她,说她,“不过是貌不如人,何来这般多的委屈倾诉呢?”乐美人当时很有圣宠,容美人无法去直面乐美人的讥嘲,却不想乐美人一旁的琼嫔却瞧着容美人,笑了一句,“阿乐这话说得倒不失偏颇——阿乐的样貌,说起来的确倒要比阿容更姣好一些。”说罢,拿起那小小的酒盏就一饮而尽了。
众人皆掩面而笑。
——这件事情,容美人一直记得。琼嫔在别人眼里,一直是温温弱弱的,但是琼嫔的温弱,大概只装给她“瞧得上”的人去看的。琼嫔当初那随口一说,恐怕是半分没有将容美人放在眼里。她说她的话,不惧怕人去记恨,大概也是因为琼嫔瞧不上容美人、觉得这个人就算是在心底里记恨上她,那又如何呢?
容美人正是将琼嫔当日轻蔑的眼神记得清清楚楚。每在她回忆起当日众人看着她讥笑的眼神时,容美人都觉得心中恨得不行。她在家中也是千娇百宠的嫡女,吃穿用度无一不让她现行挑选。她的爹爹也收了许多房的妾,可那些妾生的女儿在她的面前,简直就与奴婢无异——她们卑微的讨好她、伺候她,随打随骂。而在家中那个地方的贵女圈子里,江宁织造府的衣裳是象征贵女身份的证物,因为江宁织造府专为皇室供应,若是哪家贵女得以穿到江宁织造府织造的衣裳,那是许多人羡慕的对象。而作为府正千金的容琇,自然也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于是久而久之,容琇自然也是将自己看的高人一等。
不想此番入了宫中,自己却变作了人人讥讽看不上的对象,这般心理落差,容琇又如何能接受的了呢?
有些事情,诸如符长宁、平宬妃、和端妃、嘉妃和宜嫔的这种世家女也许不会去做、也许不屑去做。所谓的“不屑去做”,就像是与后宫身份低微的妃嫔小打小闹的去争夺宠爱,这么掉价儿的事情,符长宁又如何会去做呢?她要做,就要去对付真正能够威胁到她的人,而并非镇日将目光放在这些小小的内帷争斗之上。而所谓的“不会去做”,这里头的事情可就多了。比如那些上不来台面的龌龊手段,也许这些阳春白雪的世家女都不知道——又或许是知道了也不愿意去主动做这些腌臜之事——但是寒门出身的人可不会顾忌这些。
真正的世家,那是家庭和睦、兄友弟恭的,世家出身的郎君和女郎幼承庭训,自小被教授了光风霁月的事情,又怎么会让他们去接触阴暗不堪的一面呢?所以虽然这些世家子弟在看到了一些阴谋以后,或许会通过他们的聪明头脑思考的明白,但是在普通情况下,他们是不会主动去运用这些看到的不堪之事的。但是寒门出身的人,便大不一样了。
寒门门风多腐败,有许多家庭都是毫无规矩,家中纳妾蓄婢一大堆,生下来的庶子庶女们多不胜数。家里头的小妾目无尊卑,又或者是明争暗斗,龃龉不断,普普通通的行一些构陷之事简直是太过简单了。那些寒门之中的宅斗之争,才真正叫做一个“血雨腥风”呢。而容美人所处的家庭,就是寒门之中的一个“典型”——有权,有钱,偏没有根基和规矩。
但是江宁织造府正的家里实在也是算做很好的了,起码嫡庶不乱,哪怕是小妾们再将后院搞得乌七八糟,大面儿上还是不会出错儿的。但是就有许多人,因“科举”而上位,有了些银钱以后,就开始裹乱起来。这些人大多数都是空有才华而不存在什么人品。那么自然,他们的家中还想要什么所谓的“家风”呢?废嫡立庶的事儿在某些寒门之中,真是屡见不鲜的。只不过这些事情不能拿到台面儿上来,一旦拿上来了,那就是大罪过,嫡庶之乱、又或者是扶妾为正,那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
容美人的家里头虽不至于乱成这样,但是她自小儿也是看遍了后院之中她爹那些小妾们的明争暗斗的。那个时候的容美人,是高高在上的讥笑着瞧着人争斗,但是这会儿,她身为人妾,也不得不拾起那些“老前辈”的牙慧,来继续完成宫廷斗争了。
容美人这局设的不小,可以说,容美人已是非常有城府和头脑的了。她当初想方设法要报复大雅殿的琼嫔和乐美人,自然就要想办法接触大雅殿的侍婢或者内监——这些身份低微之人,想来在宫斗之中浸淫许多年的后妃是不会敢轻瞧的。他们那些人,说低贱,是真低贱。但是低贱之人,自然有低贱的用处。
容美人就是在人欺辱一个新入宫的婢女红果之时,救下了那个婢女。并后来助她前去了琼嫔殿里头服侍。那个名叫红果的侍女后来虽没有在琼嫔的主殿里头进殿伺候,但是却被琼嫔分配给了小公主的乳母,伺候乳母的饮食起居。于是容美人就靠着这么一条线儿,日日给了那红果一些毒药,命她将毒药下在了乳母的吃食当中,时日一久,就像是邱太医所言,那毒性渗透到了乳母的血液与体液当中来,虽因乳母体健而并不能及时发病,但她所哺喂的小公主,却因年龄尚幼、体质还很弱,故而每天饮用带有毒性的乳汁而不幸身亡了。
这件事情,是她们内宅之中惯常用来残害其他小妾们的孩子的手段,容美人觉着,倒还真是有些用处。
只是,光就是仅仅害死了小公主,那又有什么用处呢?(未完待续)